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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路过前生的石头
文/阿殷
引子
那年，我们几个画家去蒙山写生。在山上的寺庙小住几日，与几位师父相聚甚欢。寺里有许多石头，大大小小，形态各异。但我们的美女画家唯独看上了一块石头，只是那么一眼，便好似故人重逢般欢喜。几天后，问过师父，她把石头带回了广州。记得当时我打趣说要写一篇小石头记。谁知忙忙碌碌中，写写停停，终于近日完成，也算了一场缘。
因缘
我是佛前的一块木鱼石。日日随着香烟袅袅，听着梵音清唱，早已忘记红尘的爱恨情仇，修行中，已是五百年的光阴轮回。只要脱离苦海，远离诸生百相的困扰，我愿化身为石，为千年后，我也可以修成正果。
玉
我站在红尘，往事如梦。沧海桑田是一抹悲情的记忆，我已经忘记，我从何出来，向何处去。这三千的青丝，绕着所有年华里的花开花落，烟雨暮霭，如今，我却想挥剑一斩，从此绝于尘世。
我俯首在佛前，恳请，剃度。
佛语：尘缘未尽，尚须一了，你且回人间。
我黯然，五百年啊，还有红尘的牵绊吗？
佛曰：历经五百年后，他与你必有重逢。若是他能记起前世的一切，便可化解你的所有尘缘，你即可修成正果；若是他忘记了你，心有所属，你此生只能是佛前的木鱼石，再无修行之路。
祥云腾空，佛去。留下一阕美玉。那是我的前生，玉。
前生
人间永远有秦火焚不尽的诗书，法海罩不住的爱情。
一个平常的黄昏，我在河边，见到了迷路的他。
他长衫飘飘，一卷书生意气。 原来，他已在京城赶考的路上，风餐露宿十余日。
于是，带着疲惫的他，回到小村庄。一路上，青草的味道，散发着春天的苏醒。
此后几日，书生借宿于此，暂做休息。偶然间青石为案，也有煮茶论诗。书生惊讶于我的才情，渐生相慕。
又几日，他终将进京赶考。长亭送别，执手相看泪眼。他以家传佩玉相送，说：“等我。”是的，我会等。并回赠以一枚银簪，那是母亲留下的唯一的遗物，此时，只道一句“见簪如吾。”便已泣不成声。
一个女子的情痴，像那盛开的桃花，红的耀眼。那时，却不知，每一瓣都是含了这爱情的鲜血。
一年后，我没有等到他的归来。京城传来的消息，却在村里沸腾。金榜题名时，他已被皇上赐婚，当今的状元，前程正好。
我立于悬崖，掷玉而碎。然后，飞身跃下，坠落那一片桃林。
你会知道吗？那书生，是前世的你。
今生
五百年后，我在你必经的路上等你。我们会在彼此的泪眼中重逢吗？你还记得当年的我吗？
佛许我们今生相见。却不许我以昔日的容颜相遇，你能在我的幻化中感知我的气息吗？那一片桃花，盛开着的桃花，就是我啊。
终于，我看到了你。未改的容颜，一如那夜的你，我的心逐渐恢复着温度，欣喜地等待。我把你的玉，挂在林梢，我相信，你一定会记得我们的前生。
若是你记得，我愿回你凝眸之吻，伴你一世的风霜；若是你执我之手，我愿与子偕老，温暖你百年流离的沧桑；若是你明我心意，我便可此生无憾，为你，我愿再入红尘。
你来了。你在桃花中流连，明亮的眼神，如星。看到了，你轻轻摘下你的那块玉。你在沉思，在惊奇，“谁的玉呢？竟如此美丽？”
“你的，是你的。我们五百年前的信物啊”。我是多么着急，难道奈何桥上的孟婆汤，就这样让你遗忘了前生？风满桃林，一声声，都是我哽咽的呼唤。我在花，我在叶，你真的就无法分辨我了吗？
你的目光突然停顿。在林间的路上，你看到了另一个女子，她正向你走来。你忍不住迎了过去，似乎是满心的欢喜。不，不，那不是我。我听到心里的悲哀，是那样的浓。
“原来，跋山涉水，山河迢迢的竟是为了与你相遇。”你含笑而语。
“许是五百年的回眸换来今日之缘。”女子说。
那一刻，你把玉放在她的手上，约定三生。而我的心如死灰，泪雨倾盆。等待你的桃林瞬间枯萎，花瓣凋零。
你忘了，我能奈何，奈何？花前月下高山情，浅斟低唱诗书前。西窗剪烛共悲喜，风露中宵两相欢。爱情，终是抵不过一场时间的轮回，罢了，我已经飞灰湮灭。
身后，飘过叹息。我知道，佛早已洞察了一切。而我，其实，一直未能放下，那一丝情缘。即使修行了五百年，那道行依然不堪一击。
“世态若空即清静，俗情一了便成灰。”我听到佛的声音，也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请，与我剃度。”我苍凉的祈求。
从此，我生生世世只是佛前的一块木鱼石。
唯一抹不去的是，石头上的泪痕，斑斑点点，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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