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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香】寂寞花雨山(散文)

 惜雅文轩 2017-06-05
【墨香】寂寞花雨山(散文) 【一】

   到底是五千年文明的文化古国,在偌大的中国版图上,即便最小的角落,只要有人的踪迹,属于自然的山水总会被人们赋予一个唯美且雅致的名字,彰显人类对美好的渴望和祈祝。花雨山在莱芜这个山峰环立的山区小城也是很不知名的,虽然名字听上去那么浪漫、那么雅致。
   真正吸引我的不是花雨山本身,毕竟在这个群山迤逦的小城居住了几十年,攀爬过的山也不算少了,何况还登过也见过小城之外的那么多青山险峰,其中不乏名山大川。
   只是很偶然地听说花雨山有几棵大柏树,号称“齐鲁柏王”,于是内心里蓦然多了几分期许。或许是年龄渐长的缘故,近年来无缘由地对一些古树颇有好感,于是兴冲冲地看了周边能够看到的古槐、古松还有元代的银杏树。我不知道人到中年是否都对历经沧桑的生命有一种由衷的感喟,反正我总是以近乎虔诚的心真诚地前往拜访这些伫立生命滩涂的前辈。我在想,生命经历了太多的风霜雨雪,最终在生命滩涂上沉淀下来的,除了岁月,更该有属于心性的珠贝。这珠贝以恬淡柔和的光泽,闪耀的应该是睿智乃至启迪,能够让所有躁动的或是漂浮的灵魂匍匐下来,去聆听大地厚重的跳动,进而感悟生命的坚实与责任。
   我没想到拜访齐鲁柏王的过程会这么坎坷:第一次妻陪同前往,但只是驾车穿出了九龙山。再携妻带女前往,或许表达不够清楚,或许问的人太过年轻,终究又是失望而归。
   或许每个人的生命深处都有一份召唤,这召唤或许只是一场向往,一次期许,但她能让你时时体会到生命的充实和意义,让你对随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带着欣喜。这召唤或许来自一个人、一个地域,也或许只是来自一株微不足道的草,一朵淡淡开放的花,甚至是一缕飘忽不定的云。无论在他人眼里这召唤是否弥足珍贵,但于你的内心,那是一场生命的契合,一个灵魂的依托点,一个可以让心灵休憩的驿站。也正是这未来的召唤,才使人类迈开双脚,摆脱浑噩茫然的泥沼,走出了筚路蓝缕的探索历程,才使生命个体变得昂扬厚重。有召唤才有前行的动力,才有了生命的乃至民族的未来。
   有的人注定是属于使命的,那么他冥冥中会受到磅礴的召唤,目光里自然是天下和四海的凝望;有的人注定是归于平淡的,他只悲悯地注视身边哪怕最卑微的生命,含笑凝视这邂逅于生命旅途的旅伴,于暮色四合中感受生命共同律动的快感,并真诚地感恩造化使自己不再孤单。
   我隐隐地感受到一棵柏树的召唤,正如宿命里故人亲切的呼唤,我注定也是一个微尘般平凡的人。
   【二】
   再一次出发,沿着一条坎坷且狭窄的山路,期望也在内心里颠簸起伏,于是深切地体会到了那么多寻幽访胜的人,放下养尊处优的日子,而义无反顾地走向风餐露宿,走向艰难险阻,那是一种别样的幸福。这幸福让拘谨的思维张扬,让畏葸的脚步放达,让求索的歌声随风飘荡。
   在人类前进的征途上,过程所带来的幸福快乐远远大于结果。
   一道歧路疑惑了我的行程,于是和妻女分开,各自探路。我沿着一条岔路走下去,很快就站在了一个废弃的矿坑跟前:曾经翠绿的山头被粗暴地削去了半边,裸露的岩石狰狞凄厉,却硬生生地咬碎了一地痛楚,沉默地任由伤痕袒露在阳光下。我不知道这样流血的伤口在这个人类赖以生存的星球上还有多少,我更不知道有多少曾经的青山绿水在人类贪婪的索取面前退回荒漠,但我分明能够听到自然的呻吟和苦痛:亚马逊河流域大片的热带雨林倒伏在电锯的轰鸣中,那可是号称“地球之肺”的雨林啊,每天给地球提供了大量的氧气;风吹草低的内蒙草原因过度放牧而裸露出斑秃般的黄沙,残留的稀疏衰草中,一群寻找虫草和甘草的人依然挥舞着手中的铁锹,仅仅因为这草能换成几张油腻的钞票;曾经巍峨秀美的山峰轰然崩塌于现代化的采矿机械下,仅仅因为弱小丑陋的人们想使自己居住得更加富丽堂皇,于是山峰倒下了,宫殿矗起了,森林不见了,人们温饱了。
   在这个万物共生的星球上,万物之灵的人既是最伟大的又是最渺小的,既是最高尚的又是最卑微的,既是最大度的又是最贪婪的,既是最智慧的又是最愚蠢的,既是最美丽的又是最丑陋的。没有比人更聪明的动物也没有比人更坏的动物,这就是自然。
   在自然面前,中国古人无疑是最早觉悟的,不焚林而猎,不涸泽而渔,无疑是真诚的持续发展的论述,更有本土的道家文化以“天人合一”的思想完美地把人和自然友善地纳入一个体系。在这个体系里,道家睿智地思索了人和自然的关系,并不遗余力地灌输了人对自然的敬畏——乾为天为父,坤为地为母,人们能不尊重辛苦养育自己的父母吗?除了无节制的索取,不该有所回报吗?
   “天人合一”或许不是迷信,“人定胜天“才是狂妄的愚昧。
   【三】
   山路结束的地方是一个朝北的山岙,满山浓绿的柏树密密匝匝地隔开了山外的喧嚣和琐屑,除了偶尔的几声虫鸣,就只有比寂然无声更静的静了。这是一种无法言说的静,一种近乎凝滞的静,一种近乎空冥的静:蓝天、白云、绿树、秋草、空山,这些所有的意象都伴随思维停滞了,固化了,即便灵魂的呼吸声也凝结成了一茎草叶,无所谓悲也无所谓欢,无所谓得也无所谓失,一切都只是空寂谷岙里此刻的一点存在。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声,那样的山空阔而寂寥,而这里的山却没有那么廓大,浅浅开合的山岙面积不大。我伫立片刻,确认一下自我存在,此刻的我就像山谷里自然生长的一棵树,山谷怀抱着我,我又紧拥着山谷,妥帖而自然,契合又严密,没有一丝思索的空间,更容不下描述的罅隙,我们只能聆听彼此生长的声音在白云下氤氲化散,再融入四野。
   柏树浓密的树冠就是此刻映入我眼帘的,伴随无边的静寂,她就这么脆生生地、生机盎然地瞬间涨满了我的双眸。沿着一条起伏坎坷的山径,走过几株果实累累的梨树,就静立在柏王生长的院落了。
   这世上总有许多事让我们惊奇,那是因为其状态远远超出了我们曾经的经验乃至想象,于是除了愕然我们无法用其他表情来迎接。这柏树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瞬间的空白,思维和语言的绝对空白。
   树有两棵,南边的直径接近两米,比北边的那棵粗很多,是我四十多年人生经历所见过的最大的柏树,泰山红门宫里两千五百年前的汉柏和他比几乎是小弟弟,由此推断,其年龄也该在两千年以上。柏一左一右傲立在破败的石阶下,于是抬脚走上上方西侧的高台,台上是沧桑得近乎寒伧的玉皇殿,两侧分别是王母阁、观音阁。殿阁里彩塑端坐,正如坐醉一脉荒郊,也坐去了沧桑流年、宇宙洪荒。
   站在高处依然需要仰视,却没有内心沉重的覆压,正如面对一个忘年的友人。时光带走了很多也送来了很多,却无法改变柏树的韶华,冠盖如荫,翠叶如新,即便枝头上附生的杂树也是茁壮昂扬,生命怒放。
   黄帝说天覆地载,万物方生,子昂感慨念天地之悠悠。是的,天地之下,万物生长,作为万物之灵的人,面对生命的多姿多彩,面对天地的广袤无垠,是否该多一份思索、多一份睿智呢?
   村上春树说给阳光下所有生命以应有的尊重,我说仅有这些还不够:尊重是因为内心暗暗滋生了优越感,是隔开了生命和生命的距离。对待生命,对待自然,或许我们该做的只是——亲近一些、亲昵一些、再亲和一些。
   【四】
   就这么流连在这个破败得近乎寒碜的小院,感悟生命洞穿沧桑的伟大,也感悟自身飘尘宇宙的轻渺。感悟时光驻足谷岙的静谧,也感悟灵魂沦落红尘的嚣躁,时间就这么在感悟中淡淡走过,掠过身边的只是无边的轻盈和空灵、闲适与漫漶。
   和小女兴致勃勃地探索残碑刻石,元代断片覆压明朝碎石,清代题记依傍今人记事,终无法明了这小庙和柏树走过的起始,于是采信今人论述吧:庙起初为关帝庙,后历次返修改建为道观,今为玉皇庙,年代不可考。
   考证又有什么意义呢,那么傲岸的生命就立在那儿,那么沧桑的殿墟就堆垒在那儿。正像静静躺卧的花雨山,无论名字是否美丽浪漫,他只是静静享受造化赋予的寂寞,享受亿万年不曾稍离的风飘云伴。
   忽然想起一句很老的歌词:今夜的寂寞让我变得如此美丽,那么就让我把这作为回馈花雨山的礼物吧。
   寂寞让生命变得如此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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