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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明秋诗选|《中国诗歌》第986期

 自来自去的人生 2017-05-21

  陈明秋,福建省仙游县人,1951年11月出生,1968年应征入伍,一直在江西这片红土地上工作与生活。20世纪80年代末在部队开始创作并发表诗歌与散文。上世纪90年代初,从部队转业到地方,因公务多而搁笔多年。这些年又重拾爱好,用诗歌反映部队、企业以及普通百姓的时代风貌与情感生活。诗作散见于省内外主要报刊及杂志。著有诗集《时光的门闩》。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


陈明秋诗选

老犁

 

这张老犁,农民熟悉
它耕过大唐的辉煌,耕过宋朝的兴衰
耕过晚清留下的屈辱,也耕过民国瘦弱的身躯
祖辈们了解,它耕过说不清楚的历史
历史说不清楚,老犁心中有数

三步一磕,把长头磕到大昭寺
延续了藏传佛教信徒的虔诚
艰辛的老犁,长年累月活在地里
前面拉,后面赶
牛哞哞地叫,人嗨嗨地喊,它沙沙地前行
把无奈写给大地,一幅忧郁的水彩画
多像“唵嘛呢叭咪吽”真言
身语意三者演绎的佛法

五轮投地,把喜玛拉雅的雪含在嘴里
潜身翻土,让黑黄的世界植入心中
长磕大头,风双手合十
隐姓埋名,地默默无言


虔诚的信徒,不畏风雪
一行跪拜,一路前行
忠实的老犁,不分四季
亲吻土地,磨砺岁月
跪拜,给信徒燃烧精神食粮
耕作,为百姓捧出些许温饱

这张老犁,伤痕累累
太阳把它抛之一隅
它脸脏,手脏,衣脏
月光出来了,给它冼涤
我看到了,什么才是最纯洁,最干净的心灵


祖父的水烟斗   


一条小船,被祖父托着船底

把桅杆含在嘴里

在生计的大海里奔波

滋滋冒烟

点燃了朝阳

烧白了月色

 

月亮戴上了光环

墙根开始潮湿

别紧腰间水烟斗

叫上全家的镰刀

把沉沉的金黄

悉数担回家

 

他坐在门槛上,仿佛

吧嗒吧嗒地划着桨

身子骨一松,小船撞起了浪花

哦,秋雨来了

湿了衣裤、熄了烟斗

弹了弹烟灰,掐指一数

明天的霜降成了今天 


斗 笠

 

屋后的竹子弯下腰

把自己的躯干和翠绿衣裳

交给了主人,吐口唾沫

用柴刀削成斗笠的肋骨和筋络

让阳光淬火

留下干练的气神

 

像熟练的篾匠

编织一个难忘的四季

沿袭先祖的岁月,给斗笠

勾勒经纬的轨线

并填满土色的云霭

用它

相伴土地,怀念金黄

 

斗笠无言,却祈祷丰年

让它顶着烈日,收藏月光

山村哪能让它清闲

六十公分的直径

连着追铁圈的孩童

一路小脚印,跳跃着家的炊烟

 

今天,我戴上这顶斗笠

手拉着节气

仿佛神灵附体

能看到白天里的黑暗

抡起爷爷的锈锄

飞起的尘土,落在梦中

能跨过太阳的栅栏吗

土地醒了,斗笠抛下

一个黑影,那是一个干瘦的夏天 


过年   

     
大街小巷的年味
挂在路边灯笼里
独自瓢泊的雪
平仄了新年吉祥

钢筋水泥淌下的汗
洗裂了卖给南方的老茧
脚手架长出的孤独
锈蚀了远方情愁
那把扳手,像结冰钥匙
无力打开回家的车门

娘在,家不破
默念了千百次
用日历充填胸腔
一天一页地撕,碎片
被流水线传送给
无休无止的序幕、尾声

也许,青春在咀嚼《游子吟》
老家祠堂的火堆旁
祝福在烘干对联
我的父老乡亲,请把
游子浅浅的梦装下


还是那条小街

   

夕阳抖动着马鞭

把棕色留给明朝的马车

吱吱呀呀的车辙声

唤醒了小街两旁的木楼

木楼睁开了眼睛

看到街旁的脚手架

哼着小调,拿着剪刀

有条不紊,慢慢剪断清朝

那斑驳迷离的长辫

 

长辫的血,青红色

往街面青石板上流

和着沙石水泥

搅拌成现代的旋律

注入时翼的硬度

掩埋古旧的岁月

 

屋檐下的巢穴毁了

无奈的燕子飞了

临去时,它丢下一句话:

留不住的世界呀

请把我的轨迹记下 


戽 斗

 

天旱了,地干了
农家的伙计开始登场
站在水边的农妇,汗水顺着手中的麻绳
在空中啪啪作响助威
戽斗踩着2/4的音乐节拍
用清凉的舞姿安慰干渴的农田

稻秧用手扶了扶受伤的腰
让尴尬的眼神写给山梁
白云走在半山腰喘息
盼推它前行的是山底的炊烟

几只好奇的蜻蜓,空中盘旋
叹息只会轻轻点水
给花蕊捎几滴清新
而这只偌大的蜻蜓,张开大口
潜入水中,腾空而起
装满湖泊,河流,水塘的玉液
无私交给燃烧的土地
平息土墙黑瓦的灰脸

夕阳停下匆匆的脚步
转过身,让晚风送来一张彩照
农妇拉着戽斗,轻叹
我们不需要烫手的美丽
只想让淡淡的月光
给乡下人留下难忘的黑白底片 


农民的赤脚   


田径场上的接力
一棒交给另一棒,有终点
那双赤脚
从公元前

狩猎、农耕、硝烟、恐惧走来
交给公元后

今天的浮躁、坚硬、苍白、失落,无尽头

没有春暖淡冶的跑鞋
没有秋爽怡静的跑道
只有长满老茧的脚板和坎坷
把少小的黑发走成满头的雪霜

田埂是驿站,犁耙是伙伴
他的汗水和老牛的唾沫
卷起水田里阵阵波浪
那双被时光磨砺的赤脚
踩着湿漉漉的希望
散落给离家远走的背囊
村口回眸的犬吠
孩童晒场嬉戏的稚音

那天,秋风留意伤口盛开的赤脚
让秋阳轻轻为他涂抹
扯下一小块白云,裹着草药
替他包扎伤口
盼沧桑早点痊愈

夜色早已进入梦乡
受伤的脚久久不能入睡
明天,多么现实的重复呀
山民的赤脚,祖辈相传
也许,这就是命,只能
缩短黑暗,延长白天


山村老妇

    

草鞋

把山走破了

柴刀

闪着炊烟的颜色

阡陌

被粪桶压弯了腰

田地

从青色行走到金黄

 

山村的妇女

家是轴心

她是埋头拉碾的牛

她不识字

哼乡谣俚曲

摇醒四周昏暗的生动

她不懂重阳节

只记住长辈的咳嗽

丈夫的叹息

孩子那双吃不饱的眼睛

 

后来

爬不动山

炊烟也失去原来的颜色

粪桶赶走了家中劳力

田地开始荒芜

她像屋顶那棵草

只有鸟儿喳喳亲近

 

忧伤时,还可听到乡谣俚曲

是唱给逝者?

唱给流浪的列车?

还是唱给独自守候的那些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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