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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泠——品读花间词(27)

 老鄧子 2017-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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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源于:古诗文赏析gswsx.cn

品读花间词(27)——西泠


  苏小门前柳万条,毵毵金线拂平桥。

  黄莺不语东风起,深闭朱门伴舞腰。

杨柳枝


  苏小小是南齐时钱塘一带的著名歌女,才情独具,容貌绝美,其家门前种植着很多杨柳。那些春风杨柳在浩瀚时空中飘拂了三百多年,终于在中晚唐和五代文人笔下重现多情而撩人的春色。


  温庭筠这首《杨柳枝》词将苏小小门前的杨柳写得春意盎然:“万条”言其繁密;“金线”言其纤长。“毵”音同“三”,细长的样子。而一个“拂”字,将柳丝写得轻盈飘漾,静中有动。“黄莺不语”、“深闭朱门”则渲染出春天和风暖阳里的幽静安谧;“东风起”、“伴舞腰”,将舞女的纤腰与柳枝的细柔联系起来,更使杨柳枝显出一种拟人化的女性美,婀娜可爱,仿佛它们就是那美丽、聪慧、纯情的苏小小的化身。

  前辈词评家们对温飞卿的《杨柳枝》八首评价甚高。


  明朝汤显祖评点道:杨柳枝,唐自刘禹锡、白乐天而下,凡数十首。然惟咏史咏物,比讽隐含,方能各尽其妙。如“飞入宫墙不见人”、“随风好去入谁家”、“万树千条各自垂”等什,皆感物写怀,言不尽意,真托咏之名匠也。此中三五卒章,真堪方驾刘、白。


  清人郑文焯评《花间集》:宋人诗好处,便是唐词。然飞卿《杨柳枝》八首,终为宋诗中振绝之境,苏、黄不能到也。唐人以余力为词,而骨气奇高,文藻温丽。有宋一代学人,嫥志于此,骎骎入古,毕竟不能脱唐、五代之窠臼,其道亦难矣!


  在我看来,温庭筠《杨柳枝》是侧艳词外的妙手偶得,每一首都极尽了诗词表现手法之魅力,以杨柳轻柔飘扬的意象写尽了晚唐时代人心与审美时尚中的纤婉、绮丽和伤感。


  除了这首《杨柳枝》外,温庭筠还有《杂歌谣辞·苏小小歌》一首:“买莲莫破券,买酒莫解金。酒里春容抱离恨,水中莲子怀芳心。吴公女儿腰似束,家在钱塘小江曲。一自檀郎逐便风,门前春水年年绿。


  我国古代诗歌总集《玉台新咏》中有一首五言古诗《钱塘苏小歌》:


  妾乘油壁车,郎跨青骢马。

  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


  《玉台新咏》由南陈徐陵编著,主要收录男女闺情之作,作品上至西汉、下迄南朝梁代。这首乐府民歌中的“妾”据说就是六朝时南齐一朝有名的青楼歌女苏小小。《吴地记》中云:“苏小小,晋时伎。”《乐府广题》曰:“钱塘名娼,苏小小,南齐人。”明人无名氏《苏小小传》称:“苏小小者,南齐时钱塘名妓也。貌绝青楼,才空士类,当时莫不艳称。以年少早卒,葬于西泠之坞。芳魂不殁,往往花间出现。


  传说,苏小小的先祖东晋时期曾经在朝为官,是传统的书香之家。晋灭亡后流落到钱塘靠祖产经营,成了当地较为殷实的商人。父母双亡后,苏小小寄住在杭州西岸桥畔的姨母家。苏小小是个美丽而又聪明的女孩子,自幼深受书香遗风熏染,气质高雅,多才多艺,琴棋书画、诗文酬唱样样皆通。小小酷爱西湖山水,她将自己闺房布置得幽雅别致,迎湖开一圆窗,题名“镜阁”,又悬一楹联“闭阁藏新月,开窗放野云”,表达了自己不俗的志趣。

  然而,父母双亡后家道中落,生计日窘,她不得不为生活所迫去做了青楼歌女。她多才多艺,能歌善舞。她虽身为歌女,却洁身自好,决意要寻觅一位如意郎君为伴。钱塘城内巨富数次登门,愿以千金娶小小为侍妾,也被小小拒绝。姨妈劝她:“不妨寻个富贵人家,终身也有了依靠。”苏小小答道:“人之相知,贵在知心。岂在财势?!”姨妈问道:“那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郎君呢?”苏小小脸上一红,笑而不答。


  苏小小平时十分喜爱西湖山水,乘坐一驾油壁车遍游湖畔山间。春秋两季是钱塘湖边风景最美的时候,清风杨柳,湖水清澄,山色青翠。这时的苏小小已出落得红杏初熟,容姿娇艳。她的油壁车常常引得不少看去有些书卷气的翩翩佳公子们的注目,也有一些少年公子哥儿在车后追逐调笑。苏小小见状轻轻一笑,在车中朗声吟诵道:


  燕引莺招柳夹道,章台直接到西湖;

  春花秋月如相访,家住西泠妾姓苏。


  这首诗传开后,钱塘的仕宦客商、名流文士都慕名来西泠桥畔造访苏小小,许多人都以能与她对坐清谈为荣幸。


  一日,她独游西湖,沿堤而行,不期遇到一位少年公子正骑着一匹青骢马迎面而来。那少年公子就是当朝京官之子阮郁,他不经意地望去,却正好见到欣赏湖景的苏小小,那般琼姿玉貌、娇媚动人,仿佛飘临人间的云中仙子,不觉心醉神迷。于是,当油壁香车擦肩而过,阮郁就勒转马头,一路相随。苏小小回眸看去,只见青骢马上的公子神情清朗洒脱,眉宇间有几分书卷气息,当下不觉动心。两人邂逅,可谓是一见钟情。

  第二天午后,阮郁特地准备了见面礼,骑着青骢马绕湖穿林,直达西泠桥畔,但见一片杨柳浓荫之间静立着瓦屋数间,周遭鸟雀啁啾,景色清幽。阮郁将马系在柳树边,叩门求见苏小小。那苏小小淡妆素抹,低眉含笑,见了阮郁不觉有一丝娇羞,颊生红晕。两人谈诗论文,互诉爱慕之情,十分投机。


  苏小小与阮郁出户漫步,来到西泠桥头。正当夕阳西下,一片静谧。在几棵青翠挺拔的松柏树下,阮郁紧握住苏小小的手,指着松柏道:“青松作证,西湖为媒,阮某今生愿与小小永结同心,同生共死。”苏小小被他的痴情感动了,这对年轻人终于定下情缘。自此,“两人比翼双飞,每日不是在画舫中飞斛,游览那湖心与柳岸的风光,就是自乘着油壁香车,阮郁骑着青骢骏马,同去观望南北两峰之胜概。”(《西湖佳话·西岸韵迹》)


  不料好事多磨,仅仅过了三个月的幸福生活,阮郁在京做官的父亲派人来催归。阮郁难违父命,忍痛与苏小小挥泪相别,匆匆而去。原来阮郁的父亲听说儿子在钱塘与风尘女子厮混,立即派人把儿子叫了回去,严加看管,不许他外出半步,并很快张罗着给他娶了门当户对的妻子。


  从此之后,阮郎杳如黄鹤,毫无音讯。身居钱塘的苏小小难忘当初的西泠邂逅,难忘与心上人共度的美好时光。其时,曾有一上江观察使名孟浪,因公事到钱塘,羡慕苏小小声名,却碍于官身不便亲往西泠桥畔拜访,于是派人请她来府。苏小小推脱再三,最后不得不去了。孟浪见她如此怠慢,于是心底有了几分怨气,指着庭外一株梅花为题试她诗才。不意苏小小信口吟道:


  梅花虽傲骨,怎敢敌春寒?

  若更分红白,还须青眼看!


  孟浪闻听,感到诗意颇为不俗,而此女志向人格更是不凡。他爱才之心顿起,竟不与她为难,并礼送她回家。苏小小由此名声更盛。


  几年后,阮郁再次来到杭州,苏小小应邀在断桥相会。此时的阮郁已有官职在身,加之已娶有高官之女为妻,所以只想纳苏小小为妾。苏小小闻听心如针刺刀绞,她悲愤地对昔日情郎大声说道:“这里可没有青松为你作证!”说毕,她转身离开。阮郁一脸惭意,也只得怏怏而去。

  这年秋天,郁闷许久的苏小小乘油壁车到满觉陇赏桂散心,见满山红叶,甚觉可爱。在烟霞岭下一座破庙前,看到一位青年书生正在攻读诗文。交谈之下,方知这位书生名叫鲍仁,正欲上京赶考,但缺少盘缠,不能前往。苏小小十分同情书生的贫困遭遇,毅然变卖首饰,慷慨解囊,赠银百两,资助鲍仁上京赴试。她对鲍仁说道:“妾见君丰仪,必非久居人下的人,愿倾囊相助。”苏小小虽薄有父母遗产,但家道中落,以歌舞谋生,故“倾囊相助”一说颇是可信。那穷书生鲍仁感动不已,叩谢道:“千秋高义,反在闺帏,芳卿之情,铭记在心!待我有成之日,必来叩谢恩人。”


  一年后的夏秋之交,苏小小赏荷归来犯了风寒,染成一病,加之因阮郎薄情,心情郁闷,病情日见沉重,竟卧床不起。临终前,她向身边侍候的人嘱咐道:“交际似浮云,欢情如流水。我的心迹又有谁知?小小别无所求,只愿埋骨于西泠,不负我对山水的一片痴情。”说毕,奄然而逝,仅十九岁。


  正在此时,得到苏小小资助去京应试登第、已任滑州刺史的鲍仁,专程来钱塘西岸向苏小小道谢。获悉小小的死讯,鲍仁抚棺痛哭不已。他遵照苏小小“埋骨西泠”的遗愿,出资在西岸桥畔择地造墓,墓前立一石碑,上题“钱塘苏小小之墓”。后人又在墓上建亭,亭名“慕才亭”。两边亭柱上镌刻数楹联,其中主联曰“湖山此地曾埋玉,风月其人可铸金”。还有诸如“桃花流水杳然去,油壁香车不再逢”、“金粉六朝香车何处,才华一代青冢犹存”等。


  这就是千百年来流传的西泠苏小小故事。

  后来,有人托苏小小之名赋词曰:


  妾本钱塘江上住,花落花开,不管流年度。

  燕子衔将春色去,纱窗几阵黄梅雨。

  斜插玉梳云半吐,檀板轻敲,唱彻《黄金缕》。

  梦断彩云无觅处,夜凉明月生南浦。


  这首词的作者是宋朝的司马槱。司马槱字才仲,陕州夏县(今属山西)人,司马光从孙。元佑中以苏轼荐,应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入第五等,赐同进士出身。累迁河中府司理参军,终知杭州,卒于任上。


  这个司马槱和苏小小颇是有缘。据宋人笔记中记载:司马槱在洛下时曾白天打盹,梦中见一位穿古时衣妆的美人牵起帷帐,手执牙板而歌:“妾本钱塘江上住,花落花开,不管流年度。燕子衔将春色去,纱窗几阵黄梅雨。”他问那美女的名字,她答道:“西泠苏小小。”他又问她唱的什么曲子,苏小小答道:“我唱的曲子叫《黄金缕》。日后我们还会在钱塘会面的。”


  五年以后,司马槱因苏东坡的举荐,成为杭州幕官。秦观之弟秦觏,字少章,正任职钱塘尉。司马槱向秦少章讲了自己的那个梦。秦少章笑着对他说:“苏小小的墓就在你官舍后面的西泠,你怎么不去凭吊一下呢?”司马槱听了心里一跳:这事儿真是太巧了。于是他前往西泠找到苏小小的墓,拜祭了一番。


  这天夜里,苏小小又走进了这位司马先生的梦。他们再次会面,自然是故友重逢,亲密无比。他告诉苏小小已经续写了《黄金缕》的下半篇。苏小小十分高兴,再三致谢,并陪他度过了一个美妙的春宵,临走时对他嫣然一笑:“今日能与郎君在一起,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从此,司马槱就一直与苏小小处于人鬼恋式的幽婚状态。三年后的一天晚上,苏小小对司马槱说:“伺君三载,今天该走了。”司马槱怅然若失,日渐憔悴,填了一首《河传》,并反复吟唱,意态苍凉。


  银河漾漾。正桐飞露井,寒生斗帐。

  芳草梦惊,人忆高唐惆怅。感离愁,甚情况。

  春风二月桃花浪。扁舟征棹,又过吴江上。

  人去雁回,千里风云相望。倚江楼,倍凄怆。


  不到一年,司马槱就病倒了。据说他所乘的画船停在河塘边。一天,舵工看见司马槱带着一个美艳女子要上船,舵工赶忙答应,此时突然船尾起火,舵工慌忙回去告诉夫人。当舵工走到家门口时,就听到了家里传出的恸哭声,原来司马槱刚刚去世了。于是,家人就把司马槱葬在苏小小的墓旁边。两人最终成了相邻相亲的伴侣。


  传说虽然有些荒诞与恐怖,但表达了人们对苏小小的怀念与同情。据说《黄金缕》词牌也就是这样产生的。《黄金缕》又有“蝶恋花”、“鹊踏枝”、“凤栖梧”、“卷珠帘”、“一箩金”等名。


  其实,从唐朝开始,苏小小就走进诸多文人墨客的诗词之中,成为他们寄托理想与情感的对象,成为最亲密的红颜知己。


  罗隐《江南行》:“西陵路边月悄悄,油壁轻车苏小小。


  徐铉《柳枝辞》:“凭郎暂住青骢马,此是钱塘苏小家。


  唐朝徐凝《寒食诗》曰:“嘉兴郭里逢寒食,落日家家拜扫归。只有县前苏小墓,无人送与纸灰钱。


  曾任杭州刺史的白居易也有《杨柳枝》词云:


  苏州杨柳任君夸,更有钱塘胜馆娃。

  若解多情寻小小,绿杨深处是苏家。

  苏家小女旧知名,杨柳风前别有情。

  剥条盘作银环样,卷叶吹为玉笛声。


  最令人荡气回肠的是李贺的《苏小小墓》:


  幽兰露,如啼眼。

  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草如茵,松如盖。

  风为裳,水为珮。

  油壁车,久相待。

  冷翠烛,劳光彩。

  西陵下,风吹雨。


  诗中透出一种入骨的幽冷鬼气,闪动着森然的寒与荧荧鬼火。诗确实是好,可惜过于幽怨了一些,更像李贺本人的风格和个性。


  宋朝康与之的《长相思》也许更合苏小小的原意:


  南高峰,北高峰,一片湖光烟霭中,春来愁杀侬。

  郎意浓,妾意浓,油壁车轻郎马骢,相逢九里松。


  元好问有《题苏小像》一首:“槐荫庭院宜清昼,帘卷香风透。美人图画阿谁留,都是宣和名笔内家收。莺莺燕燕分飞后,粉浅梨花瘦。只除苏小不风流,斜插一枝萱草凤钗头。


  明代狂才徐文长也有《苏小小墓》诗一首:“一抔苏小是耶非,绣口花腮烂舞衣。自古佳人难再得,从今比翼罢双飞。薤边露眼啼痕浅,松下同心结带稀。恨不癫狂如大阮,欠将一曲恸兵闺。


  直到清朝还有文人雅士以诗词感怀。如朱彝尊诗云:“歌扇风流忆旧家,一丘落月几啼鸦。芳痕不肯为黄土,犹幻胭脂半树花。


  清代的钱塘才子袁枚读到唐人韩翊的诗句“吴郡陆机称地主,钱塘苏小是乡亲”后,大为称赏,他把后半句“钱塘苏小是乡亲”刻成印章带在身上,写了诗后,他就把这印章盖上去。为此,他居然还得罪了当朝一品大官。袁枚《随园诗话》里记载:“某尚书过金陵,索余诗册。余一时率意用之。尚书大加呵责。余初犹逊谢,既而责之不休,余正色曰‘公以为此印不伦耶?在今日观,自然公官一品,苏小贱矣。诚恐百年以后,人但知有苏小,不复知有公也。’一座冁然。


  就这样,苏小小的悲剧千年纷纷扰扰,由当初的一个传说变成了一个事实,又由一个事实变成了一个备受同情和爱慕的对象。在人们眼里,苏小小身上闪烁着唯美主义的女性风致,有如小仲马笔下之茶花女,成为文人骚客心目中遥远缥缈而又绮艳风流的梦,成为争相认取的一个可亲可爱的“乡亲”。


  “桃花流水杳然去,油壁香车不再逢”,那样品貌俱佳、才情出众的美好红颜却一再被命运所辜负。诚如鲁迅所言:“悲剧就是把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这种美被摧毁的沉重感具有强烈的震撼力。可以说,她短暂的十九年青春放射出了耀眼的光芒,牢牢地抓住了中国古往今来文人墨客的心。“苏小小”这三个字也俨然成为一个特殊的文化符号。苏小小墓也早已成了西湖的一景,情种们凭吊之地。


  《茶花女》风靡欧洲一时,而中国的文人却为苏小小的“歌扇风流”沉醉了两千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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