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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Ring of Wonder

 虚归 2017-06-11
 魔女屋中之梦

 接下来的几天里,吉尔曼欣慰的发现,那些可怕的异状被几近完美地隔离在了自己的生活之外。根据埃尔伍德的观察,他没有在梦中说话,更不会从床上爬起来开始梦游;此外,房东在房子里每一个角落都撒上了耗子药。唯一让他觉得有些不安的就是那些迷信的外国人所谈论的东西。最近的事情大大地激发了那些外国人的想象力。马祖尔维奇一直试图说服吉尔曼去弄一个十字架来保护自己,后来他干脆硬塞给了吉尔曼一个据说是由虔诚的神父伊万伊奇祝福过的十字架。德斯罗切斯也说了许多话——事实上,他坚持说吉尔曼离开的头两天晚上自己曾听见头顶上的空房间里传出过小心翼翼的脚步声。保罗·切尼斯奇则觉得自己在晚上听见大厅里和楼梯上传出过一些声音,而且还说有人轻轻地推过他的房门。而多布罗夫斯基夫人则发誓说自己看见了布朗·詹金——这还是她自万圣节结束后第一次看见那个小怪物。但这些幼稚的故事说明不了什么问题,而吉尔曼随手把那个廉价的金属十字架闲挂在了埃尔伍德的衣橱把手上。

  三天来,吉尔曼与埃尔伍德跑遍了城里的博物馆,想找人鉴定那个满是枝桠的雕像,但却一无所获。然而,不论他们走到哪里,雕像总能招来浓厚的兴趣;因为那个东西实在是太怪异了,任何有科学好奇心的人都将它视为一个莫大的挑战。他们折断了一根辐射状伸展的细小触肢进行了化学分析,而分析的结果到现在仍是大学学术圈里的讨论话题。埃勒里教授在那种奇怪的合金里发现了铂元素、铁元素和碲元素;但除此之外,合金中还参杂了另外三种化学家完全无法鉴定的重元素。这些未知元素不仅不能与已知的元素进行对应,也不能与元素周期表上为可能存在的新元素所留下的空位对应起来。时至今日,这件神秘的雕像依旧陈列在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图书馆里,但围绕在它身上的谜团依旧没有得到解决。

  四月二十七日早晨,吉尔曼借宿的房间里出现了一个新的耗子洞,不过房东多布罗夫斯基在白天用马口铁把洞口给封死了。老鼠药没有起多大的效果,因为耗子依旧在隔板里刮擦墙面、小步快跑,而且它们发出的细碎声响几乎没有减弱。那天的晚些时候,埃尔伍德出门了,因此吉尔曼只好熬夜等他回来。他不希望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独自入睡——尤其在黄昏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瞥见了那个一直出现在他噩梦里、令他作呕的老妇人。当时那个老妇人站在一座肮脏天井的大门前,吉尔曼想知道那个老妇人究竟是谁;也想知道那个在她身边垃圾堆里翻弄锡罐头,并且弄出喀啦喀啦声响的东西又是什么。那个老妇人似乎注意到了他,并且向他投来了邪恶的眼神——不过,这或许仅仅只是他的妄想而已。

  等到第二天的时候,两个年轻人都觉得疲惫不堪,而且都觉得等夜幕降临时,自己会睡死得像块木头。于是,那天晚上他们两个睡意朦胧地讨论起了那些让吉尔曼沉陷其中无法自拔——甚至还可能对他有害——的数学理论研究工作;并且猜测起了这些数学理论与那些似乎确有其事的民间传说与古老魔法之间的联系。他们谈到了老凯夏·梅森。埃尔伍德局的吉尔曼的推测的确有着扎实的科学依据——她也许在偶然间发现了某些奇特但却非常重要的信息。女巫们参加的那些隐匿邪教时常传承并守护着某些从被遗忘的遥远亘古里流传下来的惊人秘密;凯夏完全有可能真地掌握了穿越多维空间之门的技艺。传说经常强调说物理上的障碍不能阻碍女巫的行动,那么谁又能说清楚那些骑着扫帚飞越夜空的民间传说背后又隐藏着什么呢?

  一个当代的学生到底能否通过研究数学理论获得类似的力量?这件事依旧值得商榷。吉尔曼补充说,即便有人成功了,他也可能会面临危险而且无法想象的处境;谁能预言一个毗邻却无法通过正常手段抵达的维度空间里会有什么东西呢?另一方面,这当中也存在着许许多多美好的可能。在空间里的某些地带,时间可能是不存在。如果有人进入并停留在这样的地带里,那么他或许能够将生命与年龄无限地延续下去;他的器官会停止新陈代谢,停止老化,除非他再度回到原本属于自己的区域,或者与之类似的区域。例如,一个人或许能进入一个没有时间的维度空间,等地球上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后再度出现,并且依旧像当初一样年轻。

  至于是否真的有人做到这一点,没人能够猜测得出来。那些古老的传说既含糊又隐晦,而历史上所有尝试穿越那些禁忌隔阂的举动似乎都非常复杂难解——因为那些尝试者总会与某些从外面来的存在或使者结成古怪而又恐怖的誓盟。自远古以来,一直有一个角色充当着这些隐匿可怖力量的代理人或使者——他是女巫教团口中的“黑暗之人”,是《死灵之书》所记载的“奈亚拉托提普”。此外,还有着一些令人困惑的东西充当着较次要的使者或是媒介——一些类似动物的杂种怪物,传说将它们描绘成为女巫的魔宠。当吉尔曼与埃尔伍德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无法继续讨论下去的时候,他们听到喝得半醉的乔·马祖尔维奇跌跌撞撞地回到了房子里,又念叨起了那些哀怨的祷词——那个织机修理工在祷告里流露出的疯狂绝望让他们俩打了个寒颤。

  那天夜晚,吉尔曼又看见了那种紫色的光芒。在梦里,他听到房间的隔板里传来了一阵刮擦和啃咬的声音,然后又觉得有人正在笨拙地摸索门闩。然后他看见那个老妇人与那只长着皮毛的小东西出现在铺着地毯的地板上,向他一步步走来。老丑婆的脸上洋溢着一种非人的狂喜,而那只长着一口黄牙的小怪胎则抬起前肢,指向房间对面另一张长椅上睡着的埃尔伍德,同时充满嘲弄地窃笑起来。恐惧麻痹了吉尔曼的身体,他想要尖叫,却发不出声音。像上次一样,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老丑妇抓住了吉尔曼的肩膀,猛地把他拉下了床,拖进了虚空。随后,回荡着尖叫声的昏暗深渊在他眼前一闪而过,紧接着,他觉得自己来到了一条阴暗、泥泞、飘荡恶臭的陌生巷子里,四面八方都耸立着古老房屋的腐朽高墙。

  在他的面前站着一个穿着袍子、肤色黝黑的人。他曾在另一个梦里——那个关于尖顶房间的梦里——见过这个人。此外,他还看见那个老妇人站在更近一点的位置上,皱着眉头傲慢地示意自己过去;而布朗·詹金则待在那个肤色黝黑的人身边,在他被烂泥遮盖了大半的脚踝旁如同嬉戏般亲切地摸索着自己的身体。那个肤色黝黑的人正静静地指着右边一扇敞开着的黑暗入口。随后,老妇人皱着眉头,拉起吉尔曼的睡衣袖子,拖着他走进的了那个入口。接着,他们走上了一条散发着邪恶臭味的楼梯。一路上脚下的台阶一直在不祥地吱呀叫唤。而那个老妇人似乎也散发出了模糊的紫色光芒。最后,他们在连接着一扇房门的楼梯平台上停了下来。老妇人摸索着拉开了门闩,推开了房门,示意吉尔曼等在外面,然后消失了门后的黑暗里。

  年轻人过度敏锐的耳朵听到一阵从被扼住的喉咙里发出来的、毛骨悚然的尖叫声。没过多久,那个老丑妇带着一个没有动静的小东西走了出来,将手里的东西塞给了吉尔曼,似乎命令他拿着拿住那东西。可是,那东西的模样,以及它脸上的表情打破了施加在吉尔曼身上的魔咒。他觉得头晕目眩,无力尖叫,只能沿着恶臭的楼梯不顾一切地冲了下去,跑进了满是污泥的巷子;但那个等在门外,肤色黝黑的男人抓住了他,卡住了他的喉咙。在昏迷前,他听见那只长着尖牙、如同耗子般的怪胎发出了微弱而刺耳窃笑声。

  二十九日早晨,吉尔曼在极度恐惧中醒了过来。在睁开眼睛的同时,他便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因为他发现自己正待在那个有着倾斜墙壁与天花板的阁楼房间里,四肢伸展地躺在还未铺好的床上。他觉得喉咙莫名其妙地隐隐作痛。而当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后,吉尔曼惊恐地看见自己的双脚与睡衣下摆上沾满了已经结块的褐色泥巴。在那时候,他的记忆一片朦胧,但他至少知道自己肯定又梦游了。埃尔伍德肯定睡得太沉,所以没听到他发出的声响,也没能阻止他。地板上满是泥泞的脚印,可非常奇怪的是,那些脚印并没有延伸到门边。吉尔曼越是盯着它们看,就越觉得奇怪;因为除开那些他认出来属于自己的脚印外,他还看到了一些较小的、近乎圆形的污迹——就像是用大椅子或桌子的腿弄出来的一样,只不过大多数圆形污迹都被分成了两半。此外,地上还有一些耗子留下的奇怪泥印。那些足迹从一个新的洞口里延伸出来,然后又折返了回去。随后,吉尔曼摇摇晃晃地走到了门边,却发现外面的走廊上没有任何泥泞的足迹。疯狂的恐惧与迷惑折磨着他的神经。他越是回忆昨夜的恐怖噩梦,就越觉得惶恐,而乔·马祖尔维奇在两层楼下发出哀怨的吟诵更让他感到绝望。

  于是吉尔曼走下楼去,回到了埃尔伍德的房间里,摇醒了仍在熟睡的房间主人,并且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告诉了他。可是埃尔伍德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完全不知道吉尔曼昨夜去了那里;也不知道为什么吉尔曼在返回自己房间的时候没能在大厅里留下泥泞的足迹;更不知道那些留在吉尔曼卧室地板上的足迹里为什么会混进好像是由家具留下的泥印。然后,埃尔伍德发现吉尔曼的喉咙上残留着一些暗淡的青紫色淤痕,就好像他曾试图扼死自己一样。但吉尔曼把手放在淤痕上的时候,却发现它们完全不能吻合。他们说话的时候,德斯罗切斯路过了门口,并且告诉他们自己曾在凌晨时候听见头顶上传出过一阵可怕的响动。他还补充说,午夜过后就没有人用过楼梯——但在临近午夜的时候他曾听见阁楼里传来了模糊的脚步声,以及小心翼翼下楼的声音,后者让他觉得特别可怕。德斯罗切斯告诉他们,对于阿卡姆来说,这是一年里非常糟糕的时候。吉尔曼最好还是确保自己带着乔·马祖尔维奇的给的十字架。就算是白天也不安全,因为在黎明之后,房子里曾传出过一些奇怪的声音——特别是一些微弱的婴儿哭声,然后又被突然给捂住了。

  吉尔曼机械地出席了那天上午的课程,却完全无法将精力集中在学习上。一种混合了极度忧惧与期盼的情绪占据了他的脑海,而他似乎正在等候着将会彻底消灭自己的最后一击。中午的时候,他去大学里的理疗中心吃顿午饭。在等待甜点的时候,吉尔曼随手从旁边的座位上拿起了一张报纸。后来发生的事情让他忘记了自己的甜点;因为报纸第一版上的一条新闻让他瘫软了下去,双目圆瞪,最后只能付过账单,摇摇晃晃地走回埃尔伍德的房间里。

  那则新闻报道了昨天夜里发生在奥恩巷中的一起离奇绑架案。米斯基娜·沃莱索杰科——一个愚昧的洗衣房工人——声称自己两岁大的孩子突然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了。这位母亲似乎在很早之前就一直担心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但她担心的原因却太过怪诞,因此没人把她的焦虑当真。她说,自三月份开始,她就经常看见布朗·詹金在房子周围出现。她看到那只怪物的鬼脸,也听到了它的窃笑,所以她知道女巫肯定选择了小拉迪斯拉斯作为沃尔帕吉斯之夜举行可怕拜鬼仪式时的祭品。她曾请求邻居玛丽·卡赞克一同睡在房间里,想办法保住孩子,但玛丽不敢这么做。她也不能求助警方,因为警方从来都不相信这类事情。然而自她记事以来,每年都有小孩失踪。而她的朋友皮特·司铎瓦奇也不会帮助她,因为他正希望这个孩子消失。

  但真正让吉尔曼吓出一身冷汗的则是一对狂欢者的报告。刚过午夜的时候,他们曾从那条巷子的路口前经过。虽然那两个人承认自己喝得酩酊大醉,但又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看到了三个着装怪异的人鬼鬼祟祟地走进了那条黑暗的巷子。他们说,那当中有一个穿着袍子的高大黑人,一个衣衫破烂的矮小老妇,还有一个穿着睡衣的年轻白人。那个老妇人一直在拖着年轻人前行。而在那个黑人的脚边的褐色泥地里,还有一只温顺的耗子正在摩挲着来回的穿梭。

  整个下午吉尔曼都精神恍惚地坐在房间里。埃尔伍德也看到了那份报纸,并从中推测出某些可怕的想法。因此回家的时候,他找到了吉尔曼。这一次,他们俩都相信有某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危急事情正在向自己逼近。夜晚噩梦中的幻觉与客观世界中的真实间逐渐形成了一条可怖而又不可思议的纽带,唯有尽最大努力保持警戒才能避免事情向更可怕的方向发展。吉尔曼必须尽快找一个专家来看一看,但不能是现在,不能在所有报纸都在报道这桩绑架案的时候。

  但事情的真相却依旧模糊不清,几乎要让人发狂。有一会儿吉尔曼与埃尔伍德压低了声音,相互交换了彼此所能设想到的最疯狂的假设。难道吉尔曼在研究过程中不经意地掌握了空间与维度的秘密,只是他还不知道而已?难道他真的离开我们的世界,去过某些无从猜测也无法想象的地方?在一夜夜险恶的怪事发生时,他去了哪里呢?那些轰鸣着的昏暗深渊——那片绿色的山丘——那块炙热的露台——那种源自群星之间的召唤——那个黑色的终极漩涡——那个肤色黝黑的人——那条满是污泥的巷子与那段楼梯——那个老巫婆与那只长着长牙与皮毛的恐怖怪物——那泡泡聚集体与那小多面体——吉尔曼身上奇怪的晒伤——手腕上的伤口——来历不明的雕像——满是污泥的双脚——喉咙上的淤痕——那些迷信的外国人口里传说与他们的恐惧——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这中间理性的成分又有多少呢?

  那晚他俩都没睡着,因此第二天他俩都旷了课,而且全都疲倦不堪。这天是四月三十日,女巫们会在这天黄昏举行让所有外国人与迷信老人都倍感恐惧的可憎拜鬼仪式。下午六点钟的时候,马祖尔维奇回到了家里,说磨坊里的人都在偷偷议论沃尔帕吉斯夜狂欢的事。他们说女巫们会在梅朵山另一边的黑暗幽谷里举行这场仪式。那地方有一块古老的白色石头,而这块石头的周围寸草不生。磨坊里的一些人甚至报了警,建议警方去那里寻找沃莱索杰科被绑架的孩子。不过,警察们都不相信会发生什么事情。乔坚持让可怜的吉尔曼戴上自己那柄用镍质项链串起来的十字架。为了迁就他,吉尔曼只好戴上了十字架,并把它塞进了衬衫里。

  那夜晚些时候,两个年轻人昏昏欲睡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听着楼下织机修理工有节奏的祷告声,渐渐松弛了下来。打盹的时候,吉尔曼还能听到周围的声音。而他敏锐得不可思议的耳朵似乎从老房子里的噪音中剔出了一些琐细却让人恐惧的靡靡低语。某些记载在《死灵之书》与黑皮书上的危险内容开始逐渐在他的记忆里涌现,他发现自己正在跟随着某些太过恐怖因而无法描述的旋律慢慢摇摆着——据说那种旋律与拜鬼仪式上最为邪恶的典礼有关,而且起源于我们所能理解的时空之外的地方。

  没过多久,他便意识到自己正在倾听的声音是什么了——那正是回荡在远方黑暗山谷里的可憎圣歌。他很清楚那些人期望得到什么;他知道他们需要在献上黑山羊与黑公鸡后再献上一只装满祭品的碗;他也知道奈哈比[注]和她的助手该在什么时候带来那只碗,但他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他看见埃尔伍德已经睡着了,于是试图大叫起来,吵醒自己的朋友。然而某些东西却鲠住了他的喉咙。他没法再控制自己。难道他最后还是在那个皮肤黝黑的男人的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注:女巫凯夏的秘名。]

  这时,他异常敏锐的听力捕捉到了远方由风递来的讯息。它们飘荡了数英里的距离,翻过山丘,越过田野,穿过城市的大街小巷来到了房子里,但吉尔曼依旧能或多或少地分辨出那些声音。一堆堆篝火肯定已经燃起来了,狂欢者们肯定已经开始跳舞了。他怎么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去参加那些仪式呢?究竟是什么东西缠住了自己?数学理论——民间传说——这栋房子——老凯夏——布朗·詹金……此刻,他忽然发现墙上靠近自己所躺长椅的地方多了一个新的耗子洞。另一种声音盖住了远处的圣歌与近处乔·马祖尔维奇的哀怨祷告——那是从墙壁隔间里传来的、鬼鬼祟祟却又非常坚定的刮擦声。他希望电灯不会在此刻熄灭。然后,他听见门边传来了微弱的摸索声;看见那张蓄着胡子长着尖牙的小脸出现在了耗子洞里——他最终意识到,那张该被诅咒的小脸滑稽但却令人惊骇地像是老凯夏的面孔。

  回荡着尖叫的昏暗深渊自他眼前一闪而过。他觉得那个彩虹泡泡聚集体伸出没有固定形状的爪子抓住了无助的自己。而那个千变万化的小多面体在前方领着他们全速前进。从始至终,翻滚搅动的虚空里回荡着一种加速拔高的模糊音调,似乎预示着某种无法描述也无法承受的高潮即将降临。他似乎知道将会发生什么——那是沃尔帕吉斯之曲的可怕爆发,在那些无限宽泛的音色之中浓缩着藏在物质世界之下、最初也是最终极的时空搅动。有时,终极混沌的搅动翻滚会以一种可以听到的振动形式隐约地穿透过每一层现实,在无数世界里为某些令人恐惧的时期赋以毛骨悚然的含义。

  但是,这一切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吉尔曼再次出现在了那个被紫色光芒点亮的狭窄尖顶房间里。倾斜的地板,一个个装满古书的低矮巷子,长凳与桌子,奇怪的物件,还有位于房间一段的三角形深坑,一个不少。桌子上躺着一个白色的小东西——一个男婴,一丝不挂,昏迷不醒——而那个睨视着他的可怕老妇人正站在桌子的另一边。她的右手拽着一把有着怪异把手,刃口闪闪发亮的匕首;左手则拿着一只比例怪异的灰白色金属碗——那只碗的碗身上覆盖着奇怪的浮雕图案,而且还有一个精致的横向把手,老妇人捏着的正是那个横向的把手。此时,她正在用某种语言诵念某些低沉沙哑的仪式咒语。吉尔曼听不懂那种语言,但觉得它们与《死灵之书》里小心引述过的某些东西有些相似。

  渐渐地,吉尔曼眼前的场景变得更清晰了。他看见那个老丑婆弯下腰,越过桌面,将那只空碗递了过来——随后,他开始不由自主地活动了起来。他将身体往前倾过去,用双接下了空碗,发现它比自己想象的要轻一些。与此同时,令人作呕的布朗·詹金从左手边的三角形深坑中爬了上出来。随后,那个老丑婆示意他将碗举到某个特定的位置上。接着,她对准了那个白色的小受害者,将抓着那柄怪异大匕首的右手举到了最高处。那只长着皮毛与尖牙的小东西窃笑着开始了一连串陌生的仪式,而那个巫婆也用她低沉沙哑的嗓音可憎地回应着。吉尔曼觉得一股强烈而又痛苦的厌恶感贯通了他麻痹的精神与情感,而他握着的那只轻巧金属碗也摇晃了起来。片刻之后,匕首下落的动作完全打破了施加在吉尔曼身上的魔咒,他将碗扔向地面,后者发出了如同钟鸣一般的回响。然后,他抬起双手,不顾一切地飞扑向前试图阻止眼前的恐怖举动。

  在那个瞬间,他从倾斜的地板上站了起来,猛地拧过老丑妇的爪子,夺走了匕首,扔向了那个狭小的三角形深坑。匕首撞击地面发出一阵硬物碰撞的声音,越过了深坑的边缘,掉了下去。随后,事情发生了逆转。那双凶残的爪子紧紧地锁住了他的喉咙。疯狂的暴怒扭曲了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吉尔曼觉得廉价十字架的链子正在被慢慢碾进他的脖子里,而在危机关头,他想到拿出自己的十字架是否会影响这个邪恶的家伙。她的力气完全超越了常人的范围,但就在她进一步扼紧吉尔曼的脖子时,吉尔曼无力地抓住了自己衬衣,拖出了那柄金属十字架,扯断了它的链子,将它举了起来。

  看到那个东西,老巫婆似乎有些惊恐。她的双手放松了一会儿,留给吉尔曼足够的机会完全摆脱它们。他将那双钢铁般的爪子拉开了自己的脖子,并且打算把那个老丑妇扔进房间角落的深坑里,但是那双爪子很快又恢复了力量,并且再度合拢了。这一次吉尔曼决定以牙还牙。他伸出双手扑向老巫婆的咽喉,在她意识到自己的打算前,将十字架的项链缠在了她的咽喉上,然后地绷住了链子,切断了老丑婆的呼吸。在她挣扎的最后时刻,吉尔曼觉得某个东西咬住了自己的脚踝,随后看见布朗·詹金已经爬了过来正试图帮助它的主人。于是他凶狠地一脚将那个怪胎踢进了深坑里,并且听到它在很深坑底发出阵阵呻吟。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结果了那个老丑婆,不过当她跌倒在地板上时,他并没有多加理会。然而待吉尔曼转过身去,看到桌上的情景时,他最后的一丝理智也跟着崩断了。当巫婆打算掐死他的时候,精力充沛、四只小手也灵巧得可怕的布朗·詹金一直都在忙碌,他所有的努力全都化成了泡影。虽然那把匕首没有插进受害者的胸口,但那个长着皮毛与黄色尖牙的亵神怪物在受害者的手腕上做了相同的事情——而不久前才被他摔在地上的碗,此时也正满满地摆在了那具毫无生气的小躯体旁。

  在狂乱的梦境中,他又听到了那种旋律怪异的可憎圣歌。它正从无限远处的拜鬼仪式上源源不断地飘来,吉尔曼知道那个肤色黝黑的人一定也在那里。混乱的记忆与他所知晓的数学理论搅在一起,而他相信自己的潜意识一定还记得那个角度,能够让自己回到正常的世界。而这是他第一次独自返回。吉尔曼确信他就在自己房间上方那个很早以前就被封锁的顶楼隔间里,但他很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通过倾斜的地板或者早在很久以前就封死的那个入口逃离那个房间。此外,如果他从梦里的顶楼隔间逃出去,会不会仅仅只是进入梦里的房子呢——或许他抵达的地方仅仅只是目的地衍生的异常投影?在所有经历中,梦与现实之间的联系总让他感到颇为困惑。

  穿越昏暗深渊的通道将会变得非常可怕,因为沃尔帕吉斯之曲正在那里回荡,而且吉尔曼还必须面对那些虽然一直摸不清但依旧让他无比恐惧的宇宙脉动。即便待在那个尖顶房间里,他还是能感觉到一种低沉、可怕的震动。他甚至能一点不差的猜出那种震动的节拍。在举行拜鬼仪式的时候,这种低沉的震动总会传播、扩散直到无数世界的各个角落,呼唤那些新加入者一同举行那些无可名状的仪式。拜鬼仪式上的圣歌里有一半都是在模仿这种隐约能够感觉到的模糊震动——但是,没有凡人的耳朵能够在毫无阻碍的情况下承受它的完整力量。况且,本能真的能将自己领回正确的位置吗?吉尔曼有点儿不太确定。他可能前往那片位于某个遥远行星上,绿光笼罩的山坡;也可能前往那座位于银河系外某个由长着触手的怪物建立的城市上空的露台;或者前往恶魔之主阿撒托斯统治着的终极混沌虚空里的黑暗螺旋漩涡。

  当他准备进入通道的时候,紫色的光芒突然熄灭了。房间陷入了完全的黑暗。这肯定意味着那个老巫婆——老凯夏——奈哈比已经死了。远方拜鬼仪式上诵唱的圣歌与下方深坑里布朗·詹金发出的呻吟混合在一起环绕着吉尔曼。但他觉得自己还听到另一种更加疯狂的哀怨声音正从下方某个的未知地方传上了来。那是乔·马祖尔维奇——抵抗伏行之混沌的祷词此刻变成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狂喜尖叫——讽刺的现实世界与高烧的混乱梦境碰撞在了一起——耶!莎布·尼古拉斯!那孕育千万子孙的森之黑山羊……

  凌晨,距离黎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时候,那个有着奇怪墙角的阁楼房间里突然响起了一声骇人的尖叫。德斯罗切斯、切尼斯奇、多布罗夫斯基以及马祖尔维奇立刻跑上了楼,甚至就连熟睡的埃尔伍德也惊醒了过来。人们在阁楼房间的地板上找到了吉尔曼。他还活着,双眼圆瞪,但似乎已经不省人事了。他脖子上有被人扼过的痕迹,左脚脚踝上还有一个耗子咬出来的可怕伤口。他的衣服被拉扯得很凌乱,乔的十字架也不见了。埃尔伍德打了寒颤,甚至都不敢去猜测自己的朋友在这次梦游时经历了怎样的遭遇。祖尔维奇却似乎有些晕眩,他说自己在先前祷告时曾经得到了一个“征兆”。随后,他们听见倾斜的墙壁后面传来一只老鼠的尖叫与呻吟,而马祖尔维奇疯狂地在胸前划起了十字。

  大家把昏迷中的吉尔曼抬到了埃尔伍德房间里,并将他安顿在之前睡的长椅上,然后又派人叫来了麦考斯基医生——对方是当地的职业医师,而且从来不会泄漏病人的难堪。麦考斯基医生给了吉尔曼做了两次皮下注射,使他放松了下来,进入了更加自然的睡眠状态。到了第二天白天,病人断断续续地清醒了几次,支离破碎地向埃尔伍德嘟哝了一些昨晚噩梦的内容。这是个非常费力的过程,因为在他刚开始叙述的时候,埃尔伍德就发现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新变化。

  虽然在不久前吉尔曼还有着异常灵敏的听力,但他此时已经完全聋了。匆忙间,人们再次叫来了麦考斯基医生。经过详细检查,医生告诉埃尔伍德,吉尔曼的双耳的鼓膜已经破裂,像是被某些超出人类想象和承受能力的洪亮声音震裂了。然而他是在什么地方听到这些声音的呢?像这样的声音足够惊醒密斯卡尼托克山谷里的所有居民,但显然没有人听到过这样的声响。对于这个问题,诚实的医生也没办法解答。

  为了和吉尔曼顺畅的交流,埃尔伍德只得将要说的话通通写在了纸上。他们两个都不知道是什么导致这一连串混乱的事情,但都觉得最好还是不要多想。此外,他们俩一致认定必须尽快从这栋被诅咒的老房子里搬出去。当天的晚报报道了警方的一次突击行动——在快拂晓的时候,警方突然搜捕了一群聚集在梅朵山另一侧深谷里的古怪狂欢者。同时,报纸也提到了那块迷信者们一直都非常关注的白色石头。这次事件中没有人被捕,不过有人曾在四散的逃亡者中瞥见过一个高大的黑人。在另一个版面里,报纸表示米斯基娜·沃莱索杰科丢失的孩子还是没有任何线索。

  然而,最恐怖的事情恰恰发生在那天晚上。埃尔伍德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夜晚发生的事情。而且这件事情压垮了他的神经,让他一直休学到了学期结束的时候。入夜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听到耗子一直在房间隔板里活动,但却没有在意。等到他与吉尔曼睡下很久后,房间里突然响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埃尔伍德跳起来,打开了电灯,急急忙忙跑向房客睡着的长椅。吉尔曼在不断地尖叫,那完全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就好像他正承受着某些无法言语来描述的折磨与痛苦。他看见吉尔曼在床毯下痛苦的扭曲着,与此同时一大块红色血污开始在床单上浸润开来。

  埃尔伍德几乎不敢去碰他。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尖叫与扭动都渐渐平静了下来。这时,德斯罗切斯、切尼斯奇、多布罗夫斯基、马祖尔维奇还有顶楼的其他房客们全聚集到了走廊里。房东让他的妻子回去打电话找麦考斯基医生来帮忙。忽然,一只大老鼠模样的东西从血染的床单下跳了出来,所有人都大叫了起来。那只耗子飞快地窜过了地板,就近钻进了一个敞开着的新耗子洞。而等到医生赶到房间里,揭开那张可怕的床单时,沃尔特·吉尔曼已经死了。

  至于吉尔曼的死因,实际发生的事情比描述起来要疯狂和野蛮得多。他的身体上出现了一个几乎穿透的洞——某些东西把他的心脏给吃掉了。多布罗夫斯基因为自己没能彻底毒杀耗子觉得大为懊恼。他放弃了出租这座老房子的打算。没出一个星期,他就领着所有的老房客搬到了瓦伦特大街上的另一座房子里——那是座肮脏的房子,但至少没有这么古老的历史。在随后的一段时间里,最麻烦的事情就是让乔·马祖尔维奇保持安静——这个忧郁的织机修理工似乎永远都没法镇定下来。他总是含糊地嘀咕着一些阴森恐怖的事情。

  在那个毛骨悚然的夜晚,乔曾弯下腰仔细查看过那一行从吉尔曼的躺椅延伸到旁边洞口的鲜红色老鼠脚印。虽然地毯上的足迹非常模糊,难以辨认;但在地毯边缘到踢脚板之间还有一截裸露出来的地板。而马祖尔维奇在那截地板上发现了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异样——或者他自以为发现了一些异样,因为尽管那些脚印看起来确实非常怪异,但没人赞同他的看法。虽然那些留在地板上的染血脚印显然与普通耗子的足迹大不相同,但就连切尼斯奇与多布罗夫斯基也拒绝相信马祖尔维奇的看法——因为他说那些足迹看起来像是四个微小的人类手掌。

  再也没有人租用过那座房子。自多布罗夫斯基从房子里搬出去后,帷幕渐渐落下。人们纷纷避开了那座房子,不仅仅因为过去的恶名,也因为它里面飘荡着一股新出现的恶臭。或许那位前房东的耗子药最后还是发挥了效果,因为他搬出去没多久,那个地方就变成了邻里间的公害。卫生署的工作人员仔细检查后发现那股气味是从东面阁楼房间旁边与上方的封闭空间里传出来的。几个工作人员觉得那里面肯定堆积了很多死老鼠,但他们认为没必要拆开那个已经早在很早前就已经封死了的密封空间,进行消毒处理;因为恶臭很快就会消散,而且周边的居民对于卫生问题也不是特别的挑剔。事实上,经常有隐晦的地方传说声称——五朔节与万圣节过后,魔女之屋的楼上就会传出无法解释的恶臭气味。由于懒惰,当地的居民虽然常有抱怨,却也习以为常了——但是,这种恶臭依旧为那座房子增添了一笔新的罪过。再后来,建筑督察员从住宅名单上划掉了这座房子,宣布它不能再住人了。

  吉尔曼的噩梦,以及伴随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始终都没有得到合理的解释。埃尔伍德对于整件事情有自己的看法,但其中的某些观点可怕得几乎让人发狂。他在第二年秋天回到了学校,并且于第三年的六月顺利毕业。他发现小城里有关鬼怪的流言蜚语少了很多。虽然直到房子被拆除前一直有人报告说在那座废弃的建筑里听到鬼魅般的窃笑声,但自从吉尔曼死后,再也没有人嘟哝着说自己看到老凯夏或布朗·詹金了。随后的那一年,某些事情意外地让阿卡姆的居民们重新谈论起了那些与古老恐怖有关的当地传闻。但幸运的是,那一年埃尔伍德并不在阿卡姆。当然,他听说了后来发生的事情,并且有了一些困惑而又阴暗的猜想。这些想法让他受尽了无法言喻的痛苦折磨;可即便如此,埃尔伍德仍然觉得这比置身现场,并且亲自目睹其中的一些场景要好得多。

  1931年3月,一阵强风掀起了魔女之屋的屋顶,并摧毁房子的主烟囱。那些剥落的砖块、长满苔藓的暗色木瓦以及朽烂的木板与横梁一股脑地垮进了顶楼,并且压坏了下方的地板。整座阁楼塞满了倒塌的残砖破瓦。由于这座破旧建筑物的拆毁工作已经提上了日程,因此在开始拆迁前没人愿意费功夫去清理那堆垃圾。最终的拆除程序于十二月开工,而当那些忧心忡忡工人极不情愿地开始清理吉尔曼以前住过的房间时,以前流行过的传闻又复苏了。

  工人们在那些从倾斜天花板上垮塌下来的残砖破瓦里发现了几样东西,并且叫来警察。随后,警察又依次找来了验尸官和大学里的几位教授。他们找到了一些骨头——虽然经历严重的碾压并且裂成了碎片,但人们依旧能轻易地辨认出那是人类的遗骸。它们显然是从头顶上那个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被封死,任何人都无法进入的低矮小隔间里垮下来的。虽然那个隔间在很早以前就被封死了,但这些骨头的年代却要近得多,这一矛盾让所有人都觉得困惑不已。与验尸官随行的医生检查后断定,其中一部分骨头属于一个小孩,而另一些——一堆与腐朽的褐色碎布混在一起的骨头——属于一个矮小、佝偻的年迈女性。当人们小心地移开残砖碎瓦后,他们又发现了许多细小的骨头——有些是楼顶倒塌时被困在里面的耗子,还有些是年代更久远些的耗子骨头,上面还留着一些细小牙齿啃咬过的古怪痕迹——那些痕迹时常会引起许许多多的争论与思考。

  此外,他们还发现了许多书籍与手稿的散乱碎片,以及一些更加古老的书籍手稿完全朽烂后留下来的黄色尘土。所有书籍似乎无一例外地牵涉到了那些最为高级、最为恐怖的黑魔法;此外,人们还发现了一些明显是近代才出现的东西,与那具明显属于近代的人骨一样,它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依旧是个未解之谜。但那些古老的手稿带出一个更大的谜团——根据那些手稿的保存状况及水印来看,最新与最老的手稿相隔了至少一百五十到两百年的时间,但手稿上那些潦草的古老字迹却完全相同。但是,对于另一些人来说,这次发现中最大的谜团则是那些散落在残砖破瓦里,明显受到不同程度损毁的小物件。这些东西的种类很多,但全都令人困惑不解——没有人能够猜测出它们原本的形状、材质、制作风格以及实际用途。其中的一件东西曾让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几个教授兴奋了好一阵子——那是一个严重损坏的畸形雕像,与吉尔曼当初送给学校博物馆的那尊奇怪雕像非常相似,但新发现的这尊雕像要更大一些,而且所使用的底材不是金属而是某种奇怪的淡蓝色石头。这尊雕像安置在一个拥有奇怪棱角的台座上,而那只台座上还铭刻有无法解读的象形文字。

  如今,考古学家与人类学者依然在努力解读某些雕镂在一个已被压扁的轻巧金属碗上的奇异图案。发现那只碗的时候,碗的内侧沾满了不祥的褐色污渍。而外国人与容易受骗的老太太们则会絮絮叨叨地谈论起那柄混在垃圾堆里、断了链子的十字架——乔·马祖尔维奇曾经颤抖地表示,这正是几年前他送给可怜的吉尔曼的那柄十字架。有些人觉得这柄十字架是被耗子拖进封闭隔间的,而另一些人则觉得它当时肯定遗失在吉尔曼房间中的某个角落里。还有些人,包括乔本人,有着另一套看法,但那些想法太过疯狂和荒诞,因此没有人会把它们当真。

  挖开吉尔曼房间里那面向内倾斜的墙壁后,工人们发现那个夹在倾斜内墙与房子北面外墙间的三角形空间里没有积累多少建筑垃圾——即使按面积比例来考虑,那块地方的建筑垃圾也比外面要少得多;但这块三角形空间里却铺着一层古老得多,也阴森得多的东西。那些东西吓呆了清理现场的工人。简单来说,那个地方是个货真价实的纳骨所——里面堆满了幼儿的骸骨。其中一些骸骨的年代并不久远,但另一些则要古老的多,这些骸骨无穷无尽地一层层叠在一起,最底端那些最古老的骨头几乎已经完全崩碎了。在深深的骸骨堆里躺着一把明显非常古老的大匕首,匕首的样式非常怪异,上面有着复杂的装饰。许多建筑垃圾都垮塌在匕首的上方,堆成了一个小堆。

  而在那堆残砖破瓦里,有一个东西注定会比这座被诅咒的闹鬼老宅里发现的其他任何东西更让人困惑与恐惧,并且会引起更多迷信的传说。那个东西被卡在了一块掉落下来的木板与一堆水泥黏合起来的砖头之间。它是一具巨大、病态的老鼠骨架。骨架的一部分已经被压碎了,但密斯卡托尼克大学比较解剖系的成员至今依旧会为它争论不休,同时又奇怪地对外界保持沉默。他们极少泄漏与骨架有关的信息,但发现它的工人们却总是用惊骇地语气低声谈论着骨架周围的棕色长毛。

  有传闻说,骨架上组成细小爪子的那部分骨头体现出许多抓握的特征,因而更像是猴子而非老鼠;而那具有着凶狠黄色尖牙的头骨最为反常怪异。从某个角度看过去,它非常可怕地像是一个微弱并严重退化的人类头骨。当遇到这尊亵渎神明的东西时,工人们纷纷充满恐惧地划了个十字。但在离开老房子后,他们会去圣斯坦尼斯洛斯教堂里点亮一只蜡烛表示感恩,因为他们相信自己往后再也不会听到那种刺耳的阴森窃笑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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