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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经常能收到感谢的邮件，感谢我改变了他们的生活，但是我始终无法改变一个人，那就是我妈。 前段时间我写了一篇文章：有人能把生活过得像诗，有人却总把生活过得像屎。我想给我妈看，但我不敢给我妈看。 看了以后，我妈可能根本无法理会到我在文章中说的：用最少的钱过最有趣的生活。她会抓住文章中的一些段落，大为焦虑，极其恐慌，打电话给我说：“我看到你在文章里说小时候过的穷？都过去了怎么还抓着不放呢？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怎么办啊，你这么远又没办法带你去看医生……”然后就在不停焦虑中度过几天，她甚至会去找我的医生，给她看我写的文章，问她：“你看这孩子又写这种文章了，她肯定过得不好。” 我现在在外面，生活过得很平静。我不敢回家，我总觉得家里笼罩着一种苦得看不到尽头得气氛。哪怕一想到家里可能已经闹翻了天，我自己就觉得十分难受。我会给我妈打电话，她说她过得很好。可是我知道，怎么会好呢？不会好的。虽然我家现在确实可以过上非常安逸的生活，她完全可以每天出门买个小菜，打扫房间看看电视。晚上出门跳个广场舞，周末和同学去周边游一下。可是她不会这样的。 我们家有一群亲戚，我不是针对哪个。我只想说，他们全是辣鸡！我妈是教科书上的标准母亲，她吃苦耐劳，勤俭节约，隐忍而坚毅。她先人后己，她总为他人着想。但我并不因此而为她骄傲，因为要为太多人操心，她的脸上总是挂着愁苦的表情。我只希望她能高兴，希望她能多想想自己，多为自己考虑一下。她每天都在帮助这一系列比我们有钱得多的亲戚，做一大堆无用功。比如帮助亲戚A去打理一个根本就是亏本的店铺；帮亲戚B去照看他们的小孩；帮亲戚C去解决他们家永远也解决不完的矛盾；帮亲戚D的孩子做饭。她是个心细如发的人，常常说：“手心手背都是肉。看到他们过不好，我心里也不好过。”但是她的努力并不会让他们过得更好，亲戚A的店铺本来就是亏损，最好的办法是放弃；亲戚B闲着也是闲着，完全可以自己看小孩；亲戚C家几乎天天吵架但是从不分离，30年来一直如此，劝也没用；亲戚D家的小孩已经16/7岁，是可以自己回家吃饭的。我妈不会听我说这一套，她只会说：“你要是觉得我辛苦就帮我去为他们做一点事情，不要在这里说些有的没的。” 从我记事开始，我妈就总在忙碌。她的一生中一直在做两件事情：忙碌，生气！小的时候，我以为是因为我家很穷。那个时候我一直立志要让我妈妈过上好的生活，非常努力地学习和帮妈妈解决家务上的困难。后来上了大学，能出去打工赚钱自食其力了。但是还是很难很苦，我也学着同学的样子，报喜不报忧。跟妈妈说，我过得很好呢，我拿了省政府奖学金。可是报喜不报忧这种事情在我妈这里行不通，她一旦知道我过得很好，就会想尽办法让我去帮助家里的那一堆亲戚。那一堆很麻烦，但我帮了一段时间后，发现确实是自找麻烦的亲戚。我常常想，如果帮助亲戚能让我妈感到快乐，那就让她帮好了。但是好像她并非是爱好如此，她常常会感觉很累，很烦，然后大发脾气。她还是那样，脸上带着挥散不去的愁苦，说：“唉，我什么时候才能抽出身来啊。”“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不帮谁帮他们啊。” 我抑郁症最严重的那段时间，我妈每天都要通勤两小时，一天两趟地帮我表弟做饭。彼时我表弟上高二，为了让他能安心学习，节省来回时间。他的父母为他在学校租了一个房子。我妈每天中午、晚上去为他做饭。看他午睡，然后才离开。可是我表弟是个学渣，补全科包括语文，就这样，750分的卷子大概能考个120-190分。我觉得这种成绩已经可以放弃了，这种孩子真心吃饱睡好玩好就行了，真的没必要为他租个房子，还美其名曰“节省时间以便更好地投入学习。”我表弟很不懂事，8:20下晚自习，他会偷偷去网吧玩两个小时，10点半才回来。然后说，老师拖堂了。我妈就在出租屋里等着他，等他吃完，看他睡下，然后才离开。我每天回家看见黑洞洞的房子，总觉得异常绝望。 我很羡慕我同事家亲戚的相处方式，基本上就是平时各忙各的，出了大事互相帮助借钱救急。周末的时候大家还约着一起去农家乐玩一玩。家族一起出去玩，这是在我们这个大家庭永远不会有的情形。我妈妈家的钥匙，几乎每个亲戚都有一把，我在家里，随时会有人进来。他们一进门就数落我们的生活，或者抱怨他们的生活。一个电话就喊我妈去给他们长期帮忙，晚上两点钟让我妈去他们家里劝架。同样，我妈也有他们家里的钥匙，他们总是随意地进出别人的家庭，帮助或干涉别人的人生。这种没有分寸的相处方式让我很反感。大家在一起的时候，永远有解决不完的鸡毛蒜皮，永远发愁永远焦虑，仿佛苦得看不到尽头。但如果他们家里有了喜讯，他们会单独庆祝。周边自驾游和旅游也是他们家庭内部的活动。除非收礼，永远不会想到我们。 虽然我妈所有的心思都在这些亲戚上面，但是我妈确实是爱我的。比如五一我回家，我跟我妈说了一句：“明天我要出去玩，不在家里吃饭了。”我妈为此忙了一晚上。当时我在里屋玩电脑，并没有发现她在干什么。直到晚上10点多，我问她为什么还不睡觉。她很生气，怒气冲冲：“你还问我为什么不睡觉，我不睡觉还不是为了你。你看你说你要出去玩，我为你准备的……”我惊呆了，我妈为了我明天出去玩能带水，洗了一个油壶。油壶很难洗，她洗了很久。她还炒了一些花生，为我明天带在路上吃。我说：妈，我有水杯啊。而且，我从小就不爱吃炒花生啊。再说我自己也会准备的啊。不用说我又被数落了一顿，无非是外面都是地沟油，像我这种喜欢在外面买着吃的，早晚会吃出问题。 我希望我妈能休息一下，我明明可以自己准备野炊的食物，我也可以为她做饭洗衣服，事实上我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可是我妈妈不会休息，永远也不会，她始终操劳，就像广告里那个“等你长大了妈妈就享福了”那个老太太，并被自己的行为感动。她年轻的时候帮亲戚带小孩，带亲戚的小孩去看病，她现在要帮亲戚打理店铺，帮亲戚做饭，帮亲戚照顾产妇，给亲戚家庭劝架，以后可能还要帮亲戚带孙子，可能还会给亲戚孙子做饭送亲戚孙子上学等等等等，在处理这些事情中继续和负能量的暗黑亲戚们发生矛盾。永远吵吵闹闹，永远操劳，永远愤怒，没有尽头。 前几天我跟我妈说，一个孩子小的时候会犯很多错误，比如偷窃啊，抄袭啊，偷懒逃课之类的事情。一般正常家庭的大人都会批评他们，说这样是不对的。我们小的时候还给同学炒过作业，帮同学逃课打过掩护。无论是老师或者家长，都会说：“你这样看似是帮助他，其实是害他。”几乎没有家人会觉得，我的孩子太苦了，我帮他写作业、上课。干脆他不学了，我养着他吧。但为什么，一个人一旦长大。家长反而会十分溺爱他，恨不得事事包办，什么都替他完成。生怕他苦了累了。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妈说，好像很有道理哦，确实是这样的。她转过身，又去帮我舅舅家做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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