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旧金山的一处斜坡下，一把木椅子，背部被阳光炙出幽蓝的光。一位老太太，戴着白色遮阳帽，端坐其上，膝盖上搁着一本被硬纸板托着的簿子。我站三两米以外，悄悄地看。她正埋头写什么，连海鸟从头顶掠过也不理会。我偷偷看着，她写了两三行，仰头看着路对面的橡树，铅笔放在嘴里，一如娇憨的女孩子。她不是在写诗吗？看，娟秀的英文一行行排下来，不消五分钟，浅黑色的铅笔就挥洒了半页。 我真想和她搭讪，但人家沉醉于自我营造的天地，未经允许而闯入，简直是罪过。那么，我走开。 阳光紧紧包裹着我，久违的汗行将溢出。我灵机一动，对着树林叫起来：“这样的日子，谁写了得意之作，都该给太阳阅读。”那位老太太正在这样做。 太阳是最好的读者，阅卷者，评分人。但我们没有注意这一层。从前的文人雅士，偃卧阳光下，摊开肚皮，是谓“晒书”。更有晒“风度”的，魏晋人阮咸，在七月七日“晒衣日”，看到有钱的“北阮”晒华衣，他就以竹竿挂出一条短围裙，置于阳光下。他把这“恶心”之举，称为姑且玩玩。晒，蒸发水分而已，依然忽略阳光的灵性。 这可能是国人自古至今的偏颇了。我们看月亮，可不那么平面，肤浅。李太白《月下独酌》中举杯所邀的“明月”，“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何等善解人意。那么，给月球输送全部光明的太阳，为什么不可和我们平等地交流？ 去吧！把呕心沥血的诗篇，全部摊开，让雪白的、金黄的阳光将之照得透亮，不留一点阴暗，让阳光读我们夸张的抒情和多情的追忆，让阳光化解我们纷乱的心绪。且这样检验你的心曲，你的梦幻：凡是能够拿到太阳下去的，就是向上的，美好的；反之，是猥琐的，卑贱的。 太阳是我们的知心朋友，唯有沐浴阳光，才会“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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