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粽子龙舟与屈子

 陈士同 2017-05-30
粽子,物质的载体,属于“食色性也”中的“食”;龙舟,虽然是实物,但更多承载的是精神的东西,属于“食色性也”中的“色”;而屈子,自然指向的是为中国文学的创作与发展起到“开疆拓土”作用的屈原。三者中,按照主次和衍生的关系看,如果没有人的主体性存在,也就不可能有了具有文化象征的符号载体。农历的五月初五,本属于星体运转某一个点的记录,可自然宇宙的变化一旦与人类结缘,自然的本体也就具有了社会性的人文基因。这一天,由于汨罗江接纳了一位伟大的灵魂,至此也就为世人留下了一抹稍显冷艳的霞光。屈子的纵身一跃赴清池,不仅仅是肉体与这个世界的诀别,更是灵魂对自己矢志追寻的信仰大厦坍塌的追随。

时间永是流逝,物质的东西可以不断地变换,但精神的承载在时光利刃的切割中非但不会黯淡,反而会历久弥新。不论端午节申遗成功与否,对于苟活的后来者,我们在享受香喷喷的粽子,挥动船桨搏击风浪时,除了释放激情,更应该对先贤为后人留下的精神遗产进行继承。有了薪火相传的传衍,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才不至于枯竭,源远流长的文明长河才会经流不息。对屈原的定位,近乎固化——伟大的爱国主义诗人。从历史学的角度看,这里的国只能属于诸侯之邦而已,因为真正意义上的国是在大秦帝国灭六国统一天下之后;从伦理道德的角度看,按照儒家的标准界定,忠君爱国的核心是为君尽忠,可屈子的爱国主义是与自己的祖国共生,而不是狭隘地把情感和信仰完全投注到对国君的忠上。作为一国臣民,屈子对自己的“国家”是忠贞不渝的,但对国君则抱有微词。历数屈子一生,虽位居高位,官至三闾大夫,但还是被国君抛弃。一个人一生经历一次流放已经是悲哀,更不用说两次的外放。而屈原真真切切地经历了被楚怀王和顷襄王的外放,这是何等的悲怆。不论是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屈子对自己心目中的“国”始终不离不弃。屈子固执的认为,国君姓名的更迭实乃正常,只要江山依旧,姓氏不改心中的归依就不会失去依靠。一旦江山易主,换了名姓,就意味着“亡国灭种”灾难的到来。而作为臣民,如果没有国家作为自己坚实的靠山,就变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坟野鬼”。大厦已倾,信仰不在,对屈子来说,只有追随自己始终没有放下的“道”而去,才是最好的归属。生命的个体,因为殉道而为世人留下了悲戚;一个国民,把自己的一生完全托付给国家,并与之共荣辱而镌刻下不朽。

郭沫若先生对屈子做出如下的评价:“他在思想上尽管是北方式的一位现实主义的儒者,而在艺术上却是一位南方式的浪漫主义的诗人。”从中不难看出,郭老的评价指向的是屈子在文学艺术方面的价值和意义。就中国文学发展的经络看,屈子在漫长的文化书卷中所起的作用彪炳史册:文学的旨归是“独抒灵性”,而在屈子之前,文学的创作不是个人的,而是群体性的;不是专职性的,而是生活化的随意。自屈子站立,文学就由庞杂回归到专一,由群体变成个人的事情;同时随着大量极具楚地特色的风物和言辞的移入,加上创作时空的宏阔拓展,骚体一出,浪漫主义也随之成为与现实主义并立的文学创作形式。而想象和比喻的大量使用让屈氏的作品呈现出与《诗三百》迥然不同的风格。这也与屈子多重人格不无关系。——他在精神特征算不上儒家的,因为儒家的文人生活在一个完全现实化的世界上,一个世俗的世界上;他也不像道家的文人,道家的文人生活在个人的但却是一个完全真实的客观世界中;而在屈子的眼前,神话的世界还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真实世界。也正是如此,在屈子的文学世界,我们除了可以感受其光鲜华丽的服饰与容颜,更能够感受到内在蕴涵的不为世俗所接纳的高傲,这也许就是他一生所坚守的“举世皆浊我独清,举世皆醉我独醒”人生信条的真实写照。从文学创作的角度看,屈子为中华文化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也用如椽的大笔为世界文学之林书写下厚重的一撇一捺。

屈子的一生始终生活在纠结之中。之所以生活的如此之累,更多是缘于丰满的理想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无法找到播种的一席之地。没有生根发芽的土壤,自然就不可能开花结果。这种理想与现实永远无法弥合的矛盾用什么借以消解,文字是最好的方式,而且只能用浪漫主义的曲笔——香草、美人、神仪等。从某种程度上说,正是这种理想与现实的悖裂才成就了一位伟大的诗人,才为中华文化留下许多璀璨的精粹。闻一多先生从奴隶解放的历史角度对屈原的经历做出如此的阐释:“屈原生活的社会,当时的奴隶有三种——农业奴隶、工商奴隶和家族奴隶。其中农业奴隶的社会地位最低,工商奴隶次之,家内奴隶最高;但就解放的过程而言,农业奴隶最早,工商奴隶次之,家内奴隶最迟。而身为家内奴隶身份的屈原因为始终无法摆脱国家情怀的纠缠,所以一直生活在矛盾中。”试想,如果没有从事玲珑细致的职业加上悠闲的岁月,深厚的传统为天才以最理想的发育机会,奴隶制度的粪土就培养不出文学艺术的花朵。正是有了弄臣的屈原,才有了文学家的屈原。

今天,我们以现代的思维和高度发展的文明方式消解着屈原给我们留下的物质和精神的思考。口食之需、精神之娱已经没有了特定历史时期的印记,但作为龙的传人,继往开来的与时俱进是砥砺前行的精神力量。可从生命个体的角度审视,人之为人更应该坚守留存心底的精华。道不在了,活有何意;信仰之塔坍塌了,苟延残喘失去了价值。不论是肉体的诀别,还是精神的皈依,这种不合作更多是一种伟岸人格的书写。一旦丢弃,人生就没有了色彩和温度。这当是今天世人纪念屈原最本真的地方。古代诗人的屈原,古代散文的司马迁,古代小说的曹雪芹,现代作家的鲁迅,他们用各自的方式抒写着大大的“人”字,他们独立的人格与精神不会因为时间长河的淘洗而失去光泽。在端午节即将到来之际,我们不应该以浅薄的欢愉去祭拜亡灵,而应该以一种虔诚的敬畏拜谒陨落的灵魂。有了精神的归依,就不会迷失在茫茫人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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