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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仓鼠记 作者:东菱玉

 kyl01 2017-06-01

养仓鼠记

原文地址:作家王家惠的博客  作者:东菱玉

一、买鼠记

    快过年的时候,路过超市,看到门口有卖宠物的小贩,不由得好奇心大起,跑去看看。一个纸箱里一窝兔子在寒风里打着哆嗦,瑟瑟地缩在一起。

    因为虎年过的实在不顺,过年了,想着养只兔子转转运。但兔子这东西对于我来说麻烦了些,实在没有这么大的空间养,气味又不大让人愉快,看见另一只箱子里一堆小毛球在刨花里蠕动,看来同属啮齿类动物,养来效果大概也是差不多的,于是仔细端详,想要带两只回去。

    毛茸茸的一窝小耗子,有黄有白,蜷成一个个小团。

    卖耗子的小贩满脸堆笑,“仓鼠!拿一对不?又安静又不占地方。”

    我问她好养不?她随手拎起一只给我看,“可好养了,随便喂点花生瓜子胡萝卜之类的。什么都吃,好活的很,不容易死的。”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小耗子举到我眼前。小东西可怜兮兮地在乱挣乱挤,瞪着无辜的小眼珠儿,胡须上还带着没来得及甩掉的食物残渣儿。

    “要黄的要白的?”她问我。

    “怎么卖的?”

    “黄的三十一对,白的五十一对。”

    “这么贵?”我吃了一惊,不过两只耗子嘛!

    那小贩不乐意了,“我这是最便宜的了!白的是纯种的银狐呢!”

    我听得一头雾水,敢情这耗子还分这么多种类?

    小贩很得意,趾高气扬地向我讲解起什么银狐、金狐、什么布丁奶茶之类的名称,我听得糊涂至极,更不知从何挑起,索性蹲下一只只看起来。

    大概是我摆出了一副“我要了”的姿势,小贩一边紧紧盯着我,一边利索地拿出一个塑料盒,抓了一大把刨花扔进去。

    耗子们各自蜷缩在角落里,又或者扭动着豆大的小尾巴爬来爬去。只有一只白色的看起来格外活泼且暴躁,每当小贩的大手在头顶掠过就抬起头愤怒地龇着牙咆哮。在寂静的伙伴中间,它的声音格外醒目。我越看这只越觉得可怜可爱,于是对小贩说:“就要这只了。”

    小贩麻利地抓起这只可怜的耗子,翻过来看了一眼它的白肚皮,往笼子里一扔,又拎起另一只和它去作伴。“一公一母,给你配成对了。”一边说着,一边给塑料盒子上盖了一个俗气的粉盖子。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我总算把价钱从五十砍到三十,但小贩的眼神里总透着那么一点高深莫测。很久之后我才明白,原来,我还是买贵了……

    我捧着这个颇具乡土风味的小笼子,像捧着宝贝一样小心翼翼地回了家。两只耗子很有默契地钻进刨花里,不再理睬我这个新主人。

    回到家里逗弄半天,每当我的手打开天窗伸进笼子,那只活泼且暴躁的小东西总会亮出雪白的肚皮,挥舞四肢龇牙咧嘴地叫,似乎想扑过来和我这个随意侵入它们领土的敌人拼个你死我活。

    兴奋之余,我也开始深深地自省。就快放假了,买这两个小东西,我怎么带回家呢?春节长假,我又没处寄养。果不其然,地铁是上不了的,幸好有万能的公交车可以上,火车是决计不能坐的,但长途汽车进站要安检,我如果跑去傻乎乎地问话,人家会不会直接地告诉我:不行?

    万般无奈之下,我用损招碰了碰运气。笼子很小,放在书包里背着。两只耗子只好掏出来暂时放在口袋里,希望能逃过长途车站的安检。工作人员们,对不起啦!

    我像做贼一样,躲在售票厅墙外的一个角落里,拼了老命掏出耗子往口袋里塞。劲小了,耗子扒着口袋的口不进去,劲大了,又怕伤了它们的小爪子,我站在冷嗖嗖的角落里,汗不停滴往外冒。两只耗子拼命地挣扎,在愤怒和恐惧的控制之下,竟然没有想起来咬我,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春运期间的客运站人潮滚滚,于是这充分给了我打马虎眼的机会,我贴身带着两只耗子坐上了回家的汽车。

上车之后先把这两个小毛球掏出来放进笼子里,它俩立刻钻进刨花深处,不肯出来了。我把书包开了条缝,紧紧抱在胸前。

    1月份天黑的果然快,上车没多久,车窗外已经全黑了。这两个小东西还扎在刨花堆里,动都不动一下。空调车上热得很,我时不时地偷偷掀开笼盖用手扒拉一下,唯恐它俩在闷热的笼子里就这么去了。

    在兔年春节的前夕里,我就这样抱着两只耗子迈向了回家之路。

二、筑巢记

春节前夕,两只仓鼠入住我家。其中一只性情比较温顺,也不是很怕人,第一天就敢从我手上接瓜子吃,另一只总是做出一副凶恶的样子想把我吓倒,当然也只不过是它自己觉得凶恶而已。看着它们用后腿站立,前腿缩在胸前开始张望的样子,我的心里满满的全是“可爱”两个字。

回家的第一天晚上,我喜滋滋地把两个小东西拿到卧室,放在床头柜上。睡前又喂了点食儿,一边想着“多么可爱多么安静的小生物啊”一边熄了灯,准备入睡。

当卧室的环境变得黑暗且寂静后,噩梦开始了。床头柜上开始响起撕拉撕拉划东西的声音,一会是说不出是“吱吱”还是“喳喳”的叫声,一会是小跑声,一会是磨牙声。我仿佛能透过黑暗看见两只小耗子在木屑中翻滚打闹,钻进钻出。他们钻出松软的木屑,甩掉毛皮的渣渣,然后用后腿站立,开始用它们尖利的小爪子抓挠塑料的笼壁。当它们发现自己无法冲破牢笼时,它们愤怒地开始一次次地在窄小的笼子里左冲右突,向上跳跃,努力用尖嘴巴去啃盖子上细细的塑料丝。

诡异的声音响了整晚,我的噩梦也做了整晚。梦里我被关在一只狭窄的小笼子里,我伸出爪子拼命挠着透明的墙壁,笼子外一只长得很像老鼠的怪物露着雪亮的牙齿咯咯地怪笑。

清晨,我带着黑眼圈从梦中醒来,脑袋里还充满了爪子挠玻璃般尖锐刺耳的声音以及两只老鼠革命之类的怪梦。两只耗子已经闹够了,钻到木屑里睡得正香。我看了看狭小的笼子,深深地觉得小贩当初那句“又安静又不占地方”是多么可耻的谎言。

妈妈很贴心地把一个装茶叶的礼品盒拿出来,用剪刀在盒盖上开了一个口,在周围又戳了无数个小孔用来透气。又因为没有木屑,把餐巾纸剪碎铺在盒子里权当是地毯。我用纸盒子和胶带给它俩糊了一个方方的小窝。窝里四壁都铺上了柔软的纸巾,又塞进去不少纸屑当做被子。再拿一个罐头瓶盖做了它俩的食盆。

小东西们的脚终于可以踩到踏实的“地面”了。它们巡视着新的环境,轻快地在里面跑来跑去,一会儿两只前腿缩在胸前,人立起来四处张望,一会儿把头扎进食盆里,把食物刨的满地都是,可怜的食盆则很快被埋在厚厚的纸屑下,扒开看时,里面充满了食物残渣和排泄物……

让我感到万分荣幸的是,它俩似乎很喜欢这个新环境,特别是我做的小窝。简单熟悉了一下环境后,它俩窝进那个简陋的小窝里,再也不肯出来了。

我拎起小窝看看,这两口子缩在里面甜甜蜜蜜依偎着睡得很香,我心中顿时充满了一股“有巢氏”般的豪情,一种“伟大”的感觉油然而生。

在我还自我陶醉地沉浸在“我很伟大”的感觉中时,两只耗子给了我狠狠一击。纸盒太低,它们很轻易就能从盒盖上的开口爬出去。在一次发现一只白色的小毛球正趴在盒盖上犹豫着该往哪个方向走时,我决定再做一个更高的新窝给它们。

我和妈妈找了一个看起来深度足够的纸箱,把原来的窝和纸屑都移到新的窝里去。大概因为纸屑和窝上有着熟悉的味道,这一次,它们省去了熟悉环境的时间,直接入住了。

养了几天,我终于自认为搞清楚了它俩的性别。脾气暴躁的耗子是小母,她好动,不亲人,容易越狱,显著的标志是右眼的眼角毛发比另一只稀疏。性情温顺易亲近的耗子是小公,我在仔细研究他俩性别的时候,小公很窝囊地把一泡热尿撒在我手上,我看着他无奈亮给我的小肚皮上抖动的小东西,方才确定,这是个公的……

小公很喜欢这个深度大了不少的纸盒子,除了可以用来奔跑跳跃外,地板也可以用来磨磨他的小尖牙。每天饭后,他都兴奋地趴在地板上,用他尖利的小牙霍霍地啃厚厚的纸板。为了尽可能往嘴里塞进更多的纸板,他的肚皮紧紧贴在地面上,滚来滚去、持之以恒地大嚼纸板箱。

之前我一直认为小公性情很温和,小母蛮不讲理,证据就是小公经常一只鼠被赶出小窝,蜷缩在纸箱一角的纸屑里睡觉,偶尔像是泄愤般啃噬纸板箱。我没想到的是,其实这正是他越狱的前兆。

三、越狱记

自从仓鼠两口子搬进新家,我就放心地把这个大盒子放在客厅里,晚上也不再盖盖子。它俩有个癖好,但凡睡在小窝里,必定在里面用纸屑把门口遮得严严实实的。每天早晨起来,我总会先查看一下窝外的纸屑里有没有耗子在睡觉,再用手轻轻掂一下小窝,就知道它俩都在窝里,没有跑出去。

这天,我睡到很晚才起来,兴冲冲地跑到客厅开始端详我的两只小耗子。翻翻外面的纸屑堆,发现一只鼠都没有,再掂一下小窝,觉得有点轻,于是轻轻拨开门口的纸屑,怎么看里面都只有一只,再翻一遍,干脆把窝里的东西都掏出来,还是只有睡眼惺忪的小母抽动着小鼻子看着我,小公却人间蒸发了。

我看看孤独地吃瓜子的小母,觉得她微微抖动的背影分外可怜。刚住进新家没多久,老公就抛下自己毫无留恋地跑了,新婚的日子竟然如此短暂,难道今后的岁月要她自己孤单地度过吗?

还有独自在外的小公,会不会自己找东西吃?会不会自己找地方住?会不会被刚刚得到的自由冲昏了头脑,在一路狂奔时卡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出不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妈妈的想法显然比我这些悲春哀秋的幻想更实际。她很担心,这从来没有放养过的小耗子会不会侵入我们的衣柜,拿衣服做了窝?会不会把爸爸的藏书当了木材,磨了他的鼠牙?最糟糕的,会不会悄无声息地死在某个角落里,直到夏天才被发现(后果很严重……)?

最后,我们决定用食物来引诱他。我切了一块胡萝卜放在屋子正中间,又把他的小窝拿出来,期待着他能被食物的香气诱惑,一头扎进自己熟悉的婚房里来。

午饭是在别人家吃的,直到饭后回家,小公也没有在我们的视力范围内出现。地上的胡萝卜已经蔫了,仍然没有任何鼠影。

我看看纸屑堆里睡得无忧无虑的小母,开始觉得为她刚开始不久也许就永远结束的新婚生活担心的自己十分愚蠢。老公的离家出走好像没有给她的生活带来影响。不,也许有了点影响,她睡得更惬意,吃的更欢畅了……

我也开始为自己的看走眼深深地自责。我本以为小母是冲动暴躁容易越狱的那一只,小公是性情温顺安于天命的。结果我错了,小公把他对自由的渴望隐藏在温顺的外表下,每一次从我手里接过食物的时候,他大概都是在为逃跑做着积极的准备。相比之下,小母是那样的表里如一,她把所有的情感都用肢体语言表露无疑,恐惧就是恐惧,愤怒就是愤怒,不想理你就是不想理你。我开始为自己曾经误解了小母而深深地忏悔。小母是多么坦诚而直白的小生物啊,就连她刚从睡梦中醒来时,睁着迷糊的小眼睛在我手指上不轻不重地啃上一口的行为也是那样的迷人,那样的充满了赤子之心。

我忽然觉得,难道小公那看似温柔可爱的外表下埋藏着的是一颗阴谋家的心?那些抱着我的手指啃瓜子的亲近举动难道只是他完美的演技吗?

我的胡思乱想愈发严重,或者小公根本没有出逃?瞬间,那些公螳螂、公蜘蛛的悲惨故事一股脑涌出来,不会耗子也有同类相食的习俗,结果小公被他老婆吃了吧?我仔细翻找纸屑,没有任何谋杀亲夫的犯罪证据。再看看小母,一只鼠睡的很安然很天真。回想一下她的食量,很正常,丝毫没有吃掉老公全部尸体的饱胀感……

晚饭过后,小公持续失踪的状况终于有了转机。

我站在厨房的水槽前,把碗碟上的水珠甩干,一面在心中怀念着我那可爱又可恨的小公。正当我准备把一堆吃剩的青萝卜装进袋子里的时候,我忽然发现从门口的架子底下爬出一个白乎乎的小东西。我用我那没戴眼镜的近视眼看着它悠闲地爬到门口,正准备继续朝着前方爬下去……

我想我当时的姿势一定是非常难看的。我像猫一样飞快地扑过去,却无法做出猫一样优美的身形。但我还是胜利了,我把他圈在了两只手的中间。

当小公在窝里和往常一样快速消灭着我手里的食物时,我发觉他没有任何犯过错误的自觉。他比以往更加活泼更加奔放了,也比以往更能储藏食物更能吃了。在越狱后的几天里,他一直在孜孜不倦地从事着“吃”这项伟大的事业。以至于有一天我把他俩放在手里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小公的体型竟然比小母要大了两圈。

曾经和小母一样纤细的腰现在更加粗壮了,曾经和小母一样脆弱的小爪子现在充满了力量。他不再假装温顺,而是尽情地开始奔跑、跳跃。他开始会从小母的嘴里抢夺食物,开始会因为一块胡萝卜和小母大打出手滚作一团。

相反,小母却变得既文静又温驯。她接过食物的动作是那么可怜可爱,当我给她过于大块的食物时,她竟然就那么一只爪子捧着,一只爪子放在我的手指上仔细地啃。

每当小公伸出他尖尖的嘴向我索要食物,我看看旁边文弱的小母,心里瞬间会联想到一个肥仔对着天空张开他的嘴叫着“我要吃!我要吃!”而每当他从塞满食物的嘴里吐出那么一两个瓜子仁,背对着我慢慢啃的时候,我看着他肥美的大屁股,再望望小母捧着食物时那优雅地颤动的小胡须,总有种把食物从他嘴里夺过来的强烈冲动。

四、分笼记

越狱事件之后,小公小母之间的分化日益严重。小公不再喜欢一只鼠睡在小窝外的纸屑堆里。他越来越多地独自霸占了温暖黑暗的小窝。而瘦弱的小母不再喜欢回巢,她开始喜欢抛开纸盒角落里的纸屑,蜷成一团露天睡在地板上,显得分外孤单而可怜。

这期间,我开始上网浏览关于仓鼠的帖子,寻找关于仓鼠的论坛。这时我才发现,原来仓鼠是没有“孤独”的感觉的,之前所有一切关于“孤单”的感情、那磕磕绊绊的“新婚”生活,都只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幻想。

据说银狐的合笼率≤3。除了婴儿时期,不管性别、年龄,仓鼠们都是喜爱争斗和抢夺地盘的生物,我这才汗颜地发现,我手里的两只耗子现在都还保持着身体的完整简直就是上天的恩惠。我慌忙买了鼠笼鼠窝鼠粮木屑等等据说是必需的物品,开始正式分笼了。

出了一身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一堆铁丝塑料拼成了两只双层笼子。还没来得及享受成功的喜悦,便迫不及待地把小公小母分别放入新巢,期待着他们能对我的劳动表示肯定和感谢。

小公小母没有一个肯去爬楼梯,对肥皂盒一般长相的浴室也表示兴趣不大。多次温柔地用手指敲楼梯无效之后,我只能采用了最阴损的方式,直接拎上二楼,让他们看看那坐落在别墅二层的温暖而舒适的卧房。

小公对于新窝表现出了强烈的兴趣。他一头钻进去,扑在厚厚的棉花里。

据说,吃太多富含油脂的瓜子和花生会让仓鼠罹患心血管疾病和糖尿病。我拆开鼠粮的包装,不厌其烦地把瓜子一粒粒挑出来,把剩下的健康食品投入食盆。

在他的隔壁,整个别墅的二层被小母彻底地鄙视了。她唯一感兴趣的就是角落里那个三角形的食盆。可悲的是某家笼子的食盆实在是太高了,小母瘦小的身躯竟然无法以正常的方法吃到自己搬家后第一餐饭。她在数次失败的尝试之后,一个没站稳,一头栽了进去。

此时,小公正站在二层的平台上,望着隔壁食盆里露出的小母那微微颤动的耳朵,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他经不住食物的诱惑,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跳了!他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

他摔在厚厚的木屑上,肥硕的身体打着滚的直奔食盆。仗着自己身强力壮,他一脚踹翻了食盆,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鼠粮立刻四散飞落到松软的木屑里。小公撒欢似的扑过去,把身体缩成一个圆圆的球,开始大吃大嚼。

在他的头顶上,他那醒目的排泄物,正在小窝的洞口随着棉花的纤维摇曳……

我不由得想起他们共同享有一个简陋自制纸窝的日子里,小公总是不厌其烦地把窝里的鼠粪一粒粒地往外叼,以至于我一直以为那些站在窝里纸屑上的黑色满天星都是小母的杰作。可是事实证明,我错了。

小公把粮食尽情地塞进他的嘴巴里,当他的两颊涨鼓得已经盛不下任何东西时,他终于停下来,勇敢地顺着楼梯爬上去。悲剧发生了,他由于贪婪地储藏食物而变得过于庞大的头颅竟然无法通过狭小的通道。悲愤的小公嘴里由于塞满了食物而叫不出声,他急切地想要回到楼上那个属于自己的安乐窝,把刚刚得到的食物藏起来。有了充足的食物,通不过楼梯对他而言不再是个问题,他用爪子勾住铁丝网,开始艰难地往二楼爬去。

把自己的肚子填饱之后,小母翻出食盆,开始恶狠狠地刨木屑,尖利的爪子不停地抓塑料笼底,似乎想要在上面刨出个洞来。我很不满她对于别墅二层的忽视,于是采取了和小公一样的策略,把她直接拎到二层,她挣扎着步了小公的后尘。她也放开鼠胆,从二楼直接跳了下去。

她在笼子里转来转去,终于选定了跑轮下面的角落,把那里的木屑刨开,清理出一个毫无垫材的区域。

隔壁,小公在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以后,终于用爬铁丝的方式平安到达了二楼。他迫不及待地冲向自己的小窝,再也不愿意出来了。

五、命名记

换了笼子的小公显然喜欢透了这个新天地,证据就是他兴奋地踩了一夜的跑轮。

夜里,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床脚边的笼子里传出蹬蹬蹬爬楼梯的声音、跑轮飞速旋转的风声、以及偶尔发出的诡异的蹬蹬蹬蹬——啪、蹬蹬蹬蹬——啪的不明声音。直到我起床时,耳边还回想着小公那仿佛永不停息的脚步声。

梳洗完毕,看看两只笼子,小公躲在二层的小窝里睡的正香,小母憋屈地蜷缩在跑轮下的小角落里,一颤一颤地睡着,细小的胡须随着她心脏的跳动微微颤动。小窝里所有的棉花都被她运到了楼下,于是一层的地板上呈现一幅刚刚遭遇打劫的悲惨画面。

我想起那诡异的“蹬蹬蹬蹬——啪”声,几乎能想象的到,她拖着体积和自己一样大的棉花团怎么也无法通过楼梯的入口,最终学着小公毅然决然地跳了下来。如此这般,周而复始……

外出的路上,我一直在反复思考,究竟给这两个小东西取什么名字好?一想起小公对着天空张开索要食物的大嘴的场景,“死胖子”三个字像重锤般敲开了我的脑袋。我晃晃头,努力把这个带着强烈侮辱性意味的称号甩出我的思维。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我最终还是不能免俗地给他俩取了最土最俗的名字。小公得到了“小胖”这个侮辱性不那么强烈的名字,小母被命名为小白,尽管我清楚他们俩的毛色其实相差无几。

晚上回家的时候,我发现小白有点蔫。这种蔫不同于那种刚睡醒半睁着小眼睛迷迷糊糊的蔫,也不同于那种疯狂啃过地板后由于运动过度而精疲力竭的蔫。她看起来,很——不——高——兴——!

她仍然没有进过二楼的小窝。食盆里的食物没有少多少,昨天晚上被她运下来的棉花现在在跑轮下面的角落里和木屑混成一团后,整齐地围成一个圈。小白本人正安静地坐在跑轮上发呆。相比她那听见我的脚步声就飞一般冲下二楼趴在笼门口的邻居,她显得如此的文静,如此的忧郁。

我敲敲笼子和她打招呼,她只是抬起她那忧郁的小下巴随便望了望我,便继续沉醉于她自己的深思中。甚至当我用手捧起她仔细观察时,她也没有拼命挣扎,只是静静地卧在我的手心里。只是当我想要掰开她的嘴检查她的牙齿时,她愤怒了。她终于开始反抗。

我的体检最终以小白愤怒的一颗粑粑而告终。我把她放回笼子,一面仍然担心她的牙齿会不会长得太长了,一面发现她的笼子里没有看见一颗鼠便。

我小小斗争了一下之后,不得不开始尽主人的义务,悲哀的开始翻检笼子里的木屑。在把笼子几乎翻了个个之后,我终于惊喜地发现了一颗已经变硬的小巧玲珑的排泄物。虽然它不如隔壁的浑圆肥硕,但好歹能证明小白她并不是便秘……

隔壁的小胖今天好像更胖了,他在笼中飞跃的速度证明了跑轮的存在意义,地板上的木屑整整齐齐的,一粒没有刨出,竟然被他踩得有点结实了。我把浴室放进他的笼子,他开心地在浴沙里开始扒刨、翻滚、抖动、排泄。我惊喜地发现:他终于不在自己的窝里便便了。

当他闭上小眼睛,决定在刚刚排泄了N颗粑粑的浴室里睡觉时,我还是下了决断,果断把浴室拿出了他的家。

添过食之后,小胖开始继续他伟大的事业——吃,小白整理完自己的皮毛后继续开始发呆。

当我感觉到困,觉得自己应该上床休息的时候,我很清楚,他们的活动时间才刚刚开始……

六、患病记

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到两只耗子的别墅前看看。小胖第一个冲到楼下,扒着笼门口的铁丝站起来要吃的。

我发现他的样子和平常有些不同,右眼上方的毛湿湿的,像是沾了水,又像是流了脓。一吓之下,赶紧伸手进去想把他掏出来做个体检。

小胖很不配合,他已经完全熟悉了笼子里的环境,上蹿下跳,左躲右闪,身形如电,健步如飞,我每次抓住他,他都会以最快的速度钻出我的手心冲向旋转楼梯。最后我不得不拆了笼子,直接把他按在底盘上。

小胖不是白长这么胖的,他的力气随着身上的赘肉一起增加。在他多次从我指缝里突围钻出去后,我终于下了狠手捏住了他浑圆的几乎看不出的腰身,仔细查看他的眼睛。

小胖非常愤怒,他发现挣扎无效之后,终于狠下心叼住我的手指,果断把小尖牙按了下去。这是他第一次真的咬我,之前无论是他试探性地啃我的指甲,还是闻到我手上的水果味时轻轻蹭蹭牙齿,他都没有真的把我咬疼过。这次,他真的愤怒了。但即使在这般愤怒的情况下,他仍然留了力气,没有咬破我一点皮,我几乎有点感动了。

小胖的眼睛很不好,湿掉的部分怎么看都像是眼睛里流出的脓水,他的眼睛似乎确实比往常要湿润,似乎充满了眼泪,但怎么都看不出红肿或是长了颗粒的痕迹。

我不敢再让他碰浴沙,匆匆忙忙地收拾了他的笼子。我开始觉得不安,小胖的眼睛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严重的问题?他会不会失明?甚至于,他会不会死?

我茫然地在网络上搜索关于动物医院的信息,悲哀地发现几乎没有动物医院能成功地医治仓鼠。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向养过仓鼠的网友求援。

感谢全知全能的百度给了我一线希望。有位网友告诉我,眼睛出了问题可以用小乐敦滴眼液滴在棉签上擦洗仓鼠的眼睛,一般药店均有销售。

街对面的药店已经关了,我拼命地按门、敲门,回答我的始终只有两只看门狗的狂吠。

谢天谢地,第二家药店里我买到了滴眼液,但没有买到棉签,我只得另寻其他的药店。但走遍了整条街,我再没找到一家药店。

这是个正月的夜晚,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在这深夜里,我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的噼啪的鞭炮声,看得到夜空里偶尔绽开的焰火。当鞭炮声停歇,烟花四散,只剩一地飘零的纸屑,一切都变得寂静无声。

我站在这样一条寂静的街上,心里渐渐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这种似乎已经多年未曾经历,此刻正从我的回忆深处慢慢浮上来。

我想起童年时养过的许许多多的动物,它们的生活,它们的死亡,那些我因它们感到的愉悦,那些我为它们流下的泪水,一切的一切都从我的心中浮现,越来越清晰。

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真的为了一只小小的动物而担心,担心它是不是吃饱,担心它会不会喝水,担心它冷了、病了,担心它走了。

我想起小的时候,我为了那只荷兰鼠的死而嚎啕大哭,我质问着身边的大人为什么没有那么一丁点的同情心,为什么不能为这只小动物的死亡流下哪怕那么一滴的泪水。

后来我不再为了什么小宠物的死而哭泣,后来我能笑着谈起小时候养过的哪一只小刺猬。当我开始觉得小孩子为了宠物流泪是多么的愚蠢,当我不再相信死去的人和动物能变成天上的星星永远望着我,我终于长成了自己小时候最厌恶的人。

在这个为了一包棉签四处奔走的夜里,我似乎又找回了一点儿时的感觉。我觉得自己是真正地为了小胖而担心,担心他的眼睛,恐惧着他会不会明天就会离去。

如果小胖真的离开了,我又能把他葬在哪儿呢?记得小时候,奶奶家的门口曾经长着两株非常美丽的蔷薇,我的小动物离开时,我就把它们葬在蔷薇花下的泥土里。现在呢?

这城市像一台吞吐量庞大的榨汁机,贪婪地吞噬一切走近的生命,榨干他们的汁水把残渣丢出去。就算我呼吸着同样的空气,仰头看见同样的星空,我仍然不过是这巨大机器里的一粒小小的豆子。

我脚下的土地没有一寸属于我自己。我和小胖一样蜗居在狭窄的小格子里,日复一日重复着同样枯燥的生活,可悲可笑地把自己囤积的行为称为“储蓄”,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同情这个也许马上就要死掉的、渺小得和我一样的小耗子?

小胖至少可以在什么地方腐朽成泥土,我甚至没有腐朽的权利。

买不到棉签,没法给小胖擦眼睛。我赌了一把,赌小胖是个和我一样皮糙肉厚的小耗子。

最终,我赌赢了。

第二天下班的时候,我发现小胖的眼睛不治而愈。当他用看起来仍然贼亮贼亮的小眼睛望着我时,我感到一种久违的愉悦感从心中慢慢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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