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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看儿童捉柳花——咏初夏古诗词赏析(下)

 川雪898 2017-05-29

                     


    闲看儿童捉柳花

    ——咏初夏古诗词赏析(下)

     川  

 

 春去夏来,时序更替,自然景物的变化,也容易引起诗人伤春、惜春,感叹时光流逝。

 如唐代诗人鲍溶的《首夏》:

  昨日青春去,晚峰尚含妍。

  虽留有馀态,脉脉防忧煎。 

  幽人惜时节,对此感流年。

 春天刚刚过去,夕阳下的山峰还有些许春意。虽然还有春天的余味,但此情此景却让人更加忧愁,因为春天就要一去不返。幽居山林,感受四时变化,更感觉时光流转飞逝,不胜感慨。

 全诗描写了春末夏初的山林景色,形象生动地写出了对春日光阴流逝的惋惜之情,表达了诗人一种伤春情怀和时不我待的感触。

 特别是“幽人惜时节,对此感流年”两句,将诗人内心的惆怅表现得淋漓尽致。用了“幽人”本已够体现出萧索孤凄的味道,一句“感流年”更是表现出春光如流水逝去,难于回返的惆怅、感伤情怀。

 新蝉啼鸣,槐花初放,这是初夏的典型意象。唐代诗人白居易的《闻新蝉赠刘二十八》,写出了自己的初夏感慨:

  蝉发一声时,槐花带两枝。

  只应催我老,兼遣报君知。

  白发生头速,青云入手迟。

  无过一杯酒,相劝数开眉。

 此诗是白居易写给好友刘禹锡的,借“一声”蝉鸣、“两枝”槐花,写出蝉之新鸣、槐花初放的初夏特点,抒发了诗人既感伤又豁达的复杂情感。既因季节变化和“青云”(指高官显爵)迟到,而生人生易老与功名难得之叹;又认为“杯酒”就能释怀,应坦然面对人生起落与功名得失,表现了乐观豁达的人生态度。

 刘禹锡接到白居易的赠诗后,写了一首《答白刑部闻新蝉》:

   蝉声未发前,已自感流年。

   一入凄凉耳,如闻断续弦。

   晴清依露叶,晚急畏霞天。

   何事秋卿咏,逢时亦悄然。

 诗中写道,自己在蝉未鸣叫前,已经感到时光流逝,韶华难留。当一听到蝉声,内心顿生凄凉,如同听到琴声时断时续。蝉在晴天早晨的鸣叫清亮悦耳,萦绕在带露的树叶间;而傍晚叫得又急又噪,似是害怕满天的晚霞。“何事秋卿咏,逢时亦悄然”,写蝉的鸣叫是逢时而为,感叹自己的时运不济。

 唐代诗人李商隐的《晚晴》,表现了初夏时节内心的喜悦:

   深居俯夹城,春去夏犹清。

   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

   并添高阁迥,微注小窗明。

   越鸟巢干后,归飞体更轻。

 李商隐自开成三年(838年)入赘泾原节度使王茂元(被视为李党)以后,便陷入党争的狭谷,一直遭到牛党的忌恨与排挤。宣宗继立,牛党把持朝政,形势对他更加不利。他只得离开长安,跟随郑亚到桂林当幕僚。郑亚对他比较信任,在幕中多少能感受到一些人情的温暖;同时离开长安这个党争的漩涡,得以暂免时时遭受牛党的白眼,精神上也是一种解放。这首诗即是在此背景下写成的。

 这首诗描绘雨后晚晴明净清新的境界和生意盎然的景象,表达出诗人欣慰喜悦的感受和明朗乐观的襟怀,反映了诗人桂幕初期的情绪心态。

 首联说自己居处幽僻,俯临夹城,时令正值清和的初夏。乍读似不涉题,上下两句也不相属,其实“俯夹城”的“深居”即是览眺晚晴的立足点,而清和的初夏又进而点明了晚晴的特定时令,不妨说是从时、地两方面把诗题一体化了——初夏凭高览眺所见的晚晴。

初夏多雨,岭南尤然。久雨转晴,傍晚云开日霁,万物顿觉增彩生辉,人的精神也为之一爽。这种景象与感受,本为一般人所习见、所共有。诗人的独特处,在于既不泛泛写晚晴景象,也不作琐细刻画,而是独取生长在幽暗处不被人注意的小草,虚处用笔,暗寓晚晴,并进而写出他对晚晴别有会心的感受。久遭雨潦之苦的幽草,忽遇晚晴,得以沾沐余辉而平添生意,诗人触景兴感,忽生“天意怜幽草”的奇想。这就使作为自然物的“幽草”无形中人格化了,给人以丰富的联想。诗人自己就有着类似的命运,故而很自然地从幽草身上发现自己。这里托寓着诗人的身世之感。他在为目前的幸遇欣慰的同时,不期然地流露出对往昔厄运的伤感,或者说正由于有已往的厄运而倍感目前幸遇的可慰。这就自然引出“人间重晚晴”,而且赋予“晚晴”以特殊的人生含义。晚晴美丽,然而短暂,人们常在赞赏流连的同时对它的匆匆即逝感到惋惜与怅惘。然而诗人并不顾及它的短暂,而只强调“重晚晴”。从这里,可以体味到一种分外珍重美好而短暂的事物的感情,一种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

 颔联写得浑融概括,深有托寓,颈联则转而对晚晴作工致的描画。雨后晚晴,云收雾散,凭高览眺,视线更为遥远,所以说“并添高阁迥”(这高阁即诗人居处的楼阁)。这一句从侧面写晚晴,写景角度由内及外,下句从正面写,角度由外及内。夕阳的余晖流注在小窗上,带来了一线光明。因为是晚景斜晖,光线显得微弱而柔和,故说“微注”。尽管如此,这一脉斜晖还是给人带来喜悦和安慰。这一联通过对晚景的具体描绘,写出了一片明朗欣喜的心境,把“重”字具体化了。

 尾联写飞鸟归巢,体态轻捷,仍是登高览眺所见。“巢乾”、“体轻”切“晴”,“归飞”切“晚”。宿鸟归飞,通常是触动旅人羁愁的,这里却成为喜晴情绪的烘托。古诗有“越鸟巢南枝”之句,这里写越鸟归巢,带有自况意味。如果说“幽草”是诗人“沦贱艰虞”身世的象征,那么,“越鸟”似乎是眼前托身有所、精神振作的诗人的化身。

 作为一首有寓托的诗,《晚晴》的写法更接近于“在有意无意之间”的“兴”。诗人也许本无托物喻志的明确意图,只是在登高览眺之际,适与物接而触发联想,情与境谐,从而将一刹那间别有会心的感受融化在对晚晴景物的描写之中,所以显得特别自然浑成,不着痕迹。

 宋代诗人司马光的《客中初夏》,借初夏景物表明志向:

   四月清和雨乍晴,南山当户转分明。

   更无柳絮因风起,惟有葵花向日倾。

 宋神宗熙宁二年,王安石在皇帝支持下实行变法,司马光竭力反对,因而被迫离开汴京,不久退居洛阳,直到哲宗即位才回京任职,这首诗就是在洛阳时写的。

   前两句写雨后初晴的景色,四月的天气清明暖和,雨过天晴,对着门的南山更是青绿分明。诗人的感情倾注不在此,真正想要写的不是雨后乍晴的清明和暖的天气,也不是明净如洗的南山,而是要借此引出后面的“更无柳絮因风起,唯有葵花向日倾”来表露坚定的不可动摇的政治情怀。

后两句的景物描写是有寄托的,是在抒情。诗人客居它乡,在春尽夏初之际,一幅雨后乍晴清明和暖的秀丽画面跃入诗人的视野。看看那些像柳絮般随风转舵的小人,唯有那向阳怒放的葵花才值得尊敬。这里不难发现,诗人非独爱葵花,是性情使然,言在此而意在彼。诗人久在官场,自是看够了人云亦云的“柳絮”,却无论如何也不愿自己“摧眉折腰”随风飘摆,终而选择了做向日的葵花,心犹如葵花向日,任雨打风吹,不动不摇,绝不改变自己的政治理想。

 宋代大词人苏轼的《阮郎归》,写初夏的闺阁生活,淡雅清新:

   绿槐高柳咽新蝉,薰风初入弦。碧纱窗下水沉烟,棋声惊昼眠。       微雨

   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然。玉盆纤手弄清泉,琼珠碎却圆。

 此词写初夏时节的闺阁生活,淡雅清新而又富于生活情趣。

 上片写初夏已悄悄来到一个少女的身边。“绿槐高柳咽新蝉”,都是具有初夏特征的景物:枝叶繁茂的槐树,高大的柳树,还有浓绿深处的新蝉鸣声乍歇,一片阴凉幽静的庭院环境。“熏风初入弦”,又是初夏的气候特征。熏风,就是暖和的南风。这里是说《南风》之歌又要开始入管弦被人歌唱,以喻南风初起。由于以上所写的景物分别诉诸于视觉(绿槐、高柳)、听觉(咽新蝉)和触觉(熏风),使初夏的到来具有一种立体感,鲜明而真切。“碧纱窗下水沉烟,棋声惊昼眠”,进入室内描写。碧纱窗下的香炉中升腾着沉香(即水沉)的袅袅轻烟。碧纱白烟相衬,不仅具有形象之美,且有异香可闻,显得幽静闲雅。这时传来棋子著枰的响声,把正在午睡的女主人公惊醒。以棋声烘托环境的幽静,而棋声能“惊”她的昼眠,读者可以想象,在这么静的环境中,她大概已经睡足,所以丁丁的落子声便会把她惊醒。醒来不觉得余倦未消,心中没有不快,可见初夏清和天气之宜人。

下片写这个少女梦醒以后,尽情地领略和享受初夏时节的自然风光。结尾二句,写弄水叶面,琼珠碎而复圆,更觉清新可爱。“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燃”,又是另一番园池夏景。小荷初长成,小而娇嫩,一阵细雨过去,轻风把荷叶翻转;石榴花色本鲜红,经雨一洗,更是红得像火焰。这生机,这秀色,大概使这位少女陶醉了,于是出现了又一个生动的场面:“玉盆纤手弄清泉,琼珠碎却圆。”这位女主人公索性端着漂亮的瓷盆到清池边玩水,水花散溅到荷叶上,像珍珠那样圆润晶亮。可以想见,此时此刻这位少女的心情也恰如这飞珠溅玉的水花一样,喜悦,兴奋,不能自持。

 全词采用从反面落笔的手法,上片写静美,从听觉入手,以声响状环境之寂静;下片写动美,却从视觉落笔,用一幅幅无声画来展示大自然的生机。此词的动态描写很形象生动,且不说“棋声惊昼眠”、“玉盆纤手弄清泉”的人物活动,就是景物也呈现出某种动感。小荷为微雨而翻动,可以想见它的迎风摇曳之姿。榴花本是静物,但用了一个“燃”字,又使它仿佛动了起来。这些动态描写对活跃气氛,丰富画面无疑起了有益的作用。此词景中含情,将众多的景物以情纬之,故散而不乱,给人以整体感。词人善于抓住细微的心理感受,并在无形中将客观环境的细微变化加以对比,通过景物描写、环境描写,构成一幅活泼自然的庭园野趣,并在其中寄寓女主人公的单纯、天真,和对自然、对生活的热爱。词中的少女形象,与一般闺情词中疏慵倦怠、孤闷愁苦的女性形象截然不同,充满了美好清新的勃勃生机和青春气息,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觉。作品中活泼健康的少女形象,与初夏时节富有生气的景物、环境,构成了一种和谐、清丽、灵动的情调,令人流连忘返。

 明代女诗人叶小鸾的《浣溪沙·初夏》,透露出少女的情思:

   香到酴醾送晚凉,荇风轻约薄罗裳。曲阑凭遍思偏长。

   自是幽情慵卷幌,不关春色恼人肠。误他双燕未归梁。

 叶小鸾,明末才女。工诗,善围棋及琴,又能画,绘山水及落花飞碟,皆有韵致,将嫁而卒。有集名《返生香》。

《诗经·关睢》:“参差荇菜,左右流之。”酴醾飘香,荇风轻约,词人曲阑凭遍,情思悠长,以至忘了卷帘,耽搁了双燕归梁。全词着墨纤细,抒怀曲婉,表现出女词人体物的精微和咏物的巧思。

 南宋诗人杨万里的《闲居初夏午睡起》,于无情思中现出生活情趣:

   梅子留酸软齿牙,芭蕉分绿与窗纱。

   日长睡起无情思,闲看儿童捉柳花。

前二句点明初夏季节,后二句表明夏日昼长,百无聊赖之意。这首诗选用了梅子、芭蕉、柳花等物象来表现初夏这一时令特点。诗人闲居乡村,初夏午睡后,悠闲地看着儿童扑捉戏玩空中飘飞的柳絮,心情舒畅。诗中用“软”字,表现出他的闲散的意态;“分”字也很传神,意蕴深厚而不粘滞;“闲看儿童捉柳花”,一个“闲”字,不仅淋漓尽致地把诗人心中那份恬静闲适和对乡村生活的喜爱之情表现出来,而且非常巧妙地呼应了诗题。“儿童捉柳花”的描写,尽显农村生活的情趣。

 宋代女诗人朱淑真的《初夏即景》,绘景寓情:

   竹摇清影罩幽窗,两两时禽噪夕阳。

   谢却海棠飞尽絮,困人天气日初长。

 竹子在微风中摆动着,清雅的影子笼罩着幽静的窗户,成双成对的候鸟在夕阳中翻飞,聒噪个不停。海棠花已经凋谢了,柳絮也已飘落尽了;容易使人困倦的初夏天气已经来临,白天也渐渐长起来了。

 这首诗描绘了春末夏初的景象,同时也借景抒发了诗人郁郁寡欢的心情。前两句有静有动,表态中的“清影”和“幽窗”,动态中的“竹摇”和“鸟噪”,真是绘声绘色。后两句将前句中的烦躁情绪进一步深化,初夏时分海棠花谢了,柳絮也飞尽了,白天越来越长了,实在给人一种“困人”的感觉。全诗寄情绪于景物,淡淡几笔,却极具感染力。

 再看南宋诗人陆游的《幽居初夏》(其一):

       湖山胜处放翁家,槐树阴中野径斜。

      水满有时观下鹭,草深无处不鸣蛙。

      箨龙己过头番笋,木笔犹开第一花。

        叹息老来交旧尽,睡来谁共午瓯茶。

 这首诗是陆游晚年居山阴时所作。八句诗前六句写景,后二句结情;全诗紧紧围绕“幽居初夏”四字展开,四字中又着重写一个“幽”字。景是幽景,情亦幽情,但幽情中自有暗恨。

 首句“湖山”二字总领全篇,勾勒环境,笔力开张,一起便在山关水色中透着一个 “幽”字。次句写到居室周围,笔意微阖。乡间小路横斜,周围绿荫环绕,有屋于此,确不失为幽居;槐树成荫,又确乎是“绕屋树扶疏”的初夏景象。这一句暗笔点题。颔联紧承首联展开铺写。水满、草深、鹭下、蛙鸣,自是典型的初夏景色。然上句“观”字,明写所见;下句却用“蛙鸣”暗写所闻。明、暗、见、闻,参差变化,且上句所言,湖水初平,入眼一片澄碧,视野开阔,是从横的方面来写。白鹭不时自蓝天缓缓下翔,落到湖边觅食,人的视线随鹭飞从上至下,视野深远,是从纵的方面来写。而白鹭悠然,安详不惊,又衬出了环境的清幽,使这幅纵横开阔的画面充满了宁静的气氛,下一“观”字,更显得诗人静观自得,心境闲适。景之清幽,物之安详,人之闲适,三者交融,构成了恬静深远的意境。从下句看,绿草丛中,蛙鸣处处,一片热闹喧腾,表面上似与上句清幽景色相对立,其实是以有声衬无声,是渲染幽静的侧笔。而且,这蛙鸣声中,透出一派生机,又暗暗过渡到颈联“箨龙”、“木笔”,着意表现自然界的蓬勃生意,细针密线,又不露痕迹。“箨龙”就是笋,木笔,又名辛夷花,两者是初夏常见之物。“箨龙”已过头的笋,则林中定然留有许多还没有完全张开的嫩竹;“木笔”才开放“第一花”,枝上定然留有不少待放的花苞。诗人展示给读者的是静止的竹和花,唤起读者想象的却是时时在生长变化之中的动态的景物。

 诗的前六句极写幽静的景色之美,显示诗人怡然自得之乐,读诗至此,真令人以为此翁完全寄情物外,安于终老是乡了。但结联陡然一转,长叹声中,大书一个“老”字,顿兴“万物得时,吾生行休”之叹。原来,尽管万物欣然,此翁却心情衰减,老而易倦,倦而欲睡,睡醒则思茶。而一杯在手,忽然想到往日旧交竟零落殆尽,无人共品茗谈心,享湖山之乐,于是,一种寂寞之感,袭上心头。四顾惘然,无人可诉说。志士空老,报国无成,言念至此,只能怅怅。所以说这首诗在幽情中自有暗恨。

 清人梁清远在《雕丘杂录》中说:“陆放翁诗,山居景况,一一写尽,可为村史。但时有抑郁不平之气。”这是陆游一生忧国忧民,热爱生活,积极用世,坚韧执着的个性的闪现,也正是这首《幽居初夏》的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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