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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藏阁70后诗人自选:扎西才让的诗

 自来自去的人生 2017-06-14

扎西才让,藏族, 1972年生于甘肃甘南。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第二届甘肃诗歌八骏之一。在《诗刊》《民族文学》《十月》《中国诗歌》《青年作家》《芳草》《西藏文学》《飞天》《扬子江诗刊》等刊发表作品三十多万字。作品入选《当代西藏汉语文学精选1983-2013》《中国好文学》《中国年度诗歌排行榜》等选本。已出版诗集两部。

 



 

 

雪猎

 

 

轻的枯枝和聋的硬土

更冷漠的北风

经历过盛衰年代

 

阳光避开凹陷地带

冬天啊

你要吹响我的衣襟

 

我尝试着熟悉它们:

一行野猪的蹄印。一滩

冻僵的唾液

或者一种逝去的粗野嗓门

 

虚无啊!是谁掩盖了这里的事物

包括草,包括石头

 

是谁命令:暴露

彻底暴露,暴露到一无所有

 

 

 

哑冬

 

 

哑的村庄

哑的荒凉大道

之后就能看见哑的人

 

我们坐在牛车上

要经过桑多河

 

赶车的老人

他浑浊之眼里暗藏着风雪

 

河谷里的水早已停止流动

它拒绝讲述荣辱往昔

 

雪飘起来了

寒冷促使我们

越来越快地趋向沉默

 

仿佛桑多河谷趋向巨大的宁静

 

 

 

空虚

 

 

过去的某个时间

一个男人正在离开一个女人

 

我很清醒

然而在做着

一截又一截噩梦

 

阳光照进屋里

老人拿起空的瓶子

想倒出些什么

 

我注意到我的记忆

就像一些透明的液体

 

我不动声色

暗地里

让河水载动空虚

 

并且要映出沿途

那些山神驻守着的

山峰的影子

 

 

 

清明前后

 

 

野草像人一样冥想了一冬

清明前后

就让土壤开始湿润

冰也回到水里

 

让风在深山老林里穿行

不发出一点声音

也不惊醒亡人

 

乡村里的树叶闭着眼睛

我感觉到我依然存在

但却面对着更为真实的贫穷

 

阳光暖暖地照着

我从地下室出来

轻手拍掉身上的尘埃

 

春天早就到了

那些公社四周的围墙

比去年更矮更黑

 

 

 

清晨

 

 

或许野草想脱离地面飞向碧空,

像箭簇,也像思想。

 

或许鼹鼠还躲在洞里,

是一只只无法沉默的钟。

 

从花瓣上能看到阳光烙印的七色,

从渐渐展开的土地上,也能想象无法收拢的野心。

 

诺大的草原,土地深处流动着血脉,

石山下埋着人类逐日时遭遇过的那片桃林。

 

若我像蝼蚁生活于草底,

将能目睹圣僧的袈裟也遮不住的日出。

 

若我睡在地底下,也能在

渐渐喧嚣起来的世界里,聆听到大地的清吟。

 

 

 

此时

 

 

山上出现了神祗,

他们来自异域。

 

湖边诞生了白塔,

延缓了时间流逝的速度。

 

雪山下的那条河流肯定是血性的,

但却很阴性地流远了。

 

那五月的雪崩肯定是轰轰烈烈的,

但此时仍在酝酿着静寂。

 

此时,女人不怕被打开,信仰

也在呼吸着的土壤里,扎下了它的根须。

 

我结束了冥想,离开窗户坐下来,

又回到了原来的愚笨的神态。

 

 

 

面前的时间

 

 

我不说话,也不思考问题。

我徒步行走,世界静静的。

 

但风在吹,树叶沙沙作响,春天刚刚开始。

 

亡灵们从大梦里苏醒过来,

我能感受到它们的骚动,像种籽在暗处使劲。

 

我谛听着,听到它们的私语仿佛草在发芽,

它们的爱仿佛地气渗出土皮。

 

我终于停止行走,驻留于河岸,

但仍不说话,渐渐趋向呆痴。

面前的时间,哗哗地,川流不息。

 

 

 

妹妹成熟

 

 

生命如此鲜活,成熟在意料之中

正如这个秋季

水果装箱,妹妹出嫁

 

妹妹的成熟是一种痛

我不告诉别人

我只大声地喊给树洞

 

成熟不可阻扼,这惯性的力

正如这个秋季

那些草都结了籽

 

草籽,草籽

一半想孕育生命

一半如我,死守着内心的秘密

 

 

 

苏鲁花凋谢了

 

 

苏鲁花凋谢了

从南面的卓尼到北方的黑错

 

黄蜂在山梁上飞来飞去

新生的羊羔感受到了土地深处的沉寂

 

妈妈呀,为什么你赫色的乳头

流出了红罂粟的液汁?

 

我的眼睛因秋歌而湿润

我的心因瘦弱的花瓣而开始忧郁

 

 

 

格桑盛开的村庄

——献给少女卓玛

 

 

格桑盛开在这村庄

被藏语问候的村庄,是我昼夜的归宿

怀抱羔羊的卓玛呀

有着日月两个乳房,是我邂逅的姑娘

 

春天高高在上

村庄的上面飘舞着白云的翅膀

黑夜里我亲了卓玛的手

少女卓玛呀!你是我初嫁的新娘

 

道路上我远离格桑盛开的村庄

远离黑而秀美的少女卓玛

眼含忧伤的姑娘呀

睡在格桑中央,是我一生的故乡

 

 

 

香浪节

 

 

山上,神一指点,就长出各种奇异的花朵

河里,晚风鼓荡,会游来各种古怪的生物

它们也发声,也睡眠,也喧嚣

看上去,让人忐忑不安,又心怀感恩

 

酒香里飞出蝴蝶,扑进花丛

山梁上走来曾经到处游荡的山神

他们也坐着,也说话,也发怒

看上去,让人无可奈何,又心怀担忧

 

那么多的人,疲倦了,那么多的神,睡着了

就有一头牛,在草地上慢慢地走

却始终走不出它的月下的阴影

 

我不想喝醉,匆匆赶回来,躺在草原深处

我的女人找到了我,她像个骑手

骑着我到了遥远的天边

 

 

 

腾志街

 

 

他们中的一小部分,离开了腾志街。而大部分躲在房子里

磕头,念佛,看电视。也只能是小部分人,感觉到

天上有鸟在飞,有月亮在走,有云朵像雾中的杏花

把街道上昏睡的柏树和冰草,轻声唤醒

 

夜里非常安静时,就能够听到土地的呼吸声

在街道下面,排水通道里,有着豹子的力量

也能够听到神灵在低语,天幕在下垂

山野里低矮的灌木,悄悄地与小城拉开了距离

 

但到了早上,在街上走走,世界还是原来的样子

山不会升高一寸,水的流速也和去年一样

街上的老人,还是像上个世纪那样长寿

 

唯有一点被什么给改变了,那个我暗恋了三年的

羚一样惊艳任性、无羁无束的女子,再也没有出现

这腾志街,在时间里,流淌成一条深沉的河流

 

 

 

妹妹

 

 

阴雨天,雨水还是和前年一样多

和去年一样多,从房檐上一点一滴地

滴下来,滴下来,在我们的心里

慢慢地积蓄起来,形成了湖泊

 

炉盘上,那盛满水的黄铜茶壶,渐渐失去亮色

但还是把火的能量都吸收了

过了好多年,水开始沸腾,发出吱吱的声音

像一个贫穷人家的婴孩,在梦醒时分尖声惊叫

 

我们都走到院子里,侧耳静听双亲有没有回来

天阴着,偌大的院子里只我们两人

静静地,默默地,傻傻地等着

 

你把发辫松开,又编上,编上,又松开

看着你,我呆痴了好一会,忽然清醒过来

赶紧回到屋里,往炉子里又添了几根新柴

 

 

 

达娲谣

 

 

这个刚刚梳好头的达娲,要陪着人哭,陪着人笑

这个刚刚洗净身的达娲,要陪着人睡,陪着人走

等待如此漫长,使供堂里的那盏酥油灯,也灭了

这个山后的女子,一觉醒来,已经离开了她的爹娘

 

另一块土地上,名叫达娲的姑娘,也陪着人哭,陪着人笑

在梳好头洗净身以后,也陪着人睡,陪着人走

这个山前的女子,深情地驻留在圆月映照的湖边

裸露着羚族才有的发亮的、典雅的、温热的身躯

 

人们不说她们是藏地的白桦,或高山的雪莲

不说她们是桑多河边的金菊,或腾志街上的灯光

只说她们就是失踪多年的羚们,徘徊在神仙居住的地方

 

人们不说她们的身上发着白光,还是发着红光

只说在她们前世的光晕下,你,我,他

来生来世,都将是她们的坐地修行的情郎

 

 

   

腊子口印象

 

 

神的神力无边,一脚可以踩出一片平原,一拇指可以在大山上摁出一个豁丫

让虎卧成石山,让天上的水驾着筋斗云落在地面,成为汹涌澎湃的白龙江

 

这里农民,也像神那样,在山坳里藏起几座寺院,在沟口拉起经幡

让风念经,让水念经,从上迭到下迭,春夏秋冬就是四座经堂

 

有神兵在腊子口那边悄悄消失,又突然从天而降。有杨姓土司开仓放粮

有会议秘密召开,几个伟人走入木楼,睡在牛羊粪烧热的土炕上

 

柏木搭起的踏板房里,黑脸男人刚刚种地回来,他抱紧了白脸女人

深谷里,默默地建起一个工厂,操着川语,悄然来去,虚掩了门窗

 

多年之后,人们还是喜欢走在月光下,看月光照亮扎尕那的积雪

看南风吹拂着洛克采集过种子的树木,吹动着杨显惠待过的那些村庄

 

或者侧耳倾听岁月深处的枪声,脸都朝向腊子口的方向,然后把藏刀

整齐地摆在河边的青石上,在水里审视自己日渐变老的模样

 

 

 

想象无法改变现实

 

 

头发,是灌木丛,是密林,是一地青稞正待成熟

人,是沙漠,是海洋,是黄色土地使万物生长

 

好多年后我才认识到这些事实

好多年后,我才把这种事实写出来

 

去年我四十岁时,头发茂密,心情沉重

我生活在自己的故乡,触摸着大地上紫色的草穗

 

有时想象自己就是一只鹰,漂浮在云朵做成的乡村

有时是一匹马,行走在深埋于海底的另一个牧场

 

想象无法改变我的现实,我只好左手托住腮帮

右手按住心脏,坐成一尊无言的雕像

 

 

 

迷失了羊群的羔羊

 

 

如果是三月,草木总会发芽,春情必然萌动

我和她都会看到牧羊人把羊群赶往高高的山冈

 

也会看到月亮还悬在山顶上

像个慵懒的新娘

 

如果是三月,我和她会听说乡亲们离开故土前往北方

要去那遥远的内蒙、青海和新疆

 

听说那里高楼拔地而起,新农村即将形成

棉花又开始生长

 

但现在已经是十月了,牧羊人把羊群

又赶往高高的山冈

 

牧羊人说:打工回来的人们

都像迷失了羊群的羔羊

 

我身边的她还是一声不吭,北风吹起了她的白发

这个年过七十的老人,在等待着她的死亡

 

 

 

我的父亲

 

 

去年此时他就老了,蹲在墙角吸烟,脸色发黄

抽第五根烟时,他的手颤抖着,划不着火柴

我就站在他的身后,只隔着一堵墙。我帮不上他的忙

太阳照在他的身上,像照着一个形貌衰老的婴儿

风吹在他的身上,像吹拂着一杆失去红缨的老枪

 

想起三十年前,十一岁的我跟在他的身后,气喘吁吁

翻越太子山时,我倒在风口。天阴得令人发慌

他站在我的身后,一边吸烟,一边看着我发笑

太阳也照着我,像照着一个懦弱的老人

风也吹在我的身上,像吹拂着一粒尘埃般的希望

 

 

 

夏天以后

 

 

电线从麻雀的爪子上感觉到颤抖

南风从树叶的晃动中感觉到自由

她从我的眉眼里感觉到羞怯

相亲的那天,只隔着一张门帘

我们就已把对方铭刻在心里

 

夏天自然是骚乱的季节

夏天以后,杏子发黄,核桃结仁

我们在结冰的河边相遇

彼此冷若冰霜

背向走进风里

 

 

 

在桑多镇冥想

 

 

阴历十月初八,桑多河畔下起了大雪,

那遥远的太子山的山腰,还开着黄色的细碎的菊花。

 

苍茫雪野上,人类的首领们已经毛发雪白,

他们创造的历史,被大雪一一覆盖。

 

新的一页,等待着神奇的文字,在新的世纪,开始完全陌生的叙述。

 

 

 

雪域外志

 

 

传说有罗刹女在高原行走,把后代悄悄地生在一片蛮荒的地域,

从此就不曾离开,在时间森林里化为猛虎或者豹子。

 

那时,我们的祖先像英雄那样四处征战,找不到可以停下的理由。

星星在天空中闪烁,还不曾被人看成是世间的东西。

 

那时,马帮在雪域行走,土司制度尚未出现,盐巴尚未从湖水中分离。

一首谣曲被人传唱,歌声里,藏王的百姓在制造冰冷的武器。

 

我们的祖先终于走出山谷,牵着神骏,举着旌旗,着羽箭和长矛。

他们找到了理想的土地,在宗师的指引下,休憩于马尾松底。

 

经卷翻到第一百零八页,就被风给吹散了,只剩下纸上的下午。

寺院也在时间流逝的过程中,有了肃穆的光彩,像老人那样坐下来。

 

现在,日月陡然出现,草木枯了又荣,法王几度轮回。

河水昼夜流淌,绕过雪山,见到了更为广阔的疆域。

 

当桑烟袅袅升起,在空中消失,我们的祖先回到雪山之巅的劲风里。

世纪初的一声长叹,恍如太阳神在尘埃落定后的寂然回眸。

 

 

 

藏地小镇

 

 

羚羊刚刚离去,第一批垦荒者就来了,骑着红马扛着旗帜,与土著结婚生子,

建造了寺院和民居。这一切,就发生在他们进入小镇志之前。

 

小镇上空,蓝天就像块巨大的幕布,能把录下来的人间场景时时播放。

布景上,海子像星星那样闪烁,草地像云团在晚霞里一个劲地燃烧。

 

人,也成为神仙,在巍峨壮观的宫殿里出没,又集体消失在海市蜃楼里,

那里仿佛就是另一个世间城镇,比现实里的藏地小镇更真实更辉煌。

 

人们一边劳作,一边抬头打量深蓝色的天幕。

那与生俱来的痛苦和无奈,似乎只有在天空里才能消失殆尽。

 

以至于小镇上的房屋早已高过仙境中的屋宇,他们还不知道:

百年来苦苦追求的香巴拉,已像传说中的魔镜,被浩荡的南风悄然打开。

 

 

 

江淮移民

 

 

铁器时代,古战场上只有杀伐之声,牛头人身的将军在长河里饮水。

夕阳悬在西山,像充血的眼睛。山下百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时隔多年,他们还是存活下来,不再像茅草纷飞。

不再一身囚衣茫然四顾,坐在惊恐里,于长河中看到班驳的余晖。

 

江淮移民的后裔,坐在土炕上,说起遥远的故乡和身边的茶马互市,

一一喝尽杯中烈酒,在荒蛮的边塞,陪着媳妇,生儿育女,流下相思泪。

 

有人站在高山之巅,背着手眺望边陲,唱曲茉莉花,生出一段千古离情。

有人终究会成为牧羊人,也学苏武高挑旌节,不要番女作陪。

 

地方志里,汉家瓷器映照千年岁月,不说盛唐和大明。

只说江淮一场酒宴,梦里就是家国,也抵不过长河落日里的羌笛声碎。

 

 

 

仓库

 

 

去年此时,我无法摆脱困扰我多年的东西

比如一段感情,一桩难以启齿的私事

 

这让我觉得岁月不是金子,也不是银子

而是一个巨大的仓库

那里面可以取出我经年累计的东西

 

我头顶的鹰,山尖的白马,和身边的亲人

都是从那仓库里取出来的

我心里的诗篇

也有着仓库里幽暗潮湿的气息

 

现在,牧场里的家马

变成野马,回到山林

道路上的头人的孙子们,在石头上歇息

他们远离了他们的时代

 

离他们不远的小河边,我低头喝水

水面上的涟漪,波闪出我的前生后世

 

 

 

如此陌生的人间

 

 

那些工人把柏油铺在路上,就走了。

母亲把一条黑毡铺在炕上,也走了。

 

铺着柏油的路有着温暖的黑色,伸向远方。

铺着黑毡的炕,冒着看不见的热气,是一块坚实的大地。

 

我开着车从故乡回到腾志街,

长长的柏油马路像条录音带,录下了我复杂的心情。

 

天色已经黑下来,我把车停到路边,想起了母亲,

一滴泪水砸在柏油路面上。

 

头顶的天空,像块巨大的黑毡,要覆盖如此陌生的人间。

直到街上的路灯次第亮起。直到夜生活……悄然开始。

 

 

 

桑多河:四季

 

 

桑多镇的南边,是桑多河……

 

在春天,桑多河安静地舔食着河岸,

我们安静地舔舐着自己的嘴唇,

是群试图求偶的豹子。

 

在秋天,桑多河摧枯拉朽,暴怒地卷走一切,

我们在愤怒中捶打自己的老婆和儿女,

像极了历代的暴君。

 

冬天到了,桑多河冷冰冰的,停止了思考,

我们也冷冰冰的,

面对身边的世界,充满敌意。

 

只有在夏天,我们跟桑多河一样喧哗,

热情,浑身充满力量。

 

也只有在夏天,我们才不愿离开热气腾腾的桑多镇,

在这里逗留,喟叹,男欢女爱,

埋葬易逝的青春。

 

 

 

死屋中的老鳏夫

 

 

隐约之中,我们看到一张惊恐又悲伤的脸,

屋内残留的光线照出了他土黄色的外衣。

 

这个老鳏夫,已无法走出他的世界了,

更无红嘴的乌鸦唤醒他的记忆。

 

当我们在他破败的院落里结束了游戏,

他的窗门还是关得死死的。

 

在美国,一个名叫爱米丽的女人,

就这样死在了幽暗的房子里。

 

当作家威廉·福克纳走进她的房子时,

被她毒死的情人的尸体,瞬间就化成了尘埃。

 

 

 

新的小镇

 

 

先人说:“停下来吧,就在这桑多河边

建起黑措小镇。

 

“让远道而来的回族商人,带来

粗茶、布料和盐巴。

 

“让那在草地械斗中丧身的扎西的灵魂,

也住进被诅咒者达娃的家里。

 

“不走了,你们要与你们的卓玛,

生下美姑娘雷梅苔丝,

养牛养羊,在混乱中繁殖,在计划中生育。”

 

直到皮业公司出现

直到草原被风沙蚕食

 

羊皮纸上的一百年,只待被史官重新书写

在那情欲弥漫的书桌上

在那热血沸腾的黑夜里

 

 

 

当我从群山之巅回到小镇

 

 

鸟儿化为鱼,从山谷里出来,泊在桑多河边。

孩子们穿上华丽的衣服,聚到桑多河边。

 

茶壶像人一样热烈,刀子露出贪婪的光泽。

先人们闻到了酒香,桑烟那样在大门口盘桓。

 

我从台阶上下来后,你已在别人的怀里,

喝酒,亲吻,把对方搂得紧紧的。

 

我们的孩子是两只猫,

在花园里徘徊,闪烁着红色的眼睛。

 

当他们被猴子和狐狸引向别处,

亲爱的,那时肯定是我们永不相逢的日子。

 

 

 

狩猎者

 

 

在西部森林,这群奇特的西部之物,

已无法走出命定的陷阱:

 

变形的云朵,干枯的树枝,

隐约可见野鹿浑圆而性感的巨臀,

振翅欲飞的红雀逃离弓箭,

马嘴的男人紧抓住自己扁平的乳房,

只因那些圆形树冠,

恍若表情怪异的脸布满森林。

 

我们打猎回来,麻袋里空空如也。

我们喝杯奶茶,那味道还是松枝的苦味。

 

这样的和谐而无忧的日子,

只能在女人的怀抱里诞生,

最终也将被坟墓一一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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