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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6.05|陈瑞华教授.守静演讲录.筛选） 纵观历史，辩护权作为被追诉人的一种自然权利，在不同的历史条件与制度背景之下，其表现形式虽有差异。但从总体上讲，刑事辩护经历了从无到有，从普通化到职业化再到专业化发展的过程。 随着时代的发展，辩护律师如何积极有为地提供专业化、精细化、高端化的刑事法律服务已成为时代课题。鉴于此，广东守静律师事务所特邀请顶级法学专家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陈瑞华教授，做客【守静刑辩讲堂|第45期】，为法律人带来刑事辩护前言问题的饕餮盛宴……以下为授课内容截取。 一、刑事辩护面临的几大难题 我们要谈刑事辩护的专业化发展趋势，首先需探究当下中国刑事辩护面临的几大难题，因为专业化发展趋势都是从“困境”中进化而来，唯有超越困境，方能引领潮流。 难题一：辩护意见被采纳难 近年来，学界在探讨12年刑诉法修改后的实施对辩护制度的影响时，提出目前刑事辩护实践中存在着“三难”或“六难”的问题，律师辩护意见被采纳难已经成为我国当前刑事辩护中头号难题。我们的观点公安机关不予采纳、检察院置之不理，我们的观点说得再充分、再正确法官不听。 正如周强院长担任最高人民法院首席大法官上任之初接见十位律师有言：“你们做的是人类最难的两项工作，一则把你们的思想塞到法官的脑子里，二则把当事人的钱掏到自己的腰包里。”很多人做一项都做不好，律师同时做了两项，可谓难上加难。 难题二：刑事辩护收费难 目前全国各地的收费标准因地域差异而有所不同，有的地方为避免同业不正当竞争，只规定收费的下限；有的地方规定严格的上限。刑事案件收费标准低、收费标准规定过死的现实，成为当下中国刑事辩护面临的难题之一。 自古以来都在保护人类最珍贵的利益——自由、财产乃至生命。试问，刑事律师保护的人类利益如此重要，为何得不到应有的报酬？刑事律师付出了繁重的劳动，为何得不到应得的尊重？为何刑事辩护收费如此低？为何非诉业务的收费却出奇的高？以上问题，让人匪夷所思。 难题三：刑事辩护停留在“法庭”之上 调研当下中国刑事辩护的现状，各位，扪心自问，这样的辩护有用吗？审判长，人民陪审员，我们今天受某某的委托担任某某一案的辩护人，刚才我听了法庭调查、法庭辩论，我对公诉机关指控被告人某罪不持异议，我向被害人深深地表示遗憾。下面我做量刑辩护，请法庭注意以下情节：1、2、3、4、5、6…… 举个案例：某房地产老板涉嫌雇凶伤害他人，被列为主犯，而他的太太没有任何经营经验，资金链马上断裂，她度日如年，催债的人步步紧逼。此时这位老板要求律师每周会见一次，他太太在看守所门口静候。等待看守所内的老公传达的公司运营指令。接受委托的这位北京女律师两年半的时间，风雨无阻，每周见一次，往返于北京与山东。后来，此案当事人被成功取保候审。 某天晚上喝茶，他说：“你们刑辩律师提供的产品，不能够满足我们的要求，像我就要求你们一星期会见两次，一则我太太要跟我汇报一下公司的运营情况，我给他指令，及时地让公司运转；二则我需要随时沟通，我这个案子怎么办。” 深入思考，我们的辩护服务已经与时代脱节，刑事辩护要做到全方位、多角度辩护。倘若刑事辩护仅仅停留在“大专辩论会”的层面，庭前工作少之又少，如何能让当事人信服？当然，司法改革要以审判为中心，但是，律师辩护却要全方位辩护。据我调研的刑事辩护的中国问题还有很多，时间原因，今天不展开。
二、刑事辩护的发展趋势 下面看我们谈谈刑事辩护的发展趋势，从全国各大律所、律师的办案经验、业务领域拓展的视角考察。我国的刑事辩护正在发生变化、在进步，这个变化是悄悄地，静悄悄地；这种变化源于全国很多律师事务所进行的改革，源于律师的不懈探索与辛劳的付出。 趋势一：从“大专辩论会”式的法庭辩护模式向庭前、庭外辩护延伸 据我观察，我国的刑事辩护正在从以审判为中心的法庭辩护向审前、庭外辩护延伸，庭前辩护、庭外辩护大规模出现。因此，辩护律师不要把刑事辩护局限在法庭调查、法庭辩论阶段，我们要看到审判前、庭审外的辩护空间。 不禁要问，庭审前、庭审外的辩护空间有多少？一般认为，庭前辩护有两个关键节点——立案前和批捕前，这被安徽省的王亚林律师称为刑事辩护的黄金救援期。换句话说，如果能在立案前辩护成功，其效果最好。如果不行，退而求其次，把案件阻挡在批捕大门之外亦不错，一旦正式批捕，无罪辩护的空间已微乎其微。 法庭上辩护的空间非常小，这是中国国情。我不是鼓励大家不做辩护，律师一定要勇于斗争。无罪辩护是辩护律师最基本的辩护手段，这可作为一种战略威慑力为当事人争取最大的权益。在中国有两个核导弹：无罪辩护和程序性辩护。用有效的程序性辩护，用有效的无罪辩护来跟检察官、法官进行对话，逼迫检察官、法官把罚金降下来，把量刑降下来，达到妥协的效果，这是很多律师辩护的艺术。 然，法庭上无罪判决少并不等于我国的无罪处理少。北京某基层检察院的检察官告诉我，他们去年一年不起诉、撤销案件的超过50件。律师都知道很多案件都被撤销案件、不起诉，相当于无罪处理。实际上中国的无罪处理比例相当高。换句换说，刑事案件在开庭前被不批捕、撤销案件、不起诉等，仍然有较大的空间，这是一个实事求是的分析。 从很多律师介绍的辩护经验来看，立案前无罪辩护空间最大的是两大类：一类是刑民交叉案件，另一类是行刑交叉案件。案件之初是按民事处理的、按行政处理的，后来转化成刑事案件，这类案件阻挡在立案大门之外的空间最大。 当然很多案件到批捕阶段可能空间更大，主要有以下两类案件：一类是涉及到辩诉交易的案件，一类是公安机关插手经济纠纷的案件。这两类案件一定要阻挡在批捕大门之外。只要此类案件被批捕，辩护空间几乎就很小了。因此，辩护律师努力让案件不被批捕，才能让案件得到软着陆。 趋势二：从治疗式的辩护向体检式风险防控全面发展 依照目前中国刑事辩护的收费现状，请问即便将来律师把案件代理费收两倍以上，能收多少？一年能遇到多少优质客户？有多少案件呢？因此，随着时代的发展，刑事法律风险防范是刑事辩护业务的必然延伸。未来辩护律师应该给公司、企业灌输一种理念——事先防范比事后辩护更主动、效果更好。事后的辩护实际上是一种双刃剑，即便是辩护成功，也是两败俱伤。与其事后辩护，不如把更多的资源放在事先防范上。辩护律师不妨在你熟知的领域里做实验，在开拓业务领域的过程中不要过于贪大、求全，要精耕细作，传播一种刑事法律风险防范的理念，前途无量。 趋势三：从“一揽子”收费制度向“菜单式”收费模式转变 一开始就讲到收费是我们最大的瓶颈。中国刑事辩护收费制度的瓶颈，有客户的原因，有律师的原因，亦有社会综合环境的原因。到现在为止，有两个极端的收费模式，以我国为代表的一揽子收费制度。一揽子收费制度是指在签订合同时整个或者某一阶段的所有费用都收齐，收费到账之后再开启辩护的制度。试想中国有多少个行业是这种收费模式？有，只有刑事辩护。 一揽子收费制度有两个不可预测的潜在风险。第一，辩护律师没法预测案件的风险有多大，无法预测案件的工作量。更无从知道要为案件做程序辩护还是证据辩护，做无罪辩护还是量刑辩护。我们连工作量都没办法预测，怎么能一揽子收费。第二，对于尽职敬业的律师来说，一揽子收费有害无益。此制度根本没法体现其劳动价值，严重挫伤了敬业爱岗的律师的辩护积极性。换句话说，这是一个非常不公平的制度，让有激情的辩护律师暗自伤悲。 另外，以美国包括我国香港在内的计时收费制度。这是收费制度的另一个极端，计时收费有三个缺陷，不是完美的：第一，辩护律师投入的时间、人脉和精力是不成正比的。例如，让一个律师助理阅卷三星期，与让一个经验丰富的精英律师就干三天三夜，你怎么计算？助理收500/小时，老律师收3000/小时，能体现价值量吗？第二，有些辩护工作没有办法算时间。例如，调查、刑事和解怎么按小时计算？每个阶段的时间投入各异。所以我非常赞赏一个观点：“事务性的工作，按照小时收费；例行工作，按次数收费”。所以有的国家搞的那些计时收费，它主要适合“法律咨询”。 鉴于以上收费模式的弊端，浙江靖霖律师事务所主任徐宗新创新了“菜单式收费模式”。其收费方法是基础费用+额外费用的收费模式。基础费用在国外又被称为是纳税费用（律师要生存，律师在事务所里面一定要有一笔收入，交给律所要纳税）。基础费用里应包含一些基本的工作量，比如会见三次。阅卷是工作的一部分，基包括在内。必要的调查费用、起草法律文书、辩护词的费用等。 什么是额外的费用？比如，在基础的服务之外，有的个别客户提出额外的要求，辩护律师就可把有关的额外工作分成若干个板块，收费体现板块化和单元化。比如我专打庭前会议板块、专打非法证据排除版块、专门做刑事和解板块。法庭辩护可能是常规，但是有些是额外的，让它划分为不同的工作板块和工作单元，设定不同的收费标准，这就是额外的收费。 传统一口价收费模式已经穷途末路，传统的律师收费制度，律师既说不清楚自己收费的依据，又难以对自己工作进行科学的评估。通过新的收费模式，可以让当事人从对结果的赤裸裸的追求中解脱出来，在过程中对律师进行配合。即使没有达到预期，也不会有怨言有矛盾，反而会尊重感谢律师。 趋势四：刑事辩护形态由单一化向多元化辩护转变 我们的刑事辩护过去不仅以法庭为中心，而且以无罪辩护作为主要辩护形态。目前为止，我们到底有多辩护形态呢？无罪的辩护，罪轻的辩护，量刑的辩护，程序的辩护，证据的辩护。这就是我概括的五形态的分类法。试问，在这五形态之外还有无其他形态？据我观察，在中国一个新型的辩护形态又在悄然蔓延。 前年我到浙江参加律师辩护论坛，一位年轻的律师送我到机场。与其交谈中，得知他只做公安、检察院扣押的财产中案外人财产的部分——打案外人打民事代理。有时刑事案件中有一半以上是案外人的财产。他基础费用只收5万块钱，但查封、扣押的财产若有1000万，打掉200万按20%收取，这个费用比辩护费要高出很多，而且毫无辩护风险。在一个地级市，他能够生存下来，开拓一项新的业务，实属创新。 作为刑事辩护的延伸，对案外人、第三人民事权益的维护，我称之为“刑事辩护的民诉化”操作。用民事代理的方式把罚金、没收财产、追缴数额降下来，从而提升我们整个的收益，拓展我们的辩护业务，让我们的辩护不仅仅限于定罪和量刑问题，这必将是我们未来辩护的新生领域。 趋势五：传统辩护模式向专业化和高端化模式转变 从今年的调研数据看来，我还感觉到一种新的趋势也在出现，我们的辩护要想获得客户的信任，要想走向专业化和高端化，怎么办？一定要做到刑事辩护过程的留痕化、有型化。 我们过去的辩护不怎么擅长留下痕迹。未来，刑事案件办案过程的留痕化、有形化，这是走向高端化、专业化的必要路径。第一，留痕化、有形化可以成为培训年轻律师的活教材。青年律师看了老律师的辩护卷就知道其介入之后做了哪些工作，留下了哪些痕迹，带来了哪些变化，起到了何种辩护效果；第二，我们的工作做的很专业，可惜不能够留下痕迹，不能够记录下来。辩护律师要让客户喜欢你，你让客户感觉你高端化专业化程度的最好方法，不妨就把你脑中的思维过程变成书面文字，成有形化的记录，这是我们刑辩律师普遍欠缺的。 所以律师的成功并不难。脚踏实地，从专业化做起，一步一个脚印，不要走捷径，没有捷径可走。要想成为一个有名的律师，在业内有一定的江湖地位，如果不真的钻进案件里边，走专业化、高端化的的道路，怎么能够成功呢？ 互动问答 问题一：陈教授您好，对青年律师来说，怎么样做一份专业的阅卷摘要？您能不能再深入的解构一下？ 阅卷摘要三要素：“缩写、证据对比分析、阅卷摘要”，万变不离其宗。 第一“缩写”。要把案卷当中的所有证据都缩写出来，尽可能用简练的语言。一个基本的要求就是这种缩写既要简要，又不能省略到关键的点。所以缩写部分一定要围绕着犯罪构成的要件，绕着相关的量刑情节。学过法律的人都会缩写，没有学过法律的人都把有用的缩没了，脑子要时刻盯着构成要件。 第二作证据对比。证据的对比有两种：一种是同一份证据前后变化对比表。20份口供，列一个大表，第一份基本内容，第二份没有变化的就不写了，有变化的部分写下来，第二份、第三份、第四份、第五份……变化的关键词标准出来，一份大表列出之后，案件中的所有疑点、矛盾点便一目了然。第二种表格就是证据和证据之间的对比。比如行贿人和受贿人对比，被告人和被害人对比，证人之间的对比，我们把不同证据之间的对比叫横向对比，相同证据之间的对比叫纵向对比。倘若证据纵向对比表和横向对比表做的精细、准确，可以节省很多时间，避免重复劳动。 第三作阅卷摘要。青年律师要帮师傅列出三方面的内容：1.综合全案来看，本案的重大疑点有哪几个？；2.得不到印证的孤证有哪些？；3.不一致的，矛盾的地方有哪几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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