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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乐 文/唐不纯

 昔之于我 2017-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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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平乐 】

文/唐不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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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已将他视作良人,携手一生,初嫁于他仿佛已过了好几年的夫妻生活。而于杜若北,不过是初尝情爱滋味的男子,心绪往往牵动于她。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境千帆皆不是,余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

我在清平小镇生活了二十余年。生在这,长在这,日后,也会死在这。

 

我是一个猎户,平日里靠着气力和手艺,抓些野味给镇上好这口的人家,虽赚的不多,却还能糊口。比起一些一年吃不上肉的普通庄稼人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

 

这里远离朝堂远离战场,山清水秀鸟语花香,是个隐居归宿的好地方。在我妻子死了之后,我曾经想过要走出这座大山,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但当我看到吴祁朦朦的泪眼,这个念头就扼死在摇篮里。

 

或许,这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有一日,久未逢客的镇子上,来了一个姑娘。我记得分外清楚,她踏着夕阳的霞光,一路跋山涉水风尘仆仆而来。

 

想来那日,整个镇子的人都知道,清平镇来了一个赛过神仙的漂亮姑娘。她身上穿的绫罗,比镇上最贵的绸缎店做的都好。皓腕凝脂肌肤赛雪,那些终日埋头苦作的老实人家哪儿见过。

 

我住在桐绿街末,因着远离集市,落户寥寥几家,平日里十分安静。原来是有些家人,但因着在外做点儿小买卖,富裕起来搬了出去,留的几间平房空着。

 

为了照顾吴祁,这年他也要上学堂了。忧他小小年纪要走那么远的路程,我打算过几日便搬出去。虽舍了清净,但临近集市,总会方便些。

 

那姑娘来的那日,我正收拾着行李,马夫也叫好了候在门口。

 

但我终究没搬出去。

 

后来我细想,是因为她么?想了许久,是。

 

她在一旁的空房子里住了下来,一次付清了一年的租金。行为举止衣着气质都不像隔壁村镇来的,倒像从大都城里来的大家闺秀。

 

她从来不说话,也不知是不愿说还是哑了。久了之后,镇上的人,无论是男女老少都喊她哑姐。倒不是她岁数大,而是姐是镇上对人的尊称。

 

次日,她脱下了昂贵的衣服,换上同镇上人一样的粗布麻衣,却依旧难掩精致的面容。任谁看一眼,便觉惊绝天人。

 

她平日起的不早,常常是日晒三竿合衣而出。后院里种了些蔬菜瓜果,不多不少正好够吃还能余些当存粮。即便是个会过日子的姑娘,但在身体力行一面还是力所不及。她院子里的晾衣架是我搭的,水井里的杂草是我给清的,屋顶也是我给加固免她受风雨之灾。

 

这些她许知道罢。不然,为何我一早出门,便能看见新鲜的瓜果。可见,她还是个聪慧的姑娘。

 

我一直认为,在她的心里,我同镇上的其他人定是有区别的。因为镇上没人听见她说话,但我却有。

 

那日深夜,吴祁已经睡了。外头蝉鸣不断,星子很少,有乌云遮过月亮,夜风习习。

 

忽门外惊扣,敲门之声慌乱无序。我开门,见她一脸慌张,身后却尾随着几个不还好意的醉汉。也不知那时我为何那么生气,怒而拿起门后射猎的弩箭,朝着其中一个醉汉的脚扣下扳机。惊得他们酒醒了十分,扶着那人惊慌而走。

 

事关女子清白,想来都要惊破胆。可她随即便平静了下来,尤其那双眸子,波澜无惊。能有这样的心绪,不是经历过更大的危险便是受过重大的伤害。我想,她定是个有故事的姑娘。

 

她朝我揖礼,那是有教养的人才注重的礼节。朝我道:“多谢。”声音格外好听,同她的人一般,宁静却不冷漠。

 

“无妨。”我摆摆手,心里难掩激动,却又怕冒犯,稳下心问她:“姑娘如何称呼?”

 

“颜月犀。”淡淡的声音沁人心脾。

 

“颜姑娘……”

 

还未说完,她又道:“那些人怕是怀恨在心日后报复,小心。”说罢,她便踏月而去,那一抹倩影盈盈,我见犹怜。

 

我时常会想,她是谁,从哪儿来,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过了不久,我收到一封表兄的信。我这个表兄在谣城,那个富丽堂皇夜夜笙歌的都城。他说:过几日他要离开谣城到塞外去看看,许有商机。说谣城近来发生一件大事,弄得人心惶惶。闻说将军府丢了一件宝贝,可究竟是什么东西,却没有明说。那些官兵整日里在城里挨家挨户搜寻,便是连出城和入城也有士兵把关,也不知何时能出去。谣城怕是不太平了。

 

信末附了住址,让我有事可给他回信。

 

镇上没有驿站,要前去十里之外的城里才能寄信。表兄的这封信是六月之前写的,辗转到我手里已过了两月。

 

后来我又陆陆续续同他往来几封,用了一年的时间,我才弄清楚了这件事。我想这事同那位颜姑娘定有些许关系,拼拼凑凑,得出了这么一个故事。

 

 

 

谣有北君慕月犀,征战四载望归期。

 

一朝媒妁定相思,从此清平一世安。

 

 

 

在杜若北迎娶颜月犀那日,这首歌谣传遍了整个谣城。

 

谣城百姓人人皆知,定远将军杜若北向来爱慕中郎颜伯良之女颜月犀。许是因他军功卓著,为谣城百姓谋一方清平。也许是他自幼严谨,治军有方。为人刚正不阿,一如沙场修罗,屡战屡胜之故。在世人心中,早已认定那个年芳十六尚未出阁的颜女与他们的若北将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只待将军战归,他们誓必清平一世。

 

颜伯良是个文臣,手上没有实权,靠着三寸不烂之舌与五斗诗书指点江山。年事渐高,一心望颜女能嫁得良人。

 

于杜若北之事颜伯良自然知道,世人众说纷纭,从不理会。实私心于拙荆之兄子晏子安,借着家宴安排颜女见过几次,二人相谈甚欢。

 

许因颜伯良乃文臣,自幼苦读诗书寒窗十载,一朝步入朝堂满堂生辉。是以,多少带着些文人的清高与傲气,认为那只懂打战不懂吟诗作对月下当歌之人鲁莽不知情趣。若自己心爱之女嫁去,岂不鲜花牛粪对牛弹琴。

 

杜若北的归期越来越近了,颜伯良也越来越焦虑。私下同夫人商量几番,便约了大舅来府,谈及颜月犀同晏子安的婚事。

 

一切似乎在颜伯良掌控之中,他计算着杜若北的脚程至少也要一月余,而自己将小女婚期定在下月初三,时隔十五日。届时杜若北回城,颜月犀怕早便嫁做人妇。他一将军难不成还强取豪夺罔顾法纪。

 

因颜伯良爱女心切,纷扰之言从没有落入颜月犀之耳,府中下人口风严谨。于杜若北爱慕之事,颜月犀不知分毫。

 

说是出嫁之日不远,不宜出门。但颜伯良于爱女读书习字倒是大方,故颜月犀偶借观书之由,出入书斋。

 

颜月犀贴身丫鬟桐芜被颜伯良三申五令不准向她透露半点消息,但桐芜还是冒险躲在书斋的门边偷看着人群攒动的街道。在那里,一个威风凛凛英姿飒爽的将军正风尘仆仆驾马而行。

 

“他是谁?”桐芜看得入神,不觉颜月犀抱着《草本纲目》已走近,顺着她的视线看到那人问道。

 

“他……”桐芜支吾,想着不说其他只告知姓名也无妨,遂道:“定远将军,杜若北。”

 

颜月犀漫不经心点点头,复又低头看着手里的书。似乎方才的那人,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路人。

 

一道圣旨覆了颜伯良所有的计算和安排。目光恶狠狠瞪着友善的杜若北,却只得跪谢圣上英明决断。

 

及此,杜若北才真真正正进入颜月犀的生命。

 

圣旨一下来,颜伯良在家颓了几日。便是连桐芜也抱怨了几句,说是替颜月犀不值。

 

颜月犀自幼聪慧,性子偏静不爱言语,看着她笑便像是从画里走来的人。颜伯良对这个女儿可当真是疼爱有加,其他几个小女儿根本分不了她的宠。却又无力反击,只得恨自己不该不舍早日嫁了才不会有今日祸事。

 

颜月犀却笑,同颜伯良道:“女儿见过杜若北将军一次,若同表哥相较,自愿嫁将军之妇。”

 

颜伯良眼睛瞪如铜钱:“当真?”

 

“当真。”颜月犀的声音总是那么风轻云淡,似乎什么样的大事在她这里,都是微不足道的。总是让人如沐春风,稳下心来。

 

颜伯良也释怀了。想着,起码女儿愿意,不算勉强,这样的结局再好不过。

 

桐芜作为陪嫁丫鬟也进了将军府。头两年,颜月犀是幸福的。

 

杜若北待颜月犀极好,也不像颜伯良担忧的那般大字不识不懂风月。他打心眼儿里喜欢颜月犀,只要同她在一起,上到月树苍穹,下到小溪流水,总有说不完的话。而不喜言语的颜月犀,虽总会淡淡的答应一声或接两三句,但从没露出过不耐烦的模样。

 

伊始,杜若北还曾担忧颜月犀不喜自己,毕竟对她而言,杜若北三个字是陌生的。而于他而言,颜月犀三个字却是自小刻在心里的。

 

杜若北似大多数的将军一般,没有显赫的家室没有万贯的家财。他幼年流落街头同野狗争抢窝头,饿的全身无力蜷缩在街角。

 

他饿的实在受不了,支着身子连爬带滚的到了一户人家。那可是大户人家,门口有好几个家丁守着。一见这一身褴褛浑身恶臭的小叫花子捂着鼻子踢了几脚要赶走他。

 

骂声与脚踢不绝,他抱着瘦弱的身子承受,却一滴眼泪也不流。直到他听见那一身犹如天籁一般的声音:“住手。”

 

似乎是个小女孩,众人闻声停手,还是个有身份的女孩。他想。

 

那女孩不顾他一身破烂将他扶起,还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饭菜给他。笑着同他说:“慢慢吃。”

 

说实话,这么多年过去了,杜若北早就忘了那女孩儿的模样。但有几个字,他一辈子也忘不了——正当他狼吞虎咽,小女孩给他递了一杯水时,他听见府里头有人喊:“月犀,快来,你爹正寻你呢。”

 

女孩应了一声,欢快的跑了回去。

 

他抬头一看,颜府。

 

如果说杜若北这么些年记着颜月犀只是为了报恩,那成亲之后同她朝夕相处,或在洞房那晚掀开盖头的那一刻便也无法自拔爱上了。

 

日子细水长流,可转眼也过了两年。

 

杜若北以为,自己会同颜月犀这样小桥流水相敬如宾一辈子。可当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便是想忘掉亦是不能。

 

有的时候,杜若北会想,若是自己从来不知道那么一件事,是不是这样的幸福,便能永远的继续下去。是不是他的颜月犀,即便安静恬淡,也不会有着恨自己的那一日。

 

杜若北想了许久,他想从记忆里寻找破坏这一切祥和的罪魁祸首。但他搜寻了许久,不得不承认,自己才是毁灭这一切的元凶。

 

那是个阴雨连绵的秋,杜若北一下朝便赶往书房。他知道,他的小娘子总是窝在那一方寸间。细想来,杜若北爱极了她看书认真的模样。即便是平日里端坐着,也总是说不出的宁静与典雅。总觉得,在她的身上,时间都凝固了。再紧急的事也不过虚无,再担忧的事,她一记眼神心也安定了下来。杜若北说出去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感受,总觉得只一眼,其他的俗事皆是过眼云烟不值一提。

 

在他途径长廊时,瞧见她身边的小丫鬟桐芜正端着茶水也往书房走去。将军府是圣上赐给有功之臣的府邸,成亲前他也曾着人小小修葺了一番。这铺地的是尚好的青砖,可这雨天绵绵几日,细雨泼进长廊,沾湿地面。一个不慎,便滑了去。

 

其实杜若北并非乐于助人之人,若不是看在她是颜月犀贴身丫鬟的面儿上,断然不会出手相助。不过爱屋及乌罢了。

 

也是这一扶,酿成大祸。

 

那之后的一日,杜若北因公务,很晚回府。他甫一进门,便瞧见桐芜远远望着他,似有什么话要说一般。

 

走过去,却见桐芜转身便要跑去。杜若北喊了她一声,深究了下去,桐芜才支支吾吾的说了些。

 

但没人知道桐芜同杜若北说了些什么,但从那之后,杜若北便不再同之前一般下了朝时刻在颜月犀的身边。即便是要去书房,也总是同她错开时间。

 

几日之后,晏子安来访。

 

原这些小事大不必来回他,可也不知是谁授意,身边的侍卫竟同他说起了这个。还在巡城的杜若北立即驾马回府。

 

也不知是否是因了杜若北气势汹汹推门而入让两人慌了手脚,还是本便是在做些苟且之事被撞破而狼狈不堪。望着一向从容不迫的颜月犀,此时却有些慌张的神色,杜若北衔一冷笑于嘴边。

 

那亲昵的姿势,便是他不想都难。

 

晏子安尴尬地起身便要同杜若北作揖,他却一脸冷意,头也不回冷哼一声便挥袖而去。

 

杜若北虽生气,但心底还是有那么一丝期盼颜月犀能过来哄哄自己。那段时间里,他常常回想着自己同她成亲这两年间的日子。仿佛总是他在不断的靠近她,而她依旧是那般沉静,似乎这个世间便没有什么是值得她上心之事。

 

时日久了,杜若北也伤透心了。伤心之余他做了一件他这辈子都悔恨不已之事。

 

就像是一个吵闹着要糖吃的孩子,在哭喊许久之后没有得到回应,总是会做出一些有违常理之事妄想得到他人的重视,从而达成自己想要吃糖的目的。也是为了报复那些不给他糖吃的人。

 

杜若北纳妾了。

 

但他并非是为了纳妾而纳妾,他不过是想看颜月犀在乎他的模样。即便她现在过来同他说不让他纳妾,那他便会打发了那女子。可颜月犀没有,便是连在她身边的耳目也没发觉她同往日有什么不同的情绪。

 

杜若北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在新纳的小妾身上不停的发泄。可迷蒙间,喊的却是颜月犀的小名。

 

就这样过了小半年,杜若北陆陆续续纳了几个小妾,其中有一个还怀了身孕。

 

最后,杜若北纳了桐芜。原以为其他人不过路人,她不为所动许情有可原。可如今是她身边朝夕相处之人,她依旧淡然处之。

 

杜若北陷入了绝望。他原以为他同颜月犀是两情相悦,即便是他一厢情愿请求圣旨赐婚,但这两年的相处,也并非不愉快,便以为得到她的心。

 

终是他太高估自己了。

 

那晚他同副将傅清歌不知喝了多少,月光下摇摇晃晃竟轻车驾熟的往一年未曾踏过的小路走去。

 

已是子夜,屋内烛火已歇,冬日的夜晚总是十分安静。他推门而入,那床上之人警觉起身,黑暗中幽幽的望着来人。

 

他步伐紊乱,一个不稳便栽倒在床上。借着熹微的月光,他笑。一把捏着她的下颚,眉头紧锁,酒气萦绕:“即便是圣意难违,但你若是同我说你早有心仪之人,我自然不会强娶你来。可你什么都没说,你什么都不说……事到如今你依旧什么都不说……我……早便该对你死心的……早便该死心的……”

 

迷迷糊糊也不知说了多久,便沉沉睡去。

 

一睁眼,久违之感便袭来。他转过头,望着一脸沉睡的颜月犀,认认真真的瞧着她闭眼的模样,似乎要比她睁着眼让人舒心许多。至少,看不到她那双平静的眼,也就便想不到她对自己的漫不经心。

 

那一刻,杜若北在想,即便这一辈子颜月犀都不曾爱上他,那也罢了。只要她能在他身边,爱不爱又如何呢?她已然是他的妻子了,世人皆知,即便是曾经的相好又如何?她总归是他的。

 

可这样总太过于自卑了。

 

想来他堂堂一个定远将军,却在一个女子手下溃不成军,有失颜面。可终究,也不过是为了那一点儿可怜的爱罢了。

 

可当颜月犀失踪的那日,杜若北终于明白,这个世间还有比颜月犀不爱自己更加让他难以接受之事。他原以为,他至今为止的半生中,得不到她的爱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憾事。可当有那么一件事发生了,那些所谓的爱也不过虚妄。

 

没人知道颜月犀是如何走的,如何从这个守卫严明四面高墙的将军府离开的。

 

他发疯的满城寻找,不怕大动干戈挨家挨户搜寻,弄得整个谣城人心惶惶。便是连圣上也有几分不满,可他却全然不在乎。

 

这一找,找了三年。

 

 

 

表兄因着出城不便,便打消了去塞外的念头,在一个大户人家手底下做事。这些事不算什么秘密,稍微打听一下便能知道。毕竟,当时的动作十分的大,便是想要压下来,也抵不过人口耳相传。

 

不过,这传言总归传谣,几分可信,几分不可信。

 

而不管曾经的真相如何,私心里,我不希望那位将军找到她。她现在同吴祁相处的很好,吴祁很喜欢她,下了学堂总是往她的院子里钻。

 

渐渐地,我发现,这位颜姑娘平日里虽不喜言语,可心却跟明镜似的,聪慧的很。很多事情,她只要稍稍一想,便知什么可行,什么不可行。仿佛将一件事所有可发生的后果都在心底演算了一遍,若是这般,她能从那戒卫森严的将军府里逃出来也不是不能。

 

她屋子里很干净,一半都是书籍。我从未见过如此喜书的女子,也喜欢她认真观书的模样。安静极了,仿佛时间在她的身上停止了一般。

 

她也劳作。将那些蔬菜瓜果照顾的很好,吴祁总说颜姑娘种的果子比我种的甜。闲时她也会栽些小花,一盆一盆放在院子前,春日时花开正好,十分热闹。

 

后来,我给她买了一头驴子,说拿来磨磨也好,杀了吃也好。总觉得她的日子太过于清淡,竟会让我有一种她在等人的错觉。她接受那只蠢驴,既没有用来磨磨,也没有吃了。而是将它当做人一般,有时还拉它出来遛遛晒晒太阳。

 

隐约间,我觉得她同初来时有些不同。笑容变多了,经常教吴祁写字时我边劈柴边偷看着她。总是能对上她幽静的眸子,被她捉个正着尴尬时,她总会冲我一笑。

 

那一刻,我希望日子能像这样一直过下去,天荒地老。

 

她喜欢冬日的太阳,我给她编了一个躺椅,让她可以暖洋洋的和她的驴子一起晒晒太阳。立夏时,便给她搭了一个葡萄架,阳光透着树叶间隙洒下来,星星点点的也不热。她很喜欢。

 

吴祁八岁了,学堂的先生夸他聪明,写字背书样样第一。便是很多先生没有教过的东西,他也能头头是道说出来。

 

有听镇上的老人说过一句话,宁静的日子,是用来打破的。而打破我和她宁静日子的,是此前那几个下流的醉汉。当然,这一回他们十分清醒,甚至有备而来。

 

即便是些地痞流氓,凶狠起来也是不落那些虎豹豺狼。他们仗着人多,光天化日之下竟要强掳了颜姑娘。可叹我双拳难敌四手,虽将他们打了出去,却也负了伤。

 

我以为,这不过是平静日子的小涟漪。可却不知,这不过是老天给我的一个警示罢了。而正真打破宁静的,只那一人便足够了。

 

小院里阳光正足,头顶上是去年搭起的葡萄架,今年已经能看见些绿绿的还未成熟的葡萄串儿了。吴祁下学回来,忧心忡忡地看着我胸前可怕的刀伤。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她从自备的药箱里拿出布条替我包扎伤口。

 

就在那时,我明白了,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那位将军终究是找到了她。

 

我瞧见他第一眼见到她那种失而复得的欣喜之感,又看见他瞧见她为我悉心包扎伤口亲密之举,眼中藏不住的怒气与醋意。

 

二十来个训练有素的士兵将这小小的草屋围了起来,他们抓住了我和她。

 

他高高在上一脸得意似乎在同我炫耀什么,用手勾了勾,那两个士兵便将她押了过去。吴祁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不停的挣扎要挣脱,大声哭喊着:“月犀姐姐,不要走!祁儿不要你走。”

 

他看着一脸泪水的吴祁,微眯的眼睛里迸发出杀意。

 

我头一次听见她厉声:“放了他们!”虽被押着,可那气势却一点儿也不输给居高临下的将军。

 

他也发狠:“我若是不呢?”

 

她不言,只是恶狠狠地瞪着他。

 

半晌,他艰难的扭过头,朝着押着我们的士兵一挥手,便拉着她上马。那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离开了清平镇。

 

吴祁眼睛还挂着泪,跑过来抱着我:“爹,月犀姐姐还会不会回来?”

 

我揉了揉他的发:“会的。”

 

他抬起脑袋,认真的问:“真的?”

 

我点点头:“真的。”

 

 

 

表兄来信,说他弃了商路。没有本钱很难发家致富,干脆投军。他现在在一个傅清歌将军手下,那将军待弟兄不错。这些年也没有战事,平时也就巡城巡街,虽不算富裕日子,却也不愁吃喝。

 

我以为我此后只能从表兄来信里窥见她的蛛丝马迹,毕竟,我同她云泥有别,此后怕再也无法相见。可就在她离开的两年之后,她又回来了。脸上带着一道浅浅的伤疤,怀里抱着一个孩子,那眉眼像极了那个人。

 

彼时她的神色好了不少,虽脸色依旧苍白,可隐隐的还透着些红润。想来因着有孕,多少还是进补了些。

 

那是个男孩儿,看起来不过才满月,双手便张牙舞爪的,却没有力气握拳,咿咿呀呀的动着手指头。一看便是个不安分的家伙儿,健康的很。

 

此前很多时候我都想问她,既然不爱那个人为何不离开?既然有了孩子为何又要离开?而我这些问题,在我见到那孩子之时,便已然明白。

 

有些爱,并非要说出口的。

 

表兄说,西北开始打战了。战事紧急,军营收不到信,便写了足足十面书的信于我,讲述这两年,他的事,他身边的事,谣城的事。

 

儿时我同表兄一起在镇上玩耍,他便十分好动,性子沉不住。一遇见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总要说于我听。儿时同榻而眠,有时听着听着困意袭来,不敌入睡,他还在自顾自的絮絮叨叨。我想,他许不是在刻意说于我听,只不过是想说出来罢。至于有没人有听,他许根本不在意呢。

 

他说,在谣城投军的三年里,日子过得不错。因为打小能吃苦,渐渐得到傅将军的赏识,竟也升上了校尉。接触的事与人,自然同此前的不同。是以,他才能清楚那一件事的来龙去脉。

 

在信里,表兄似乎极为敬重杜若北,说他治军有方,军纪严明,奖罚有度,是个值得拿性命去为他拼命的人。表兄幼时胆小,可这一次,我却不觉得他害怕。毕竟头一回上战场,却没有丝毫的恐惧。

 

他还说,他爱上了一个姑娘,是杜将军府里的一个小丫鬟,生的十分水灵。人也很能干,聪明伶俐的,便调给了将军夫人身边伺候。

 

表兄说到这将军夫人时,总不免的叹息。那一声叹息里着的墨比其他的字迹要重上许多便可知。

 

表兄这长长的信里统共就说了这么一件事,可看完之后,我也难免唏嘘。

 

说,杜若北将颜月犀带回去后,十分害怕她再度逃跑。于是,便将她所居的房里,窗门紧封。用木板死死封住,即便是白日,也只有微微的亮光。大门用了三个铁琐锁着,晨起与晚膳是同杜若北一起食用,可午时杜若北因着公务不常回府,那饭菜都是从门下开了一个人头那么大的洞送进去的。

 

可以说,不见天日。

 

可即便是这样,杜若北还是不放心。因为颜月犀太聪明了,她总是能一眼道破天机,熟知将军府的一举一动。他不能冒险了,他不想再有第二个三年来苦苦寻她。于是,他用玄铁做成的铁琐锁在她的脚踝上,铁琐的另一头,是一个成年男子双手无法举动的铁球。

 

这样,她几乎不能动作。只要走一步,便要托着那重重的铁球,脚踝上时常有着被铁索弄伤的淤青。

 

杜若北虽心疼,但比起三年之苦,他愿意承受这样的心疼。

 

其实,即便是没有那个沉重的铁球,颜月犀依旧不会有所动作。她同往常一样,在窗前能静坐一天。丫鬟去收碗筷时,她的饭菜未曾动过。若不是早晚有杜若北一齐同食,被他逼着吃了些,颜月犀怕早便死了。

 

偶时,也有几日闲时,杜若北便会带着她出门散散步。想来杜若北是怕极了她的离去,解开脚镣他总不放心,一路上紧紧牵着她的手,哪儿还有看风景散步的闲情。

 

杜若北还记得,在接回颜月犀的那日。想着她替另一个男子包扎伤口悉心照顾的模样,自己似乎从未有过这样的待遇,不免心有怒气。即便是同衾而眠,也拿背对着她。

 

像是在赌气她不曾给过他糖的孩子。

 

那一晚,颜月犀彻夜未眠。她记得,在夜半时,杜若北悄悄转过身来,从后面搂着她。那夜他似乎睡的十分熟,呼吸绵长而平缓。次日窗子发着光亮,杜若北才渐渐苏醒过来。

 

颜月犀不知,那一晚,是杜若北三年来最安心的夜。

 

屋子里光线昏暗,是以,便是连白日都点着烛火。杜若北知她喜爱书,在屋子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

 

每当他晚归,在屋外望见映在窗子上那一人灯下看书的模样,杜若北便会有些恍然,他似乎觉得,一切好像都没有改变。只不过,她不再看四书五经,而是换了佛经。

 

未时,房门开启。颜月犀有些奇怪,杜若北正午皆在皇城巡卫,今日如何得空回来。

 

也不免颜月犀奇怪,因她回来这半载时光,她也便只见过杜若北和服侍她的丫鬟,其他人未曾见过。

 

而今日来之人,恰是故人。

 

桐芜一进门便被眼前所看到的惊了一下。她没想到,杜若北竟真的用那么粗大的铁索困着颜月犀,一如犯人。可随后又有些不甘与嫉妒,他越是这样就越是在乎她,用尽一切方法要留她在身边。这么一想,不觉又狠了狠心。

 

“小姐,好久不见。”她款款而来,用一脸得意来掩盖自己的心虚。

 

颜月犀连头也不抬,只是淡淡翻了一页手中的佛经。

 

“没想到你还能回来。”她语气几分恨意,眼眸不禁眯了眯。

 

颜月犀依旧不语,像是这个房里没有另一个人存在一般。桐芜受挫,便越想激起她的情绪。可她不知,此前的杜若北也同她一样,想激起她的情绪。可这些年来,他不仅一败涂地,还差点儿失去她。

 

桐芜悠然同颜月犀面对而坐,扫了一眼桌上的朱砂,便拿起茶壶给自己添了一杯。一手端起茶杯,目光注视着茶杯里面摇晃的茶水:“小姐可知,我是如何能坐上这主子的位置?”她放下茶杯,目光瞪着她,“我知道将军不爱我,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将军虽爱你,可你看看如今你过的是什么日子?”

 

她倏然站起来,影子被烛火拉的老长,挡在颜月犀的书面之上。她抬起头来看她,目光无澜,看不出一丝情绪。

 

她居高临下:“你知道我为何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因为我知道,将军是火,需要温暖,需要火一般的人回应他。而你是水,淡然平和不起波澜,将军只能受挫,自然便会投入我的怀抱。颜月犀,当年你这些被人称赞的优点现在竟是你的致命之处,想来,我真是为你感到可悲。”

 

颜月犀只是淡淡的看着眼前这个站得笔直的女子,轻启朱唇:“无论你如何往上爬,我只需一句你便会一败涂地。”

 

桐芜的眸子一下便狠厉起来:“这些年你就是仗着将军喜欢你,你便无视任何人。今日我倒是要看看,没了这幅皮囊将军还会喜欢你么?”说着,桐芜便从袖中拔出一柄短刀,明晃晃的刀刃使颜月犀有些刺眼。

 

桐芜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偿所愿将颜月犀那如靥的脸庞划了一道。桐芜一脸惊恐,她惊恐的不是自己将要承受的后果,而是隐约觉得颜月犀似乎知道自己的目的,却一点也不躲闪。她安慰自己,许是因着脚下的束缚无法太大的动作,左右都躲不过索性接受。

 

可不对!她太安静了,安静的有些可怕。就像现在,那道伤口泱泱淌着血,她却似乎没有反应,仿佛受伤的不是她一般。

 

“咣当”一声,匕首掉落,桐芜靠在门上,她越来越看不透她了。

 

杜若北巡街时路过自己府邸,本想着不进去,可想到颜月犀,便想去看看。一进苑子便听闻里边的动静,推门而入便见着眼前这幅情景,顾不上其他冲到颜月犀跟前。

 

他想去擦掉她脸上的鲜血,可颤抖的手担心她疼如何也下不去手。只得摸着她另一边完好的脸颊,无比心痛:“犀儿,我在这,不要怕……我定会找人医好你。”转头便对着赶来的护卫吼道,“还不快去请大夫!”

 

“哈哈哈哈,将军,你还不明白么?她根本不爱你,你看她像害怕的样子么?若是她心中有你一点儿的位置,会未留只言片语便离去三年?可真正爱你的人你却从来不看一眼,为什么?为什么!”桐芜嘶吼着,控诉着杜若北的识人不明。

 

他转过头一脸厌恶:“滚!”

 

两个侍卫便将桐芜架了下去。

 

整个世间似乎都静了下来,他看着她脸上的伤和她毫无表情的脸,想着桐芜方才的话,心不禁一痛。面上却勉强扯出一丝笑:“无妨,你不爱我无妨,我爱着你便是了。”

 

几日之后,颜月犀脸上的伤结痂了,那伤疤十分显眼。可她却不在乎,甚至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杜若北一点儿也不在意颜月犀脸上的伤痕,甚至比从前更加珍惜她。他心里总觉得,还会有事要发生,总是睡不安稳。着人看着她,举目之处皆是耳目。

 

然而这一日终是来了。

 

杜若北太害怕失去她,可越是害怕,便越是干出一些极端的事。密封的房子,不见天日的日子,不能随意动作的脚镣,每日一如囚犯一般的活着。颜月犀虽面上无澜,可心里却十分渴望着自由。她很想回到清平镇去。

 

她自然是不想死的,是以她将朱砂的分量把握的十分精准。能让她陷入昏迷,却不至伤害五脏。

 

可杜若北却是又恨又爱。他恨的是,她竟然能这般无情,即便是死也不愿意同他在一起。有那么一瞬间,杜若北想过要放手。

 

望着躺在床上一脸苍白的颜月犀,杜若北觉得这些日子她瘦了许多,眼睛也没了神采。他突然想起当初,她初嫁时,虽也是个安静的模样,却令人十分舒服。杜若北时常会在她看书时从身后轻轻搂着她,和她一起看着史书。这个时候,她会往他怀里蹭一蹭,有时还会回头朝他笑。

 

杜若北十分怀念。可他明白,那些日子,可能再也不回去了。

 

年迈的老大夫朝着杜若北拜了拜,回道:“将军安心,所幸夫人所食朱砂不多,但气虚,这些日子还要好生养着。”

 

“当真无碍?”杜若北瞧着方才颜月犀倒下之时,自己的心也慌了起来。他要确保她定然无碍才得以安心。

 

老大夫点点头,却又摇摇头。杜若北的心悬了起来,忙问:“有何大碍?”

 

“恭喜将军,夫人已怀有一月身孕,这些日子定要好好安养,草民会开些安神养胎的……”

 

杜若北哪儿还听得进老大夫的话,脑子里已经被孩子、有孕占据,方才还伤感着要放手,这下更是死都不放。

 

杜若北特向圣上告假,说爱妻矜弱,恐下人照顾不周尔尔。圣上早前便听闻杜若北爱慕颜月犀之言,也是他下旨赐婚,成全一桩良缘。如今又未有战事,索性准了。

 

那几月,杜若北整日陪着颜月犀,寸步不离的粘着她,即便是同衾而眠也紧紧地搂着她。因着杜若北亲自照看,颜月犀也不必日日带着脚镣,连同屋外钉着的木板也撤了下来。杜若北甚至会带她上街,给她买些小玩意儿。可手却紧紧拽着她,深怕她趁自己一个不注意便逃了。

 

可好日子终究是要到头的。

 

西北战事纷起,戍守的将军连连发折子上请援兵。战事吃紧,圣上不得不召回杜若北,商议西北战事。

 

上午才收到西北战折,下午杜若北便一身军甲出征在即。他最放心不下的,便是颜月犀,还有那尚未出世的孩子。

 

他担心,自己此一去,回来时再也寻不到她。是以,他想了一个法子。他同颜月犀说:“你若是在将军府安安稳稳的将孩子生下来,如果一年之后我没有回来,你便可自行离去。”

 

杜若北对此次的战事还是有些把握,毕竟此前一直戍守西北,对那儿的地势兵力部署相当熟悉,前去时已想好了对策。是以,他是极有把握才说出这番话来。

 

颜月犀点点头,却一句话也不说。

 

杜若北习惯于她的冷静,也不去想,多想只会徒添悲伤。便上前抚了抚她隆起的肚子,不知是对那孩子还是对她,轻声道:“等我。”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驾马而去。

 

过了几月,她生了一个可爱的男孩儿。

 

又过了几月,一年之期将到,杜若北没有回来,而是传来他兵败,生死未卜的噩耗。

 

傅清歌到将军府送来杜若北染血的衣冠,颜月犀只是摇了摇头,转头便回屋收拾东西。

 

傅清歌愤然,想开口骂她无情寡义,可望着她宁静如水的神色,便知不管自己说什么,也不会改变她的决定。否则,于杜若北火热的攻势,她早该缴械投降夫唱妇随了。

 

她带着才满月的孩子要走,傅清歌只叹了一口气,问:“夫人要去哪儿?”

 

“白蘋洲。”她道。

 

 

 

接下来,便是我所看到的。她怀抱着尚在襁褓的孩子来到了清平镇,过起了平淡无争的日子。

 

那孩子从只会咕噜咕噜发声到牙牙学语东倒西歪走路,已过了三年。很多事情因着有孩子她都分身乏术,多数时皆是我在替她照料。吴祁闲时也会带着小弟弟一块儿玩耍,镇上的人会开玩笑说他俩是亲兄弟。我只得尴尬笑笑,她却片刻失神。

 

吴祁时常会问我,说那小弟弟的爹是何人?我问他为何这么问,他说因着小弟弟总是会同他说起他爹如何厉害如何神勇,是保家卫国的大将军。

 

我不禁有几分叹息,也附和着说是。

 

这三年来,她每黄昏日下都会到前院将衣服收下,目光总会望着远处镇子口的方向。我知道,她在等他。等着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她希望那个人有一天能踏着夕阳的余晖,驾马一路军甲闪闪前来,告诉她:“我来晚了。”

 

她终究是等到了。

 

我想,她其实早就知道,那所谓的噩耗不实吧。一个人究竟要对另一个人相信和了解到何种程度,才能千里之外也能觉察出他的决策与气息。

 

她就是那样的人。

 

有时候亲眼所见的事亦不能当真,更何况是流言呢。生死未卜不过是他的战术,想来是出了些变故,不得不临时更改了策略。

 

世人总轻信表面,相信谣言,笃信于眼睛看到的东西。他们觉得杜若北自小爱慕颜月犀,他的爱便要比颜月犀爱他的多,甚至会觉得颜月犀恨杜若北。可又有谁知,在书斋外的那一眼,颜月犀便非他不嫁了。

 

她早已将他视作良人,携手一生,初嫁于他仿佛已过了好几年的夫妻生活。而于杜若北,不过是初尝情爱滋味的男子,心绪往往牵动于她。

 

那日,像她心中所想那般。那人踏着夕阳的余晖,驾着战马一路军甲闪闪前来。

 

彼时的颜月犀正收着晾衣杆上的衣物,那一抹身影将她的动作停止,久久呆立。一旁帮忙的孩子觉察,扯着她的衣角:“娘亲……”

 

她回过头来,一脸恬淡,似乎在说着一件十分平常之事:“你爹回来了。”

 

那孩子听此,眼睛都发着光亮,探着身子望去,那一人一马威风凛凛的便是自己的爹,比想象中的还耀眼。

 

他飞奔过去,大喊着:“爹!”

 

杜若北下马,将那孩子抱起,亲了两下。几天的赶路令他长了些青胡渣,扎的那孩子咯咯的笑。

 

他声音有些嘶哑,问:“好孩子,你叫什么?”

 

“爹,我叫杜思北。”

 

夕阳给人渡上一层毛茸茸的暖意,她望着他笑,手上却没停下动作,将干净好闻的衣服收下放进竹筐。仿佛今日是极为平淡的一日,她不过是在等着归家的夫君带来镇上新鲜的鱼肉。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境千帆皆不是,余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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