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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省散文诗创作一瞥

 自重互尊 2017-05-31
——陕西省散文诗创作一瞥

王慧骐 1954年生于扬州。中国作协会员。曾任中国散文诗研究会常务理事,江苏散文诗学会秘书长。现为湖州师范学院中国散文诗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员。出版过《月光下的金草帽》《爱的笔记》等4部散文诗集。散文诗作品多次获奖。现供职于新华报业传媒集团。

H王慧骐(江苏南京)
陕西是我国古代文明的发祥地之一,是“文字初祖”仓颉的诞生地。秦等十几个朝代先后在此建都,而到了风起云涌的近现代,它又历史性地成为中国革命的摇篮。
就文学而言,上世纪90年代之前,陕西出过路遥、邹志安、杜鹏程等一批文学巨匠;90年代初,高建群、贾平凹、陈忠实、京夫、程海等五虎将几乎同时呼啸出山,成为中国文坛瞩目的“陕军东征”现象。小说的强大如日中天,其他文学类别的成长则一定程度地为世人所忽略。比如一直备受冷落的散文诗。如同千年汉水不事喧哗地默默流淌,散文诗的艺术之花在并不热闹的背景之下悄然开放。出生于陕西扶风的军旅作家王宗仁创作了相当数量的散文诗,有《雪山壶中煮》等散文诗集问世。他以表现雪域高原的粗犷和当代军人的豪迈而在散文诗坛留有一席之地。 2013年2月辞世的著名诗人雷抒雁(陕西泾阳人氏)为新时期诗歌创作奉献了里程碑式的长诗《小草在歌唱》,他的主要成就在分行诗上,但也留下不少让人回味的散文诗作品,被王幅明选入《中国散文诗90年》的《鹰的叹息》便是一首流传甚广的励志之作,颇具高尔基《海燕》式的张力,表现了那代人崇尚高远的心志与理想。还有一位诗与散文诗皆操弄得风生水起的诗人:耿翔,亦当提起。他在1993年发表的《乡村情感(组章)》便凸现了其不凡的艺术表现才华。试举一例为证:“……这样的日子,我坐在一孔窑洞里写诗。 /一只荒原之狼,正自村口走过。雪一样的稿纸上,响起一阵孤独。 /隔门,听见石头断裂的声音。 /而纷纷之雪,依旧如一位白衣少女。或远或近,都舞在大地渐握渐暖的手心里。 ”(《冬天的感觉》)
而历史总是后浪推着前浪,散文诗的写作在陕西这块厚土之上,也是一茬茬的新人不断涌现。此次巡展中亮相的14位作者,大都出生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80后90后占了三分之一强,最年轻者仅22岁,足见这是一支极具后劲的队伍。纵观陕西散文诗作家的作品,每个人都在书写着属于自己的地方志,从中能感受到他们确认自我独特空间的强烈自觉和不懈努力。他们的写作,既反映了陕西特有的文化共性,同时又张扬着不同的个性风格,融入了各自对生命的差异化体现。
受周庆荣一再鼓励而“按下散文诗门铃”的才女三色堇,以其“心在远方而灵魂在高处”的诗艺追求,为陕西散文诗创作作出了重要贡献。她在伊犁“天马散文诗”颁奖典礼上的一番感言,表达了她对散文诗佛心般的虔诚,她称散文诗的魅力让其“目光脱胎换骨”,进而“学会了在它的意义里对月舞剑,解读万家灯火,解读一只鸟被时光修剪的命运,解读灵魂在文字里的寒冷与温暖。 ”她的作品证实了缪斯女神对她尤显特殊的那份垂爱,她以沛然而清澈的文字将其“体内的灯盏”成功地燃亮在读者的眼前。“可以淡,可以忍,可以大慈大悲,可以根深而无需叶茂,可以素心而倦怠喧闹……感谢光的背面,让我们懂得转身,懂得自省。 ”(《背光而坐》)佛的忍让、宽厚与博大浸淫于她行云流水般的诗思之中,读她的诗有一种与雪山或草原共度良宵的幽寂之美。
获过多项诗歌奖的王琪,这次参展的新作颇似一把有了些年代的竖琴,弹拨的是他不绝如缕的思乡之愁。那有着“木槿花”和“土拨鼠”,有着一个个“去往天国”的亲人背影的罗敷河,是他心中无法愈合的一片痂。柔美中的平实,从容里的悲怆,构成了他散文诗不太容易与人混淆的色谱与基调。
受到耿林莽、黄恩鹏等多位散文诗家关注的鲁绪刚,此番呈现的《落日及其它》,充分展示了作者驾驭散文诗艺术的过人技艺。他遣词造句出手不凡,谋篇布局注重画面的立体感;司空见惯的标题下时现个性鲜明突出的诗意具象——“风走过一座小桥,坐在河滩上。 ”“我的亲人,把疲惫的身体和节气放在乡村的土坑上,吐气如兰。 ”“一只老碗,端出懒洋洋的时间。 ”“几只雏鸡在庭院里捡拾汉字。 ”太多让人折服的奇思妙想,正是他为我们打造的透着陕东南安康乡村独特气韵的一幅幅生动的生命雕塑。
另一位为陕西散文诗创作赢得荣誉的女诗人南小燕,以其散文诗集《一滴水的修行》,让人从她的“清新”中看到“执着、坚实和柔韧的亮色”(亚楠语)。身在河南的王幅明先生为她笔下的“故土情怀”、“爱雨情丝”、“禅理情韵”深深打动,喜不可抑地写下了《滴水片叶总关情》的推荐文,表达了这位散文诗前辈对新人的首肯。从发表在此的作品看,她选择散文诗作为她与这个世界的对话方式,某种意义上正契合了她对生命的终极向往,即“在不断的修行中保持一滴水的纯净。 ”天空,大地,流水,落叶,这些大自然所赋予人类的美妙的神物,在诗人眼里一概都那么灵动和唯美,即便如落叶的飘零,也是“一场独一无二的妙曼”,而让一颗“向往自由的心”“如此沉醉”。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诗人向我们传递出的那种内心的力量,会给人以清纯和美善的感召。
姜华和叶平是两位年龄相仿,想来都有较深阅历的诗人,后者好像还有一段从戎的履历。五十而知天命,五十当出掷地有声的厚重之作。姜、叶二位都在努力,也都在他们各自的诗作中有不错的表现。姜华领我们“过黄河”、“上长城”,面对那“浩荡而来”的母亲河,诗人一吐内心深处的诸多“放不下”,在“江湖千里万里,人生却往往只有一步”的感叹声里,他甚至“想纵身一跃,让自己壮烈地毁灭”,比较真实地道出了现代人置身尘世之中的纠结与挣扎,更有精神追求里的困惑与不甘。叶平则“一碗碗喝着”“苞谷和红薯的汁液”,杯中忽就倒映出“许多熟悉的身影”,而这些曾经“血缘的一部分”已化作“山顶的一株株孤树,成为我们回家的路标”。诗意的延展在他如泣如诉的描述中得以实现。叶诗的结笔竟与前述姜诗不谋而合——在对故土万般不舍的怀想里,诗人竟生了“把酒洒遍全身,燃成火人,迎接另一次新生”的愿望,个中寓意似更多了一层耐人寻味的东西。
周东坡出道较早,据其介绍“八十年代末开始舞文弄墨”,诗歌、散文、小说,各路拳脚都练过。他的《桃花,桃花》有点长安城里阔公子风流倜傥洒脱不羁的味道,不少段落和意境像从古诗词里幻化而来——“三月,一匹失魂落魄的疲马跑过秘密之地,马蹄声浑浊,践踏着成片倒下的荆棘。 ”“我这是到家了吗?是谁把我的青巾濯洗干净,晾在庭院里的竹竿上? ”“我已微醺,眼前这一朵桃花会把我安顿下来吗?最好就坐在枝头,自灿烂,自凋零。 ”既是巡展,集一省之好手,理当现百花争艳之态,这位也叫东坡的诗人,算得上自成一路。
“他选择以散文诗的形式靠近家园,靠近自己,安妥自己的灵魂。二十五年来,与散文诗不离不弃。 ”这是一位论者对70后诗人陈平军的识见。他早在1995年便以散文诗集《边走边唱》证实了他在这方领域跋涉的英姿。他的作品注重意境的构建和恰到好处的哲理的阐发,语言清新流畅,透出一股慰藉人心的暖意。在诗的架构上似乎更着意于时空感的营造——“横亘的一横,就这样划过我几百年的梦境……羊皮筏子能不能载我驶入唐朝的心脏? ”(《与沙坡头不期而遇》)“举起时光的惊堂木,敲响空无一人的大厅……若隐若现的声响,是不是你踩落的墙角的砖头砸响崔莺莺心田的震动? ”(《路过普救寺》)现实,历史,梦境,在他的视野里发生了巧妙的碰撞,而一片遐想的天空便很自然地出现在阅读者的面前。
回族诗人朿宝荣自幼生活在汉江之畔,他的作品里有更多汉水所独有的细腻与质朴。其行文如三月里的“风铃细语”,不疾不徐;他所追求的诗味被他藏在娓娓道来的叙述之中——“青泥河上,见一位汲水女子,手提瓦罐,轻摆裙裾,一头秀发随意散开,竟醉了河的两岸。 ”(《背山的汉子》)有位也叫张志民的诗论者称其诗作是“汉江边的一支诗笛”,“悠扬而纯洁”,倒也显得贴切。而此处展出的两章作品,似觉文字的锤炼还欠些功夫。
80后的散文诗人共三人,分别为杨剑文、李东和左右。其中稍长者杨剑文,近年较活跃,且多次荣登大赛领奖台。耿林莽先生对其写家乡四季特色的一组《横山的春夏秋冬》有较高的评价,称其“节奏明快”,“饶有音乐感”,“得散文诗的精髓与神韵”。此次参展的三章延续了他浓郁的地域风情和密集如子弹连环的语言特色。“一棵树,用根须倾听。 /……一场大雪焐出春的汗珠。 /春天苏醒。 /月亮是一只眼。 /太阳,是另一只,依旧病着发着烧,烫手。红! /犁铧,割开皮肉,祖父说大地要来一场外科手术。 ”(《疼痛的大地》)用词及炼意,均快捷且大胆,可谓心到弹发,颇具快枪手的神勇。李东与左右系同龄人,他的《地铁时光》写得别出心裁,折射出当今时代城市变革的侧影,把现代人的生活节奏和因物质荡涤而致扭曲的心理特征描摹得入木三分——“地铁时光,用缩短的时间将风景隐藏。匆忙之中,完成了陌生人盛大的团聚与分离,闪现着城市善变的脸庞。 ”尤以此后两句更见发掘之深入:“不见日月,是否多了神秘少了思愁? /远离风雪,是否温暖了孤独的漂泊? ”让人在风驰电掣的喧嚣后,落入更沉更暗的孤寂里。
另一个27岁唤作左右的诗人,读他的那些短章,还真要濯身、更衣、焚香,找一只蒲垫坐下,慢慢咂静静品。你会感到有一股凉凉的又温温的泉流,不声不响地进入你的心门。恍若读宋词或明人的小品,不显山不露水的,你就把那里面的欢愉呀隐痛呀甚至还有神秘什么的,一点点吸入你的肺腑之中。过后你会觉得,那是怎样一种难以言传的美呀——“雪拥蓝关,马儿不前,冬雁和驼铃相互取暖,抱成孤客。吹笛少年东望长安,他每吹一曲,叶子便从树上落满一路。寒露和那冷清的月光,织着一首无言的曲,一步一步和马匹合唱。 ”(《在那远去的丝路上》)好东西总会有人识得。同道中人黄恩鹏、桂兴华等都给了他较高的评价。
最后说两位90后诗人的作品。倘若不看作者简介,我真的不敢相信,两个还在念大学的少年,思想已抵达了这样的远方。王飞的眼里“岩石的伤口正在愈合”,“梦里怀抱秋天的花”,想象着“天堂”里的“雾霭和云层”,“生活在那里的人大都是隐士,没人能找到他们的踪迹”,想表现一种什么呢?虚无?张望?挣脱?还是更深的一些东西?诗里的“我”感觉是个矛盾的复合体,一方面有对“春暖花开的大海”不可抑制的神往,一方面有对“行尸走肉”般的现实无以摆脱的迷惘与痛楚。大约这便是当下年轻诗人所面对的一种无所适从的世态炎凉。而程川的诗风则与王飞迥然有别,他的诗里有一种硬汉的果敢和凌厉,能感受到历史长河对其心床的冲击与洗礼——“流不走的便是骨头,舍利,灵魂……是水草环抱的肉体,誓言,星宿;是高祖立国为邦的天汉,朝堂,宗族和华夏;以及孔明六出祁山铮铮作响的军令……”,他所拟诗题也霸气十足:《汉水之脉在风吹日晒中逐渐水落石出》、《从汉江源顺流而下探寻摩崖石刻上的印迹》。他的诗虽还需打磨,但童子功练得十分扎实。我看好这个22岁的诗坛后生。
谢诗人主编箫风兄派了我这份美差,让我做了回孟郊,很荣幸地“一日看尽长安花”。憾在时间仓促,14位代表陕西出场的诗人皆携佳作而来,我却只能蜻蜓点水式地胡乱说点印象。一如陕甘高原天高地厚,悠悠长安绵绵汉水,注定了这里会有散文诗花果飘香。我为他们祝福!
2015年端午节 于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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