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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漏残

 dwd2000 2017-05-23

更漏残——品读花间词(16)

品读花间词(16)——更漏残

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惊塞雁,起城乌,画屏金鹧鸪。

香雾薄,透帘幕,惆怅谢家池阁。红烛背,绣帘垂,梦长君不知。

更漏子

《更漏子》为夜曲。更漏就是古代的计时器。

更漏在我国使用的历史可以上溯到周代,两千多年里,中国人一直利用漏壶滴水的原理来计算时间。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那滴答声,是中国人丈量时间与生命的尺度。而它作为一个文学意象出现在诗词之中,则自温庭筠始。在温庭筠之前,尚未发现有用《更漏子》这一词牌创作的作品。因此,可以说温庭筠是这一词牌的创制者。而他所创作的《更漏子》六首开拓了崭新的题材、文体语言与意境,其作品风格和艺术境界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在他的《更漏子》词中,那永夜的更漏声象征了流逝的时间,日渐凋零的青春和爱情,是不眠的长夜、皎洁的月光和离人的泪水……

更漏残——品读花间词(16)

本篇《更漏子》所写的正是一位深闺女子夜闻更漏声引发的相思与惆怅:更漏声滴答、滴答,自细雨丝柳摇曳的花外传来。在香雾袅绕、红烛高烧的画堂中,轻柔细微的更漏声在思妇听来也会变得异常清晰、令人心悸。

词的上片全都围绕“漏声”来写。起首三句“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以柳丝之长、春雨之细烘托漏声。细雨轻风中,柳丝悠悠飘拂,传来点点更漏。万籁无声的静夜里,漏声听来往往感到其声悠远渺茫,仿佛传自花外某一遥远的地方,故有“花外漏声迢递”的感觉。

“迢递”指雨点声连续不断。雨丝之于柳丝,虽为物不同,却都是纤细之体。二者交织在一起,意象密集,情致缠绵。暗夜中不可能看到纤纤柳丝,但深闺之人耳接细雨之声,因日间所见的景象和经验产生自然联想,脑海中便浮现出飘拂在细雨中的柳丝。悠远绵长的点点滴漏声,一时也仿佛从室外传来,和微微细雨、袅袅柳丝融为一体,造成一种轻柔、纤细、隽永而又带有迷惘情调的氛围,以表现女子长夜不寐、愁听漏声时深长柔细的情思。在情景交融之中,柳丝、雨丝之于情思,漏声之于心声,也就浑然莫辨了。

更漏残——品读花间词(16)

“惊塞雁,起城乌,画屏金鹧鸪。”雨夜漏声之中,传来塞雁城乌的鸣叫声。从长夜不寐者听来,仿佛是这“漏声”所惊起的。这虽和实际情形不符,但就特定情景中的主人公来说,却是感觉中的真实。静夜怀人,相思无寐,本来隐约细微的更漏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感觉印象中遂不觉将漏声放大了许多倍,真切地表达了女主人公寂寥、凄清和不宁的心理状态。

而后“画屏金鹧鸪”一句乍读很觉费解。对此,张惠言说:“三名言欢戚不同。”陈廷焯《白雨斋词语》也说:“此言苦者自苦,乐者自乐。”这是有道理的。比照温词菩萨蛮中“双双金鹧鸪”一句,我们就明白这里为何欢戚不同了:画屏金鹧鸪不惊也不起,是因为它们成双成对,无忧无愁。近人李冰若在《栩庄漫记》中评:“全词意境尚佳,惜‘画屏金鹧鸪’一句强植其间,文理均因而扞格矣!”其实不然,正是这一句反衬了女子的孤独无依。

更漏残——品读花间词(16)

下片写女主人公的愁思与夜俱深。“谢家池阁”,指代女主人公的居所。“香雾薄,透帘幕”,既是景语,也是情语:这茫茫夜雾,正象征着女主人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愁思。夜雾穿帘入幕,愁思铭心刻骨。此时此刻,女主人公必然会感到寒意袭人。这寒意与其说是起自茫茫夜雾,不如说是起自她迷离怅惘的心境。

“红烛背,绣帘垂”,也是借景传情之笔:女主人公之所以背对红烛,低垂绣帘,是想借寻梦来暂解惆怅。背对红烛,大概是因为易使她回忆起当日红烛高烧,言笑晏晏的情景,而倍感今日的凄凉孤寂。而她低垂帐帘,大概也是想用这层轻纱隔绝那茫茫夜雾,也隔绝帐外如“画屏金鹧鸪”之类让人触景伤情的景物。因而,“红烛背,绣帘垂”实际上也曲折地反映了女子复杂微妙的心理活动。

更漏残——品读花间词(16)

结句“梦长君不知”一句意味深长,感叹自己的相思之情无人知晓,隐隐流露出对久戍不归的丈夫的哀怨。夜正深,曲未终,远行人是否也像自己一样,夜雨闻漏,耿耿不眠呢?恐怕自己的相思乃至长梦,对方根本就不知情呢。一个“长”字,足见情思的幽微深长、梦境的缠绵缱绻,正如《嘉陵论词丛稿》中说:“怨而不怒,无限低徊。”

这首词由花外漏声引出春夜思远,无边惆怅,切入自然,传写有序。塞雁、城乌因漏声迢递而惊起,均为拟想之景,合理入情;而屏上的金鹧鸪依然如故,于一动一静间寓有情与无情。下片为闺房陈设,“惆怅”与“梦长”互为因果,愈见其思之苦之痴。

更漏残——品读花间词(16)

这首《更漏子》词绮艳含蓄,具有更为深沉而悠远的意境,引起人们内心之中最纤柔、最委曲、最敏锐的一份感受,为我们呈现出比单纯的思妇幽怨更为深广的人生体验与命运感伤,一种关于人生、时间与宿命的形上思悟。这正是“境生象外”的艺术魅力,具有艺术上的强大“杀伤力”。作为一首过去仅仅用于歌宴上弦歌管奏的词,这首《更漏子》却超越了自身文体的局限性,它似乎不再只是娱乐和遣兴,而是有了一份深沉的人生寄寓。它成为晚唐时代女性心灵深处的一曲悲情夜歌,成为一个末世精神史的某种象征,引起千载以来人们心灵的震撼。

正因为词中形象可以营造境界,启发人的深思、联想,所以才会有“作者之心未必然,而读者之心何必不然”(谭献《复堂词录叙》)的审美现象。而词作为一种独特的艺术形式,其不朽的魅力,永远存在于“以吾身入乎其中而涵泳玩索”(况周颐《蕙风词话》)的过程之中。

更漏残——品读花间词(16)

王国维《人间词话》从此词中拈出“画屏金鹧鸪”一句,来概括飞卿词的词品与特色,亦可见此词向为人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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