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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复高考四十年了。 人生能有几个四十年呢？真真是且行且珍惜。 世事大多如雪泥鸿爪，了无踪迹；但于我们这代人而言，那年的高考，那年的入学故事，则刻骨铭心，永志难忘。 37年前，当我趿着一双人字拖鞋，背着一个破行李箱，耷拉着头，东张西望走进大学校门的那一刻，我说，我——当然远远不止我，从未看过女人穿裙子是什么样子的，你该不会不相信吧？ 那一年，福州的秋老虎，频频发威。 那一次，年段组织联欢会。 偌大的教室，几台挂顶破风扇嘎吱嘎吱地叫个不停。 酷热难耐之际，她穿着一件碎花无袖连衣裙，娉娉袅袅地走了进来。 但见她鬓发高挽，额描花钿，眉如春山远黛，眼若临水秋波；尤其那袭裙装，轻裹着她纤柔的身躯，如水波般从身上流淌及地，给闷热的夜晚，送来丝丝凉意。 柔风轻起，裙裾飘飘。瞬间，空气凝固了。 那时候，说有多保守，就有多保守。入学不久，男生就领回了一件任务，人手一把剪刀，到火车站逡巡。干什么？凡看到穿喇叭裤的，二话没说，就给人家一剪刀。 那时候，在校学生，是不准谈恋爱的。白纸黑字，每层宿舍楼，都有一张告示。风吹雨打，告示剥落了，新的又贴了上去。 那时候，大学生年龄参差不齐，最大的已三十五六岁，最小的才十四五岁，都说是父子辈。 那时候，男女宿舍，楚河汉界，泾渭分明，不准随意走动。 年段一位小同学，入学时，虚岁十五，中午或晚上，学校凡是有何紧急通知，就让他往女生宿舍跑。 刚开始，他老是嘟着嘴，十分不情愿。后来，去了几回，有的女生，已是三十出头，就把他当小弟弟，好吃的，好玩的，都留给他；甚至，大中午的，女生穿着背心，对他也不避讳。所以，这样的差事，他也就不那么烦了。搞得我们年龄大的，只有感叹的份：“余生也早啊！” 在这样的氛围下，一位女同学，身穿一件无袖连衣裙，在一个秋天的晚上，毫无预感、毫无顾忌地地飘进了教室，引发的轰动，是可想而知的。 对同学们而言，一款裙子，就是一种风韵，一种心情，一种色彩；可是，我们的辅导员，则是一脸严肃，一脸铁青，一脸忧虑。 辅导员甚是尽责，跟我们同吃，同住，同学习。 他经常说，他重任在肩，忍辱负重。那不，联欢会翌日，他就召开了全年段会议。会上，他语重心长地说，大家能考上大学，是百里挑一；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千万不能因小失大。 他举例说，不久前，省里一个县，要选拔一名女县长。本来，人选已定，是一所中学的一名女校长。第二天，女校长要跟人大代表见面，心想，该有个好形象；于是，就到理发店，烫了头发。可是，当她神清气爽地走进会场，却引起一片哗然。大家议论纷纷，说什么县长还没当上，就“花了”，一旦当了县长，那还了得？那还不带坏一县风气？就这样，女校长落榜了，县长没当上，校长差点也保不住。 我们都知道，辅导员是话中有话，是顾左右而言他。 果然，那位女同学回到宿舍，拿起剪刀，三下五除二，将那条崭新的连衣裙给剪了几个窟窿，塞进皮箱里。 大家都替那条连衣裙感到惋惜，有的同学，甚至偷偷为远逝的裙子，写起了情诗。 本以为此事已时过境迁，烟消云散。岂料，毕业时，那位女同学，将那条连衣裙从箱底里提了出来，挂在宿舍走廊里，并配上一幅自己画的漫画。画面上，她身着连衣裙，面带淡淡忧愁，似乎在感叹红颜易逝，流年似水；她还在画上，写了几个字：让美丽飘过四季。 辅导员看了，十分惭愧，并主动向她道歉。她则略有所思地对辅导员说，老师，不怨您，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眼泪，说不上谁比谁更高贵，说不上谁对谁错。 我们都说，她的话，禅味十足。 是啊，每一代人，都有许许多多有关的“忆往昔”，无论是心酸，还是甜美，犹如她的那袭裙子，集神韵于一隅，像一抹雨后的彩虹，像一纸意蕴深厚的亮丽诗笺，成就了一段特殊岁月的集体记忆。 （本文配图来源于电影《中国合伙人》剧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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