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名判】一个字引发的著作权纠纷案

alayavijnana 2017-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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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鲁谷点灯。

国子进士辛弘智诗云：

君为河边草，逢春心剩生。

妾如堂上镜，得照始分明。

同房常定宗改始字为转字，争之为己作。同下牒见博士罗为宗，判云：

昔五字定表，以理切称奇；

今一言竞诗，取词多为主。

诗归弘智，“转”还定宗。

以状牒知，任为公验。

该案载于唐代著名文学家、法学家张鷟的《朝野佥载》，属于有判决的古代著作权第一案。

有国子监学生辛弘智闲来无事作了一首爱情小诗，从少女角度描写恋人相爱的含羞带笑心情。你就好比是那河边的草，冬时枯死春满道，意思是说，你遇到了我由此获得了新的生机；而我就像是明堂上的镜子，只有你来照照，才开始透亮。

辛弘智对自己作的这首诗颇为得意，发到朋友圈里晒晒，点赞的还真不少。不过，同房好友常定宗觉得“得照始分明”的“始”字不太好，若改为“转”更加贴切，生动地展现出少女“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心态变化，让诗更为灵动。

辛弘智也觉得常定宗改得妙，真乃“一字之师”。常定宗也很得意，越想越觉得原诗那就不叫诗，经此一改，全诗才光芒万丈、熠熠生辉，故该诗应当算作我的。

于是，常定宗在修改后的诗上署了名，并推送到朋友圈里。辛弘智看到后，鼻子都气歪了，也顾不得同窗之情，与常定宗线上线下互撕，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无奈之下，辛弘智向国子监博士（局级领导干部）罗为宗（《唐诗纪事》作“罗道琮”）递交诉状，控告常定宗侵犯其著作权。在充分听取双方意见的基础上，罗为宗作如下判决：

先是援引“五字定表”的典故。这个典故讲的是，三国时期，中书令虞松受命作奏章，数易其稿后，景王司马师仍不满意。后经中书郎钟会修改五字，司马师甚是满意，虞松趁机推荐钟会，钟会也因此获得重用。李商隐在《和马郎中移白菊见示》中有“偏称含香五字客”，这里的“五字客”就是指钟会。

借用这个典故是说，钟会为虞松奏章修改五个字，因为道理切合，使奏章形韵兼备、焕然一新，但钟会并没有将奏章据为己有，虞松也没有掩盖钟会才能。你常定宗也应当效仿钟会，虽然有才能修改一个字，让辛弘智的诗增色不少，但不应当据为己有。

现在，既然双方因为一个字而争诗的著作权，就应当对著作权归属问题作出判断。我认为，诗的著作权应当归属于字多的一方，故诗归辛弘智，“转”字归常定宗。同时，要求公开该案的起诉状和判决书，让民众周知并对判决的公正性进行监督。

该判决可谓文理优长，情理兼顾，维护了作者的著作权，同时也惩治了侵权行为。因为国子监进士生考核为官，主要是由其名声决定的，这也是常定宗与辛弘智争诗的目的，用诗扬名，再用名换官。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败坏了自己的名声。

之所以有唐一代多发生侵犯著作权现象，源于“行卷”社会风气盛行，读书人为增加及第的可能和争取名次，将自己诗文加以编辑，写成卷轴，于考试前送呈有名望的人，以求推荐。这其中存在著作权被侵犯的较大风险和隐患，要么有名望的人据为己有，要么屌丝胸无点墨，剽窃他人作品。

譬如，初唐著名诗人宋之问，就是那个写“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的主，那个“夺锦之才”想成为武则天小鲜肉的主，与沈佺期齐名，合称“沈宋”。他有个外甥叫刘希夷，小有名气，写了首诗给知名舅舅看。当读到“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时，宋之问两眼放绿光，分分钟想据为己有，用以俘获武则天的春心。

刘希夷碍于舅舅情面，起初答应给他，可实在是难以割爱，正所谓“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后又反悔了。宋之问一怒之下，命家奴把刘希夷给埋了，可惜天不假年，英才早逝。

又如，李嘉佑系唐玄宗时台州刺史，在他还没发迹的时候，写“水田飞白鹭，夏木啭黄鹂”诗句，投给“天下文宗”的王维行卷，王维觉得意境非常好，然后改为“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据为己有。对此，历来有争议。但不可否认的是，此诗经王维这么一修改，俨然是一副田园山水画，让人充满无限遐想，心向往之。

再如，中唐诗人李播在蕲州做官时，有李生投来行卷。李播一看，原来是自己的“见志云去岁”一诗，便责问李生：“为何拿我的旧作来见我”。没想到“李鬼碰到李逵”，李生甚是惭愧，希望李播能将诗借给他。李播说自己年事已高，留诗亦无用，可以相借。李生告辞时，李播问他何去何从，他说去江陵见表丈卢尚书。李播捧腹大笑说：“卢尚书是我表丈，难道你也要借？”

此外，还有“生吞活剥”的情况。唐高宗时，枣强县尉张怀庆，平时好写写诗，愣是把李义府五言律诗“镂月成歌扇，裁云作舞衣。自怜回雪影，好取洛川归。”改作七言律诗“生情镂月成歌扇，出性裁云作舞衣。照镜自怜回雪影，来时好取洛川归。”应该说，张怀庆有两把刷子，该诗经此一改，可谓情深意满。不过，一经传出，为人笑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