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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心无价

 风居住的小城. 2017-06-03


                      张晓峰

梁子和老婆离婚后,带着满7岁的儿子小刚来到省城打工。初来省城,人生地不熟的,梁子找不到什么像样的活干,只好在郊区的一家建筑工地做泥水工,每月工资600元,供吃供住。

    工地的吃住条件很差,每天都是窝头咸菜萝卜汤,特别是到了晚上,四外漏风的工棚里蚊虫小咬成群结蛋,嗡嗡成一团。大人都难以忍受,更别说一个7岁的孩子了,看着儿子破衣烂衫,面黄肌瘦的样子,梁子的心比猫抓的还难受。可自己拼死拼活地干一个月才600块钱,还要到年底才给,自己拿什么给孩子买吃买穿供孩子上学啊!

    这天,也是阴雨天,工地没活。老板小老婆的弟弟就来到工棚串联一些民工玩牌,手里没钱的他可以借,不愿借的用工钱顶也可以。开始梁子只是看个热闹,从不凑手。这个老板的编外小舅子外号叫耗子精,一双小绿豆眼成天骨碌碌地转,谁也摸不透他在想啥。自己挣的毕竟是血汗钱啊!可时间长了,眼看着一些民工三两把牌就到手几百元,那可顶他一个月的苦力钱啊。再说又不用自己掏现钱,输了也不过几十元就不玩了,手气好赢了可就是一个月的工钱啊!这等于是空手套白狼的便宜事。慢慢的梁子的手就痒痒了,刚开始还是小打小闹,一次只压十块八块的,后来见赢的多输的少,胆子就大了起来。几个牌场下来,梁子的兜里已经揣满了花花绿绿的票子。

    梁子有个老乡叫大憨,大憨早梁子几年来的省城,一直以收破烂为生,这些年也攒了一些钱,就在离梁子他们工地不远的郊区租了一间民房栖身。大憨兜里有了钱,就大鱼大肉买了好多吃的,领着儿子去看大憨。说暂时先让小刚在大憨这里吃住,按月给大憨伙食费,等挣了大钱就送小刚去个好学校上学。

    大憨问梁子:工地都要到年底才给工钱,你哪来的那么多钱?梁子不敢说是赌钱赢的,只说是夜里加班老板发的。大憨就劝他能省就省点,下苦力不容易,大人苦点没啥,多给孩子攒点。梁子不屑一顾,只说没事,这只是一点小意思,耗子拖木掀——挣大钱的日子还在后头呢,只要我梁子发了,决忘不了你大憨的恩情。大憨看着梁子愣愣的,不知梁子一个出苦力的还会有啥来钱道,怎么个耗子拖木掀大钱在后面呢?梁子不说,他也不好细问。

    梁子把儿子放在大憨那儿,心里没了牵挂,整天耗在工地玩牌。开始只是阴雨天没活时玩,后来只要一下工,梁子他们就开始和耗子精摆场子,有时工棚里整宿不散,反正只要白天不误工老板就不管。梁子心里暗自窃喜:这样下去他很快就要成大款了,有了钱先让儿子读个寄宿学校,不能老是麻烦人家大憨------

    牌越玩越大,从输赢几十元到几百元,最后竟然到了几千元。梁子和其他几个工友的手气一天不如一天,连连输钱,越输越大,越输越想捞,越捞陷得越深。到这时梁子才回过味来,可是想抽手已经晚了。这是耗子精和老板合伙给他们下的套,这可真是耗子拖木掀——大钱在后面呢!

    转眼冬季到了,工程马上就要完工了。好多民工把工钱都输光了还欠着耗子精的账。梁子不但把一年的工钱输光了,还欠了耗子精5000多元。

    没几天,耗子精就开始领着几个哥们开始来工棚挨个要账了,谁说没有钱耗子精就让他的哥们用拳头跟她亲近。有几个民工想趁黑夜逃走,被老板他们抓回来打得死去活来。原来老板和耗子精早就安排好了,工棚四外都看上了,梁子他们几个欠账的都被盯得死死的,身份证也收上去了,每人都给老板打了借据。耗子精和他的哥们儿天天来催账,没有就暴打一顿,不但不给饭吃,白天还要照常干活,一些人抗不住了,只好给家打电话邮钱来还账。

    梁子可就惨了,老婆离婚了,父母早亡,谁会给他邮钱?实在走投无路了,他又想起了大憨。可孩子还在人家养着,已经有几个月没给大憨伙食费也没去看孩子了,自己有啥脸去开这个口啊,大憨要是问起来自己怎么说?说耍钱输了?自己怎么对得起好心帮他的大憨,怎么对得起自己8岁的儿子呀!

    梁子被打得遍体鳞伤,饿的头晕眼花。几次走到大憨的门前又返回来,他实在是没脸迈进这个简陋的门槛啊!可他又不敢偷着跑掉,因为老板他们都知道他的儿子在老乡那,早就派人盯上了,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连累了大憨惊吓了儿子。

    一次,梁子在大憨的门口徘徊,正好碰见大憨蹬车驮着儿子回来。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儿子张着两只小手向梁子跑来,一头扑进爸爸的怀里,叫着:“爸爸你怎么才来呀,我都想你了!”

    大憨惊讶地问他的头怎么了,怎么这么长时间没来?梁子只好谎说自己的头是不小心碰破的,这段时间工地加班没空出来。儿子一边用小手摸着爸爸头上的伤,一边用小嘴吹嘘着,问爸爸还疼吗?好没好点?问的梁子眼泪都流了出来。

    他不知道是怎么走出大憨家门的,只记得大憨在身后说:孩子不用惦记,有啥难事你就说------

    梁子一路磕磕绊绊地回到工棚,同床的工友偷偷地告诉他:刚才耗子精他们又来找他了。说你出去借钱了,他们才走的。可能一会还要来。

    梁子实在被逼无奈,第二天,只好跟老板请假,想回老家去借钱。耗子精说:回去借钱可以,但你儿子不能带,我们会替你好好照顾的。记住:要快去快回,工地上缺人手,再说,你也得想想你的儿子,耗子精不怀好意的坏笑,让梁子的脊梁骨直冒凉风。

    梁子来到大憨那里,撒谎说老家来信说姑姑病重了,想看看侄儿小刚,他要带孩子回老家一趟。

    大憨三十好几了还是光棍一条,对小刚很是喜爱,小刚这一要走还真让他心里空落落的。他疼爱地抚摸着小刚的头,要梁子路上小心,照顾好孩子,早去早回。末了,大憨拿出一个纸包交给大憨,说这是5000元,家里的弟弟要订婚了,老父亲让邮点钱回去,邮钱要去市里还挺麻烦的,正好你顺路给捎回去吧。梁子手里拿着钱,觉得沉甸甸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梁子和儿子回到工地,把大憨的5000元藏在了背包里,领着儿子来到老板那儿,告诉儿子先在老板这儿住几天,爸爸出回去办点事很快就回来。儿子很懂事,尽管眼泪在眼圈转转,可还是点头答应了爸爸。

    就在梁子转身要走时,老板突然叫住了他,说把你身上的包拿下来看看,最近工地经常丢东西,出工地背包是要检查的。梁子当然不会让老板检查,兜里装着大憨的5000元钱呢。可老板不管你让不让,向旁边一使眼色,耗子精的几个打手上前就把梁子的背包抢了过来。大憨的5000元钱也翻了出来,不管梁子怎么解释,甚至跪下来求老板给他,说这钱不是他的,是老乡让捎回去订婚用的。可老板和耗子精一伙不管这钱是谁的,只要有钱顶账就行。并且一顿拳脚把梁子和小刚赶出了工地。

    梁子干了10个月的苦力,不但一分钱也没捞着还把大憨的5000元给搭了进去,他又悔又恨。要不是还有儿子小刚撒不开手,他真想撞车死了算了。

    从工地出来,梁子不敢再去见大憨,领着儿子漫无目的地走在车来人往的大街上。忘了时间,忘了方向,也忘了自己是走在哪里------直到儿子摇着他的胳膊,小声地叫着:爸爸,我饿了。梁子才缓过神来,看看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一摸兜里,还好路费钱没被老板他们搜去,就领着孩子在地摊上吃了碗面,找了个小旅店住了下来。

    梁子一连几天出去找活都没找到,兜里的几个钱很快就花光了。旅店的女老板知道了梁子的遭遇很是同情他,说这个孩子也怪可怜的,就帮梁子在一家私人的小型塑料厂联系了一份活,是计件活,多干多挣,少干少挣,干好了每月最多可以拿2000多元。说只要梁子愿意,孩子她可以帮着照看,每月给100元的生活费就可以了,等你挣到了钱我再帮你给孩子联系学校上学。

    梁子走投无路,对女老板千恩万谢,感激不尽,就答应了。

    梁子在塑料厂昏天黑地的干了三个月,钱还没等拿到手,人却昏倒在了机器旁。

    当梁子醒来时,人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医生说是因为严重的营养不良造成的暂时昏迷,要好好补一补,卧床休息几天。不过,医生告诉梁子:刚才检查时发现你患有甲型肝炎,必须马上住院治疗,不然转成乙型肝炎就很难治愈了。

    这时,旁边的工长从皮包里拿出一个纸包,对梁子说:这是你三个月的工资4000元,老板多给了你1000元,一共是5000元。另外,老板交代了,你的这次住院费用我们也报了,你再住院的钱我们就不能管了,出院后你就另找一份活干吧。工长说完把钱放在了梁子的枕旁,说你好好养病吧,就走了。

    工长前脚刚走,梁子随后抓了点药就出院了。这5000元他舍不花在医院,大憨的钱还没还,儿子还在旅店等着上学用钱,自己是个病身子,已经干不了重活,以后找不到工作拿啥去吃饭去供儿子上学------梁子满脑子里想的都是钱,钱已经在他的脑子里涨得满满的,像要炸裂了一样。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长时间,更不知道自己该到哪里去,是去儿子的旅店?还是去大憨的租房?这5000元到底该先还大憨?还是给孩子找个学校上学?自己的病还看不看?以后该怎么办------

    当梁子发现天黑下来时,自己已经迷路了。可他发现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向过路人一打听,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大憨住的租房附近。

    梁子站在大憨家窗下,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大憨蹬了一天的车已经睡下了吧?自己见了大憨该怎样跟大憨解释?梁子几次抬起手欲敲门,又慢慢的放下了。

    最后,他还是敲响了大憨的屋门,一下,两下,一遍两遍------大憨屋里仍旧没有一点动静。梁子试着拽了拽门,是在里边划死的。梁子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了种不祥的预感,他使劲地拍着窗子,大声地喊着梁子,屋里还是没有反应。梁子退后几步,一用力,门被推开了,一股刺鼻的煤气味扑面而来。

    梁子的脑子里闪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煤气中毒!梁子抬脚就向屋里闯。猛地,他抬起的脚又落下了,一个歹毒的意念像流星一样在他的脑子里瞬间划过:大憨要是中毒死了,他就可以不用还这笔钱了------梁子悄悄地从房里退出,关死了房门------

    梁子走出了大憨家,心里吓得要死,仿佛是自己刚刚杀死了大憨,尽管是冬天,可他已经是汗水淋漓了。每往回走一步都像踩在了自己的心上,刚刚走出十几步的距离,他仿佛已经走过了几年十几年!

    猛地,他如狼嚎般地大叫一声,疯了似的几步跑回大憨的门前,一脚踹开门闯了进去------

    可他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屋里除了大憨,还有他的儿子小刚。小刚趴在窗台上,大憨仰面躺在炕上------

    原来,这天,小刚在旅店的门前玩,正巧被收破烂路过这里的大憨看见了,小刚就哭着把前后的经过跟干爹说了,非要跟大憨回去。大憨就领着小刚跟旅店的女老板打了招呼,让女老板告诉梁子回来后去找他,就拉着小刚回去了。

    小刚的意外归来让大憨很是开心。晚上大憨特意做了小刚爱吃的糖醋鱼,自己还喝了两盅,说这是高兴酒,不会醉的。临睡时怕小刚冷又往火炉里压了一铲子煤------

    梁子想起当晚屋内的情景:大憨倒在炕上没有脱衣服也没有脱鞋,他可能是想等火炉的煤燃尽了再睡,却不知不觉睡着了。等到他醒来知道是煤气中毒时,自己已经动不了,只是拼却最后一丝力气把小刚推到了窗台上,自己就倒下了。

    苏醒过来的小刚哭着告诉爸爸:干爹喝酒时还念叨爸爸呢,说他已经到工地找过爸爸,知道了爸爸输钱的事。说爸爸把钱看重了,就把哥俩的情意看轻了,钱不常花,人常在啊!

    小刚由于是趴在窗台上,窗缝透进的细微的空气救了他的命。而大憨却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梁子面对大憨的遗体痛哭流涕,追悔莫及。他知道:是大憨用自己的命救了儿子,也救了他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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