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天的晚上其实是很凉快的 我们这儿的人吃过晚饭，习惯说“上外头溜达去”，就是出去散步消食的意思。“外头”有着很宽泛的意思，代表一切凉快、愉悦的所在。出门时候也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地，信步走去，兴尽就回来了，很有些王子猷雪夜访戴的味道。  北方的花木并不多，我家从前住的小区里种了好几株丁香花。到了晚上露水下来，香味也变得水汽沉沉，一波一波涌到眼前。丁香树长得枝叶繁盛，又没有园丁修剪，所以暮色里看去经常是鬼影重重。未见花，先得香气袭人，并不是君子样。后来我回去看过一次，从前住的楼房已经有些破败了，在夕照里寂寂聊聊，只有这几棵丁香还恣意长着，像是被遗忘在旧宅里的疯女人。 人们在花树底下坐着纳凉。使着一把不知何处得来的扇子，上面印着广告。  傍晚外面的温度凉爽适宜，人们的户外活动也很多。小时候西林路上有夜市，一年差不多可以去逛一两回。夜市口有卖炒冰果的，据说那种锅下面是制冷系统，所以一直很想摸摸。炒冰我以为草莓味最佳，菠萝的次之，后来发现可以拼起来买，觉得很圆满。要是慢慢吃，一大碗炒冰，刚好能吃到夜市底。夜市上有卖黑天鹅绒面儿布鞋的，小时候一直以为那是舞蹈鞋，每年都要买一双，后来发现跳舞蹈并不穿那样儿的鞋。 还有卖袜子、卖布拉吉、卖蟑螂药的。人多的能摞起来走，走着走着摊位就越来越少了，人也少了，觉得夜凉凉的，这就算是走到头儿了。这样挺好，烈火烹油的热闹须得慢慢儿散开，可以让小孩子们有个心理准备。  晚上回去可以湃一个香瓜在凉水里。香瓜要数东北这里的最好，北京叫甜瓜，其实甜不是它的最大特点，香才是。夏天放几个香瓜在屋里，满室生香。我家这里还出一种别处没有的旱黄瓜，一拃长，浅绿色的皮，味道有点涩，但是比普通的水黄瓜味道足，有嚼劲，空口就能吃掉一个。这样的瓜菜须得自家小园种的才好吃，不过现在很难常吃到了。  我老叔有个朋友，家里有几亩菜地，后来朋友夫妇俩人出国去了，就把菜地留给了他，闲时他就去料理一下。我老叔是个神奇的人，抄家伙打架非常拿手，写毛笔字也非常拿手，他曾经送给我一套《芥子园画谱》，可惜我天资不足又没有长性，只学会了画蚱蜢。其实种菜是个粗中有细的活儿，又劳心又劳力，我觉得他很适合。小菜园子安卧在一个山凹里，山上密密匝匝都是树，周遭很安静，令人敬畏。园子另一边是一条小溪，溪水澄然，能看到小青蛙。想起赵元任翻译的《阿丽思走到镜子里》，有一首压卷译诗：“斜阳照着小划船儿，慢慢儿漂着慢慢儿玩，在一个七月晚半天儿……” 这几天空气中隐约能闻到秋天的味道。白天时候雨细细地下，并不爽利。傍晚时候停了，窗外已是秋阴不散的景色。外面人很少，人们走得很慢，像是要从一个很熟悉的地方走到另一个很熟悉的地方去。楼宇里的灯一盏盏亮起来，天全黑透了，然后一盏盏灯又灭了，听见秋虫在外面唧唧叫着，有一点薄薄的凄凉。 投稿发送至jieqi@lifeweek.com.cn，标题注明“文字”或“图片”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