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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冰与远航残酷史:他们没有食物没有淡水,只好相互汲取对方的血液

 浮生偷闲 2017-06-13


附岸冰、内湾冰或在无明显洋流海域形成的海冰,是稳固可靠的冰面,人们可以在上面游历,即使是在晚上也无妨。细窄冰间水道外侧的浮冰群会不断移动,冰面景观多样,又有某些动物出没,因而别有一种魅力。但你要是敢徒步走上浮冰,说白一点儿,就是找死。在风的作用下,浮冰群会无规律地移动,而且每一块浮冰的移动方向都是不可预测的。一般来说,尤其是在巨大的浮冰块上,人们丝毫感觉不到其移动或变化。人们会突然发现或意识到,自己已经远离海岸或迷失方向。从英格尔菲尔德湾到圣劳伦斯岛的每个沿海村庄,都会流传这样的故事:某人由于失误被困在浮冰上,再也没能回来,原因通常是为了追捕北极熊。


移动中的浮冰群对徒步或带狗旅行的人而言,威胁不是很大。他们通常可以敏捷地在浮冰表面行走。然而,换作一叶扁舟或一艘小船,行程会变得疲惫、费神而危险。1814年5月,威廉·斯科斯比的捕鲸船困在格陵兰岛的东海岸,他步行勘察最后一英里的航路,希望成功解困。像许多遭遇这种情形的人一样,斯科斯比吓坏了。但他也被浮冰震撼,被其巨大的力量、令人生畏的规模及势不可挡的运动震撼。他写道:浮冰在风中不停地移位的声音就像“复杂的机器发出的声响 ”或 “远处传来的雷声”。即使在寻找出路时,他仍为浮冰能让自己分心而惊奇不已。他忘却了迫使他前来探路的困顿感,忘却了他那被浮冰挤压的船壳发出的哀怨声,顿时变成了一个“漫不经心的旁观者”。他好像正行走在某个体魄巨大、行为有序的野兽的背上。


随书附赠的明信片


当今有了装甲破冰船,海冰对航海的威胁似乎没有木船航海时代那样致命,但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在北极海域航行的水手都不能掉以轻心。当年,捕鲸者驾驶着装备简陋的船只勉强进入北极海域,而且还要在发挥其极限能力的情况下生存数月。要穿越一片海冰进入无冰水域,或者要在风暴卷来的重重浮冰中生存下来,19世纪的水手不得不采取多种措施。如果风向有利而且有一个加固船头,他们就可以根据桅杆瞭望台里瞭望员喊出的方向,“劈出”一条通道。


但帆船没有回动装置,没有可靠的“微速”装置,也没有“难以转舵”紧急反应装置。更为常见的是,水手不得不用拖绳把捕鲸船系在数个捕鲸小船的后面,用人工划船的方式把捕鲸船拖过浮冰区;或者把锚固定到前方的冰面上,转动起锚机绞盘,“曳拉”着捕鲸船前进;再者,就像吊洋娃娃一样,从捕鲸船船首斜桅上向冰面吊放一只小船,小船中有三四个人,在大船船首前破冰。


如果遭遇移动的浮冰,哪怕是一艘重达250吨的轮船也会在两三分钟内被挤压成碎片——可以想象,船的橡木龙骨咔嚓、咔嚓地炸裂,船体碎片向上腾起,然后随着咕噜咕噜声响,又被巨大浮冰块压到下面,与工业压榨机压碎一架大型钢琴无异。在风暴中,面对冰崖,或在夜晚,无法找到无冰水面,为了保护好船只,船员会在浮冰间锯开一个临时停泊处。这种保护工程时常会被破坏,于是他们不得不重新开始破冰、移除冰块这类艰辛工作。天气恶劣时,浮冰像七巧板一样移动;稀疏冰不断地撞击,“猛烈得足以把船撞碎”。在暴风雪肆虐的整个过程中,甚至在他们最终脱离海冰围困之前,高级船员都在努力调动全体船员的力量。


但任何一种情况都可能突然发生变化——此刻静止不动的浮冰,一刹那就可能移动了。高级船员会承受很大压力,他们时刻都要承担责任,时刻都保持高度警惕。一位船长曾在沿岸冰间水道经历了心神不宁的17个小时。他这样写道:“那一时段是我一生中烟抽得最多的时候。我抽了22只雪茄,还有无数斗烟丝;每个小时我都会让上咖啡。我不知道,到底是烟还是咖啡,使我们顺利通过了那片海域,但无论如何,我们还是毫无损失地通过了。”


船只破损司空见惯,有时还会很严重。一位蒸汽船船长写道:“水手们轮流守候在抽水机旁,还有水手用桶不停地运水,每分钟可以排出七八吨水,[但]海水涌入速度总比排水速度快。”当时海水温度低至30华氏度。他们用团团船帆堵船壳的破洞,尽力用绳索、麻絮堵漏水的裂缝。绝望中,他们在漂移冰山的尾迹一侧找到了庇护处。


但冰山有时会破裂,船只也会随之沉没或被击碎。一旦风暴过去,充满威胁的浮冰静止不动了,船员们就不用再躺在吊床上,听“断裂、撞击、撕裂声响”,听船体木材受压发出的尖啸声和爆裂声。但在威胁完全消失前,瞬息万变、无法平息的环境会一直折磨他们的神经。



捕鲸季节快要结束时,天气经常会变得很冷;在类似天气里,船只周围会结冰,短短几个小时内就会出现“一条秉承上天旨意而修筑的坚实水晶通道”。周围格外寂静,这时如果有人站在甲板上,就可以听到口袋里手表的嘀嗒声。曾在抽水机旁累倒的人,或看到浮冰削掉船底铜防护甲而失去食欲的人,现在都可以走到冰上漫步,放风筝或打球,就好像在公地上活动一样。


如果船只严重受困,船员会把行李收拾好,放到甲板上,然后就是等待。船只周围冻结的冰层对船体的挤压力越来越大,这一过程可能持续数周,最终船体的龙骨才会断裂,船舱解体以致被淹。然而,如果船只遇难,也很少立即沉没——船员有足够时间登上甲板,离开船;如果幸运,还可以登上另外一艘船。1777年秋天,350多名遭遇海难的捕鲸者和捕海豹者,沿着格陵兰岛东南沿海的海冰行走,寻求救助。约有140人从当地人那里得到了食物和衣服,最终到达西海岸的丹麦村庄。其他人则不幸丧生。1830年,很多船只在梅尔维尔湾遇难(该海域被称为“毁船地”),仅在一个地点,就有近千名船员在冰面上宿营。在没得到船长准许的情况下(从法律意义上是必需的),他们把被冰摧毁的船只都付之一炬,并在附近逗留了几周,通过狂饮庆贺自己的幸存。(所有人都在那次奇异的灾难中活了下来。)


5年后,英国的一批捕鲸船由于作业时段太长,无可挽回地被困。冰山有很大一部分浸在水面下,所以会随着洋流移动,而海冰则随风移动。因此,冰山能够在迎面而来的海冰中辟开一条通道,在尾迹一侧为船只提供庇护处。


在巴芬湾的海冰中,与外界隔绝——这种情况还是首次出现。船员既没有合适的御寒衣物,也没有足够的食物,来保证他们度过寒冷的冬天。加拿大洋流使围困该船的浮冰群缓缓向南漂移,一直漂了4个月;在此期间,很多人因饥饿、寒冷和绝望丧生。其悲惨境遇从船上的航海日志中可见一斑。“前瞻”号捕鲸船船长1835年11月11日的航海日志是这样写的:“天气较暖。很多鱼在船的周围游来游去,其中有独角兽和白鲸。我们正向赛尔角南部漂去,那海角真壮观。一整天都能看到月亮,它一直没落下——这种事我以前从未见过。”11月13号,“简”号捕鲸船上的一位大副写道:“强风夹着雪花;浮冰的挤压力很大,‘简’面临巨大威胁,她能否承受这一切无人能晓。这负担够重了。长夜漫漫,一旦船沉没,我们也就完了。祈祷上帝保佑我们的栖身之所。”


2月份,他们的捕鲸船随浮冰群漂到冰崖前,浮冰群似开又合,每一天,他们的希望都破灭,每一天,他们都重新开始憧憬。其中一艘捕鲸船沉没了,其他捕鲸船全都脱离了浮冰群,但一些船上活下来的人太少了,连升船帆的人手都找不到。他们在恶劣天气中漫无目的地连续漂流了数日,不能测定他们所在的方位,或确定他们所在的位置。其中一些船碰上了又在出海的捕鲸船;最后,这些船都奇迹般地回到了英格兰。第二年,又有十几艘船被困在海冰中。其中有一半沉没,人员死亡惨重——“迪伊”号船上有58人,44人遇难;“建议”号船上有49人,42人遇难。



有时,灾难在瞬息之间就发生了。1832年4月26日,凌晨3点30分,英国赫尔市的“香农”号捕鲸船,在东南风的猛吹之下,迎面撞上一座冰山。冰山侧壁扫过这艘船,撕裂了船的右舷,此时,船长仍在黑暗中向前跑,他的手摸到了冰墙。船体大部分数分钟内就沉没了,16个成年人和3个男孩儿被冲走。船体的一部分由于聚有滞留空气仍在海上漂浮,上面还存有一片船帆,幸存者相互依偎,躲到船帆下面。他们没有食物,也没有淡水,只好相互汲取对方的血液,用鞋子做器皿饮血。其中有三个人死去,其他人都得救了。5月2日,一个船员离开甲板的船帆准备自杀,突然看到两艘丹麦双桅船。除了船长,其他幸存者全都有冻伤。一位北极捕鲸史学家写道:“这次获救是十分凑巧的事件之一,这些事件有许多都值得记录下来。”


我想到了最后一个灾难意象:人们在死人堆后面发现几个因寒冷而神志不清的幸存捕鲸船员,这些高高堆起的尸墙保护了狂风巨浪和浮冰肆虐环境中的少许几个幸存者。


这些骇人的灾难和人员的死亡现在已经离我们很遥远。如今,我们对北极海况的评估大多是在飞机上和破冰船温暖的舰楼里进行的。飞机配有无线电通信设备,破冰船离不开回转罗盘不停歇的转动和卫星导航系统的导航,这些机械设备节省了时间,使空间似乎也变小了,而且因其的确能使我们远离危险而让我们备感欣慰。从这些方面看,北极地区的时空缩小了,我们对这片景观的评价也大不相同。



然而,当今在北极海域航行的人,对前辈在此海域活动的历史很少有不重视的。不需破冰船协助就可在严重冰况区航行的船只,能以5节的稳定航速穿越4英尺厚的海冰区,但这样的船只即使在伦敦劳埃德保险公司入了保险,其船主也不能高枕无忧,因为他们太了解北极的航海史了。无视北极航海史的只有这一类人——在他们看来,这片土地的桀骜不驯只能让人分心,只是一种妨碍,用机械完全可以征服。


冰冻的海洋在沉睡中仍像一条巨龙一样在翻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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