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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谷声声

 秦岭之尖 2017-06-09



歌曲《布谷鸟》


作者︱莲 韵

布谷……布谷……

 

黎明,在一阵布谷鸟的叫声中醒来。

 

声音由远而近,好像从悠远的山谷传来,又由近而远,余音在广阔的天际间,久久回荡。循窗而望,早已不见了踪影。那婉转的声音里,带着田野泥土的芳香,仿佛沾着晨露般的清幽,我似乎看到了那泛着金黄的麦浪,嗅到了风中那浓郁的麦香。



布谷鸟,这季节的精灵,这再熟悉不过的叫声,在我早已遗忘的角落里,它却执意地将我尘封的记忆唤醒。流年的光阴里,谁也不知道它究竟住在哪里,又去往哪里,只记得,每年,一到麦子快要成熟的季节,它会准确无误地到来。布谷声声,快点播种,它是在催促着庄户人麦子熟了,快去收割播种,昭示着又是一年好收成,它是大自然的吉祥鸟。

 

童年,一到麦收,便经常跟着大人在田间玩耍。烈日当空,一望无际的田野里,麦浪翻滚,勤劳的人们,头顶草帽,脖子上搭着一条羊肚子毛巾,挥汗如雨,头也不抬地抢收麦子。那丰收的场景,那些远去的欢笑声,又在记忆深处重逢。



那时候,每当听到布谷鸟的叫声在村子的上空飘荡,人们就开始为麦收而做准备了。首先是各种中小农具,譬如,叉耙扫帚扬场锨,镰刀、草帽、簸箕等等,一样不能少。然后开始收拾场院,场院是专门为麦收秋收而准备的一块空地。先把场院里的地面耙起来,让土松软了以后再均匀地撒上水,然后用牲口拉着一个大大的石磙,一圈圈地反复碾压,为了使其更加结实、坚硬无比。场院收拾的光滑洁净、一尘不染,只等着麦子进场了。

 

这种石磙是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一种原始的生产工具。在一代代刀耕火种的传承中,它已成为农业生产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它和石磨一样,不仅仅是一个时代的符号,更烙印着中国民族的智慧和汗水。至今,我一想到它,就顿感亲切。



芒种时节来了,天气也越来越闷热,可村子里却像过年一样热闹起来,男女老少齐上阵。黎明是一天中最出活的时候,天空刚刚泛白,人们就开始牵着牲口,牲口拉着车,车上放着磨得锃新瓦亮的镰刀,拎着开水,一脸欢笑地纷纷奔向麦田。

 

每逢这个时候,母亲才舍得把春天仔细珍藏的一坛子咸鸡蛋拿出来,煮熟了给一家人吃,尤其是最辛苦的父亲。蔬菜还没有下来,一年到头经常吃的就是咸菜、玉米粥和窝窝头,母亲把那些老的没法吃带着苦味的香椿叶子切碎了当咸菜。还有更好的,就是春节时,精心腌制的少的可怜的几片腊肉,这时候我们也能有幸尝到一口。把那肥肥的肉抹在玉米饼子上,一点一点地吃,美美地舔一下,满嘴的那个香啊!



看到大人们忙碌的身影,我也忍不住去做一些己所能及的事。只是手里的镰刀老是不听使唤,那锋利的麦芒扎的我手上脸上胳膊上,到处都是一道道红血印子。最累人就是一直弯着腰往前割,因此割不了一陇就坐在那里不动了,看着父母亲割完了再回头割我这一陇,后来母亲就叫我去捡拾麦穗。因为割麦子这种活是最累人的了,哪里是小孩子家所能干得了的呢?看着父辈们辛勤地劳作,一面埋头割麦一面不停地用毛巾擦拭脸上的汗水,那个场景一直烙印在我的记忆中。风风雨雨走过了半生,至今回想起来,依然记忆犹新。

 

麦收季节又是多雨的季节,农人们最怕就是这个,如果遇到一场雨,眼看着到嘴的麦子要泡汤了,多么可惜!所以收割完要赶紧运到场院里,借着烈日炎炎的时候,把麦子用叉均匀地摊开,然后还要不断地翻场。翻场是个很累人的活,拿着一把木叉,来来回回一遍遍地挑动麦秸,而且越是太阳最毒的时候,越要不停地翻动。



待麦子晒得很干很干了,就可以开始轧场了。还是用牛拉着那个石磙,最好也是中午烈日当空的时候,这样麦粒轧的干净。在一遍遍吆喝声中,麦子轧好了,我们便帮着去拉那个长刮板,把四周的麦粒都往中间堆放,一会功夫,就堆成了一座小山。接下来就是扬场了,把堆放在一起的麦粒,选个有风的时候,一锨一锨往空中扬起。

 

扬场也是个技术活,要迎风扬,用木锨将带麦壳麦芒的麦粒用力扬起,那些饱满的麦粒便如雨点般纷纷落下来,而那些麦糠和麦芒则随风飘到一边了。最后把收拾好的麦粒,还要在干净的场院里连续晒上两天,才能进仓,这下农人们总算放心了。



忙碌的人们,昼夜不停地抢收抢种,地里、场院,田间小路上,到处是来来往往、匆匆忙忙的身影,一派热火朝天的丰收场景。这时候农家的心事,一头系着麦场,一头系着地里的播种。这是一年中最繁忙的季节,时间紧,任务重,既要保证麦子颗粒归仓,又要在抢收完麦子后,及时地播种下一季的玉米。所以,一边是麦场里忙着把收割回来的麦子晾晒、碾压,一边是田间地头机器轰鸣地忙着浇水、播种,家里地里忙的团团转。在收获一季麦收的喜悦中,又要去播撒下一季的希望。

 

这是农家人一年一年的期望,期望风调雨顺的好年景,能顺顺利利地有个好收成。满脸的汗水,还有晒得黝黑的脸上那满脸的尘土,可是望着眼前就要归仓的麦子,依然是满脸的幸福与满足。因为又可以饱饱地吃上一顿白面馒头了,痛快淋漓地喝上一碗泛着油花的炝锅手擀面了。在那个一年到头只有过年才能吃上白面包的饺子的年代,那个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顿顿吃上白面做的馒头。这些飘着清香的麦子,对农家人来说,是最大的恩惠,最奢侈的幸福。



而今,我们早已远离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家乡,昔日的村庄也实现了收割耕种机械化。可是在这喧嚣的都市里终日忙碌的我们,好像缺失了什么。回眸之间,却忘了自己的根在哪里,迷失了方向,走丢了自己。感觉离家乡越来越远,离麦田越来越远,甚至我们的后代竟然分不清韭菜和麦苗,不明白是这片土地养育了我们,他们不懂得“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真正涵义,也体会不到“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的万般辛苦。

 

布谷……布谷……

 

当空中又飘来布谷鸟的叫声,我知道,又是一年麦收的季节到了。布谷声声,牵出了一季麦香,也牵出了一段熏香的过往。无论身在何处,总有那么一个地方,是我们的根所在,情所依。那里,才是灵魂的原乡。


(此文2016年6月8日,发表在《连云港日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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