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盈盈立着他俊朗的身影,于宽阔的青石路上,映出路两旁笼光的树影斑驳绰绰。他蓦然回首,清风伴着他落寞的笑徐徐吹去,惹得黄叶打着突兀的旋儿跌落下来,在他足边安然沉睡。他踏着叶之尸体缓缓向我走来,脚步温柔如江叶扁舟顺流滑过千重青山,但见他唇边一抹寂寥于幽静中划破层层氤氲泛起些微寒意。他笑道:“都死了。” 眉心骤然一痛,我挣扎着自微光中醒来,隔了层层薄帘的窗外撒进点滴细密的光晕。若不是不绝于耳的鸣笛声与欢闹声,我会以为那样苍然的天色昭示的是每日沉沉睡去的凌晨。原来,是梦。 今日是大年初几,我全然没有记忆,仿佛,在归来后这样长的时日中,也不过因了昨夜那一场如梦如寐般的酩酊大醉才隐约有了一丝生气。 眨一眨眼,疼痛自头皮顶端缓缓传来,带来一阵骤然黑暗的晕眩。揉揉头,是了,时隔多年,我重又醉了。 想起昨夜浓烈的酒,顺着喉咙潺潺流入心肺,一路燃起灼人的火焰照亮满是晶莹的眼,泪和着酒,在脸上肆意流成一条月下奔腾的溪;散落一地的玻璃瓷瓦碎片映出着她掌心被那一支烟烫红的残伤,在暗黄的灯下溢出淡然的悲伤;毫无轮次的低喃滑出,他苍白的唇瓣随着外面夜雨错落有致的滴答声不断开合,心经般让人晕眩;还有抱住他埋首在他胸前的她如凋落樱花般的颤抖与低泣,让暗夜愈发无边起来。 醉醒之间,我们堕入雾气环绕的曾经,眼前漂浮的一张张似年轻似颓败的脸,他们的脸,与记忆中重重相叠,叠成我此生再难挣脱的锁铐,笑迎着我心甘情愿画地为牢的灵魂。 想起太白曾评说: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 终于明了,醉了的人们,说着的不醉不晕不是不清醒,原来都是真的,只苦于没有人相信。身体是不可置信的重,脑海中的画面却一幅比一幅清晰,那样混乱无措的谈吐只因酒精麻痹了某些神经,麻痹了身体发肤中最常用的那一些器官,而,真正的话语,沟通是用灵魂。 终于明了,醉了的人们,愈发将那深埋的惨痛或欢愉体味的真切,只苦于纵然近似眼前却无奈仍在天边。那一幕幕撩拨开的帷帐上演着过往种种,而自己已然由种花之人沦落至葬花之人看那如戏人生跌宕起伏最终归于尘土。 于是,殇水横流,愁思更愁。 想起他满是叹息的笑颜,而后又满是希冀的眼眸,我于自责中看见这些年将他逐渐丢弃的自己,那样决然却又踌躇。而所幸,今时今日,我放下心结重归记忆深处的这座城,再遇时,当初那幻境一般的美丽,仍旧不曾远去。 时隔多年,我们重聚,艰难如最初一般,看尽每个人心底,看见酒入愁肠后如痴如狂的执念和坚守,掌心握住一刀月光,清辉下银光渡了我们这深浅斑斓的十年。 岁岁年年之中,滚落的泪珠溅起千层热浪打湿心底那一处十里繁华盛世烟花;兜兜转转之间,相依的双肩连成千里青山蜿蜒至心底那一抹天涯破晓海角妖娆;盼盼顾顾之时,紧握的双手扣住千片飘雪融为心底那一弯碧水青天欢笑连连;聚聚散散之后,如花的容颜扬着开云暖意笑出心底那一刹百岁之际黄土白骨亦再不惧红尘倾覆之苦! 喉咙里泛着带苦的酸涩,我仰头听着来自自己脑海中的钟鼓之鸣,眯起眼看窗外透不进来的一片朦胧,淡淡笑了起来。 心似翩蝶,岁月静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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