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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空间 河流从不催促过河的人（11首） 主持语： 年轻的谈骁的诗很干净，也很安静，一如山涧溪水在汇成清江之前的模样。他的诗里还有难得的轻松，看似松弛的语言中有一种可以涵纳万物的清澈，需要一双明亮的眼睛与之呼应。 ——魏天无 诗./ 老成之歌 伍家河的水是重的 一天天加深着河道 河中的石头是重的 被磨损、冲刷，却不移动 河边的树也很重 树根在黑暗中紧握着泥土 可是伍家河多么轻啊 倒影和泥沙一天上百里地流动着 我在伍家河边走，鞋里灌着 汗水，永无流水之轻 我在树下歇息，渴望有向上的树冠 并在地上留下生长时的巨大阴影
爬树 爬上第一个树杈后就容易了 下面的树干笔直，没有凭借 上面，枝叶的岔路伸到脚边 无须选择，岔路都通往高处 通往远山和白云 当你从树叶间伸出头 远山环绕，白云俯身 山风鼓起衣服，人的臃肿像一种宽宏 但树枝的一晃，提醒你没有获得树的高度 而是在无可凭借的虚无中 树枝摇晃着，让人把这虚无紧紧抱住
河流从不催促过河的人 雨后，伍家河涨水了 石头太滑，不能踩 有水沫的地方看不清深浅，不能踩 水清的地方，比看到的要深，不能踩 好在河岸很长，河道转弯的地方 藏着让一切变慢的细沙 这是伍家河温柔的部分 河水平缓，低于我们卷起的裤腿 对岸也平缓，伍家河从不催促一个过河的人
被子 我有四床被子 跟着我七八年了 两床是母亲买棉花弹的 两床是母亲种棉花弹的 角落里，都绣着我的名字 平时轮流盖它们 冬天，四床都用上了 像睡在七八年的往事中 七八年了，被子只有棉花的味道 我也用同样的姿势睡着 像群山一样无名 吃了阳藿之后，才知道它的学名 被一种草刺过手脚，查到那叫荨麻 伍家河边，植物的名字我们慢慢就知道了 伍家河流入清江，清江的这一段叫分水河 下游五六里叫景阳河，再往下还有别的名字 我们也会慢慢知道。我们的知道 抵达不了清江两岸的山。群山无名，只有高度 怀抱我们像怀抱树木。只有高处的路 通往云间，又无声地在我们脚下伸展
父亲和我们说起未来 停电了，山村漆黑 炉子里有火，不够照亮房屋 但安慰了围在炉边的人
父亲在炉子上烧一壶水 屋里更暗了，父亲说话 伴随着水壶受热的声音
夜晚适合说说种植 黑暗中适合说说田野的事 玉米抽穗，土豆长大 再有几个晴天，烟叶就会变得金黄
种植的田野唯一的承诺 这个夜晚，一切种植都能收获
水开了，父亲提走水壶 他脸上有语言留下的希望 炉火闪烁，这希望几乎在闪烁中成真 爷爷出门了 除夕早上，爷爷出门了 和奶奶吵了一架后出门了 他顺着收割后的稻田走 稻茬干枯了，烧掉变成肥料 烂在地里也是肥料 平原的稻田没有尽头 爷爷眼前的干枯也没有尽头 转过竹林，眼前是一片野油菜 二月，油菜花早早地开了 油菜叶明亮，油菜花金黄 他知道这里有一片野油菜 他觉得自己就是为它们而出门的 团年的鞭炮炸响，他抱着一堆野油菜回了家 农桑之心 两片叶子垂到窗前 伸出的藤蔓引我到楼顶 角落里黄花葱茏，藤蔓茂密 南瓜已拥有青色的身体 一个老人正在用竹条牵引它们 下面的泥土是他春天担上来的 太薄了，不足以完成一次成熟 藤蔓生长，黄花盛开 南瓜却不会成为蔬菜 老人把竹条插入泥土 分出藤蔓，一根根驾到竹条上 他动作娴熟，他已到了不关心收获的时候 农民的渔民生活 外公把鱼篓放在水潭深处 鱼顺着竹条编织的道路往里游 当它们转身，才发现竹条有锋利的一端 眼前是没有退路的生活 外公还做过鱼钩，织过渔网 调制过让鱼奋不顾身的饵料 伍家河边，他是唯一对鱼感兴趣的人 伍家河太小了，鱼也小 从鱼篓里游出，从渔网间穿过 外公常常空着手回来 他不是渔民，却体会过一个渔民的失落 共此时 晚上，给母亲打电话 告诉她最近的生活 武汉下暴雨了，房子装修到一半 天气太热，很少在家里做饭 这浮光掠影的生活 足以安慰母亲的心 共同面对的事情越来越少 但还在一起经历人生 电视里有人在唱歌，母亲听到了 这简单的歌声是真正的天籁 她说她也在看这个台，也在听这首歌 羞耻可以对人言——给ZJ 母亲在人群中解开扣子 孩子吃着奶，止住了啼哭 当她合上衣襟，神圣的乳房 变回神秘的胸脯 我们袒露过爱，这 不可对人言的羞耻 衰老的狗独自出门 死在离家很远的地方 尿床的少年在黑暗中醒来了 他祈祷黑暗更长一些 他要用身体把床单焐干 责任编辑：吴佳燕 《长江文艺》2017年第3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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