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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跟毛静先生住到了抚州，今日一早他请来了朋友李清云先生。李先生看上去很年轻，我估计他在40多岁，然而他身上透显出的那种精气神，远比其实际年龄要青春许多。在车上一直聊天，李先生说话既谦逊又风趣，而他在车上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却让我为之刮目，他说刚才跟我握了一下手，就感觉到了我身体内澎湃的内功。这句夸赞让我大感受用。 华夏笔都牌坊 青云说，他信奉道教，近些年主要在做道教养生研究，而今在龙虎山建起了养生院。他的身体状况倒是这个行业的无声广告。李清云说自己习武多年，所跟别人握手时都会下意识地测一下对方的实力如何，他说这是一种本能，并非是有意而为之者。在聊天中，李清云还讲到他是当今国学名家龚鹏程先生的入室弟子，因为他是大陆第一批向龚先生行跪拜礼的弟子。而后他又跟我讲到了龚先生的许多事迹，而这一切都是我未曾听闻过的。 街边一排笔雕塑 能够看得出，李清云对江西的人文有着挚爱之情，因为他本就是江西金溪县人，他特别骄傲地跟我说，江西的文化底蕴太深厚了，要挖掘的东西太多，因此在江西搞文化考察，一定要慢下来。我觉得他的潜台词是在规劝我：不要这样匆匆忙忙地到处跑。李清云说，他刚从武当山赶回来，昨天在抚州主持了一个上梁仪式。他说这种仪式的完整程序，现在了解的人很少，他认为应当将这些古老的传统渐渐地恢复起来。 整条街的门面房都卖毛笔 因为李清云不熟悉从抚州到文港如何走高速路，所以我们一直沿着国道慢慢开行。李先生的耐性很好，他谦称自己车技不佳，但我更多的则认为他这是一种修行的结果：做一切事情都要从容不迫。而走国道也有个好处，那就是可以一路听他给我讲述我未曾听闻的故事。在这样的享受之中，不知不觉地就进入了文港镇。 其实文港在四、五年前我来过一次，那时是到这里来寻找晏殊、晏几道父子的遗迹，而当时天公不作美，一路都在下雨，以至于我到达了文港镇都未曾去拜见当地的制笔大家邹农耕先生。 堪称“笔都” 我跟邹先生未曾见过面，然而他所办的刊物却在读书界颇有名气，这些年来我时常收到他所办之刊，从那些刊物上了解到了不少的业界信息，而对于他本人的情况我也是从这些信息上渐渐得知者，比如他在文港镇办起了毛笔博物馆，为此受到了国内许多人的支持，有不少人都会把一些旧笔，尤其是一些有着历史价值的名家之笔寄赠给邹农耕，以此来表示对他建起这个专业博物馆的支持。 邹氏笔庄 其实我也很想这么做，毕竟长期收到他的赠刊，总觉得对其无所贡献而心生愧意，但遗憾的是，我因为不会写毛笔字，所以也就没有藏笔之好。但近几年，中国书店的一些拍卖会上会卖出一些旧笔，但我完全不能辨识这些笔是否真有历史价值，所以不敢上手。去年，在琉璃厂举办的一场小型拍卖会上，出现了整盒的笔，上百支笔作为一个标的上拍，并且底价并不贵，我决定将其拍下，即便没什么价值，但这么大的数量也应当能够值这个钱，若能将其拍到手，以此来赠给邹先生，这也算是我对他致力于博物馆建设的一种小支持。 笔庄正门 可惜的是，我的这个如意算盘落空了，因为我在电话委托中还没来得及举牌，在十几秒之后，价格已经高过了我的心理价位，而最终的成交价则是我预估价格的10倍，这以至于让我开始怀疑：这么高的成交价，是不是有人在做托儿？ 此次在江西跟毛静先生聊天，没想到他跟我说，他与邹农耕是很好的朋友，而关于江西的笔业，他就是安排我前来向邹先生请教者。如此的巧合，看来许多事情在冥冥中有定数。其实昨天晚上就能够见到邹先生，因为毛静说，邹先生所办的博物馆附带有宾馆，而我们住到那里，这样就可以向邹先生请教更多的问题。可惜的是，这个宾馆正在维修之中，因为直到今天上午，我才第一次见到了久闻其名而未曾谋面的邹农耕。 毛笔博物馆正门 上次我来文港时，就在这里看到了“华夏笔都”的牌坊，而沿街的广告也都跟毛笔有关。对于文港的制笔业，沈婷在其编著的《文房四宝：笔》一书中，有着如下描述：“20世纪30年代，文港制笔艺人已遍及全国十多个省市，镇内拥有50人以上的制笔厂不下20家。在20世纪60年代到70年代，文港的制笔业几乎被迫停产，但是改革开放后，传统的文港毛笔生产又迅速地发展，毛笔生产厂和家庭作坊一跃而增加到一千四百多家，从业人员达六千余人，并且形成了全国最大的毛笔市场，全国各地的毛笔商云集文港，而文港又有五千余人遍布全国销售毛笔。文港的毛笔产销量占全国份额的50%，形成了产、供、销一条龙的经营格局，产品畅销国内外。” 名家书匾 文港毛笔的产销量已经占到了中国总量的一半，这真是个吓人的数字。看来，“华夏笔都”之名绝非虚语。为什么在文港这个地方有着如此发达的毛笔业？这正是我想向邹农耕请教的问题。 进入文港镇后，眼前所见则是更多的跟毛笔有关的广告与雕塑，上次因为下雨，未曾细看，而今在这个镇上看到的商业形态，基本是青一色的毛笔销售企业。这么多的同类商店集中在这样一个小镇上，它们是如何能够将这大量的毛笔销向世界各地的呢？这真令我感到百思而不得其解。 笔庄内满挂名人书法 邹农耕的毛笔博物馆处在一个十字路口的侧边。从外观看，这座博物馆乃是仿古建筑，颇有苏州博物馆的外形。进入文港镇后，毛静给邹先生打了电话，而其正在外面办事，他说随后就会赶来，因此毛静就先带我参观这里的销售商店。 我们是从正门进入者，眼前所见，是一个整洁的院落，毛静说，这个大院全部是“农耕笔庄”的范围。其占地之大出我所料，尤其后院中还有着一个面积不小的池塘，而池塘之上还建造着仿古的亭台。这才是真正的“小桥，流水，人家”，看来邹先生也很懂得养生。 老广告 我们从后门穿进了销售大厅，这个大厅内摆着各式各样的毛笔，品种之繁多出乎我的意料。我看到桌上摆着一块铭牌，此牌是中国轻工业联合会与中国文房四宝协会一同颁发的“中国十大名笔”牌，而此牌上写着“邹氏农耕笔庄”。看来，邹先生所制之笔已经是中国的十大名笔之一。我又开始感慨自己不会写毛笔字，这让我无法体会到其毛笔在使用时是何等之佳。 正在参观期间，邹农耕走了进来。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有着熟识之感，虽然我在此之前从未见过他，也没有看到过他的照片，但他的长相跟我的想象基本吻合，他果真一身的儒雅，无论是穿着还是举止，都透显着他做事的一丝不苟。
中国十大名笔标牌 邹先生先带着我三人坐下来喝茶聊天，我首先向他表示了歉意，因为自己对他的事业无所贡献，同时我也聊到了原本想在拍卖会上买下那批笔赠送给博物馆的想法。没想到邹先生马上说，他也注意到了那批笔，也没想到为什么能够拍出那么高的价钱。听他这么一说，让我原本忐忑的心情平和了下来：看来，那批笔果真不值那个高价。 我向邹农耕坦承：自己对毛笔完全外行，纯粹是因为要写这篇文章，才来打搅他，因此希望他能给我普及一些毛笔知识。邹先生跟我客气了几句，而后转入了正题，他说文港造字已经有了两千多年的历史。这个说法吓我一跳，因为我未曾想到能够追溯到这么远。在我有限的知识储备中，似乎是湖笔更有名。邹先生也承认这一点，他说江西笔之所以名气不大，其主要原因是本地所产之笔的销售对象，主要是面对普通大众，正是这个原因使得文人士大夫所写的文章典籍中对此少有记载，所以江西笔的名声未能传播开来。
说话的地方 对于笔的历史，邹农耕说，他个人认为安徽笔最早，而湘笔又称为楚笔，其产生年代可能跟安徽笔同时，处于同一时期，就历史变迁来说，江西一半在吴、一半在楚，因此江西笔结合着两地的特点，而后才衍生出自己独特的风格。而江西笔之后才出现了湖笔，他说米友仁对此有记载。 关于什么湖笔那么有名？邹农耕说，因为其有特殊的原料，那就是一种只产在太湖周围五十公里内的羊毛，这种毛很特殊，再加上特有的制笔工艺，才使得湖笔名扬天下。邹农耕还告诉我：毛笔分三大流派，其分别是安徽、江西和湖笔，而在制作手法上，也分三大类——散卓法、被柱法和铺叠法，而江西笔主要用散卓法。他说，此法制笔其方式是剔除不好的毛，而后再增加所缺，这种笔需要慢慢做，有工夫时就可以操作，没工夫时也可以放到一边，因此散卓法制出的笔，每一支都会有所不同。
制作的名贵之笔 为什么这种方式会叫这样一个怪怪的名称？我等三人听来都有这样的疑问。邹先生称，这个“卓”字有可能就是“桌”字，此两字加在一起，就是在制作过程中，可以随意地放在桌子上。他说，这种制笔方式在东汉之前就已产生，而今这种制笔方式主要用来做大笔。 但我还是对这个名称的解释不能融会贯通。邹先生将“卓”解释为“桌”，显然，他认为这是个名词，但我觉得也有可能是形容词，正是说这种制笔方式很“卓越”。而毛静却讲出了第三个说法，他认为这个“卓”字有可能是“捉”。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卓”字就又成了动词。显然，我跟毛静的猜测都是望文生义。而邹先生不以为忤，他说具体的名称来由当然还可以做进一步的探讨。
笔庄全景 对于“被柱法”，邹先生认为这是改良后的“散卓法”，因为这种方式制出的笔不容易挺起来，所以，在制笔时将一些硬毛加入笔中，其做法是用这种硬毛做成笔柱，而后外面再铺装上软毛。这种制作工艺起成这样一个名字，倒是很符贴。邹先生说，“被柱法”不易操作，因为这种做法需要柱心空，只有这样，在使笔时才会有弹性。 而对于“铺叠法”，邹先生称，这种做法是先把所有的毛做一下统一的归类，然后将分类的毛一层一层地铺上去，这就让每一根毛都有了其固定的位置，此种制笔方式增加了效率，但却缺少了特色，因为这有点儿像工业化的程序性生产。因此邹先生说，只有这“铺叠法”才是真正的做笔，但这种方式是把笔给做“死”了，这种制笔方式跟“散卓法”完全不同，因为“散卓法”全靠师傅的经验来掌握，所以无法形成一种固定的程序。
购笔者 为此，他把江西笔形容成“道家”，他认为正是道家的观念在江西的传播而影响到了本地文化的方方面面。我问其何以把江西笔形容成“道家”？邹先生说，这是因道家的观念弹性太大，而“散卓法”制笔也正是如此。他又告诉我，湖笔乃是儒家的东西。 听邹农耕讲解完毕后，请他带我等去毛笔博物馆，而博物馆也处在这个园林的周边，我感叹于这个博物馆建造得如此田园。邹先生说，他在此买地建设之时，这一带什么都没有，正是因为这个博物馆渐渐有了社会影响力，而在其四围才有了许多家相同的业态。毛静介绍说，邹先生乃是制笔世家，而其夫人也同样是在历史有名的制笔后人，这两家联姻后，对于传统江西笔的传承重任，就全都压在了邹先生的肩上。
成竹在胸 毛笔博物馆的面积占地不小，其一楼大厅布置的颇为舒朗，里面用图片和实物相结合的方式述说着毛笔的历史，而每一件实物之前都会列出捐赠者的姓名。邹先生说，他所得到的捐赠物以及他买来的历史物证，远比展出者要多许多，他准备对博物馆进行改造，逐渐把这些珍贵的历史文物一一地展现给观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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