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结婚难!工会主席和他的爱情故事 | 有故事的人

 老骆驼4753 2017-06-24

电影《全城热恋》


等半天,她才哭哭噎噎地告诉我,说什么她姨姨找人看属相,她属龙,我属虎,龙虎斗,我们两个不合适。昨天晚上回去,她爸妈让我们两个别再谈了...


>>> 人人都有故事

这是有故事的人发表的第853个作品

作者:点墨山人



我是美协老会员,半路误入仕途,退了休也难脱尘世烦扰,几年后就躲进深山,想画幅长卷,盼梦想成真。


前些天,老伴进山来看我。她只要一来就给我改善伙食,菜园现割两把鲜嫩水灵的韭菜,我俩拿小凳坐在树凉下,边择菜边聊天。


莽莽起伏的太行山深处,寂静恬然,偶尔传来几声鸟叫,再就是一阵阵风吹杨叶的溪流般哗哗声。


远离城市的喧嚣红尘,任清风轻轻拂面,和风雨四十年的老伴在这种环境中回忆往事,此情此景,那真叫爽。


我进了山,老伴就专心在家帮女儿,买菜做饭洗衣,接送外孙女,一晃五六年了。她辛劳之余,和一个慈善组织结了缘,经常去参加活动。


'田春茹也去那!'老伴轻轻的一句话,像炸雷:'我听别人提起的,管她叫'傻田'!我好像见过,是那个厂的。'


'傻田?'我喃喃自语,'天真,纯洁,漂亮,单纯......怎么,傻......?'


田春茹是我第一个对象,现在称谓'初恋情人'。从她以后,见面谈过又分手的还有三段,而为分手哭的要死要活的,唯有她一个!


整整四十一年了,我仍清楚的记着她。


1


1975年,河南驻马店地区发大水,受灾面积极大,洪水把京广线冲卷成麻花,有小道消息说淹死数万人。


组织上号召支援灾区捐献粮票,这是第一次规定'下限'的捐助活动:每人至少捐献八斤粮票。那时候定量的20%是细粮,可以捐食堂粗粮饭票,买饭票时交付的每斤1毛钱退还--只捐粮票不捐钱。


我在车间当劳动定额员,干部定量每月29斤粮。如果放现在,够两口子吃一个月了。可那时候,没啥副食,肚里没油水,就凭那点定量的碳水化合物顶着,撒泡尿肚里就空的慌。我住单身吃集体食堂,最喜欢吃边师傅的烙大饼,一张饼八两细粮票,我每月的细粮票就全吃了烙饼。食堂逢周四午饭有烙饼,我狠狠解次馋,一顿吃两张,就是一斤六两!而后就饿几顿,星期天两顿饭我只吃下午一顿,赖在被窝里不起床一直到下午四点开饭。虽然自己还空着半边肠子,但那时候世界革命都无私支援,何况都是中国人?没说的,哪怕我每个星期天都赖在被窝里不起床,也要省下粮票,按规定捐献。


我们厂是1968年才上马的国家重点项目,多是新招的工人。我所在车间210多人,大约有一半多是1970~1972年先后从高邑、栾城、赵县等农村招的工。这百多人都住单身,都按规定缴粗粮饭票,加上一些市里跑家的,大概共交食堂粗粮饭票1000来斤。


2


我们车间书记姓韩,是个转业干部,衡水冀县人,农村当兵提的干,比我大十来岁。他爱运动,身体棒,有空就招呼人打篮球,饭量极大,我前边说的大烙饼,他一顿能吃三张,就是二斤四两!所以年轻女工们经常用吃剩的一半个窝头'支援'他,他来者不拒,三两口就吞下去了。


捐献属于政治任务,由书记负责。农村来的职工们,很在乎退还那八毛钱--高邑、赵县那两个穷县,生产大队十分一个工大多是一毛来钱,栾城好的大队也不过两毛来钱,这就是一个壮劳力一天价值。我这帮穷弟兄还猴急着娶媳妇,多数在老家村里娶了个农民老婆,有的还养了娃。


我每月工资三十六块两毛七,光棍一条,不拖家带口,捐过就忘啦。但粮食定量不饶人,只记得星期天赖在被窝里不能起床,平时早晨赖到差几分钟八点才起床直奔车间。


头一年不知道贯彻什么精神,民选车间工会。不知道哪个弟兄在背后鼓捣的,我不是党团员,也不是候选人,而结果却莫名其妙高票当选,闹了个工会主席当。


这时候,就显出工会主席是我了。


几个农村来的弟兄向我反映:怎么还不退给那八毛钱?别的车间都退了。他们说厂里技术攻关、写写画画都离不了我,领导器重我,有面子等等,反正意思就是找领导这事儿非我莫属,核心价值观是那八毛钱。


没说的,大家选出你来当主席,就应该代表大家问问这个事儿,义不容辞。


我也没当大事儿,在主任办公室找到韩书记,也没管有多少人,就直愣愣地问:'韩书记,怎么还不退捐献的饭票钱哪?'


韩书记顿了下:'厂里面还没给呢。'


'别的车间都发啦。'我说。


韩书记:'我工作忙,还没顾着呢。'


我说:'弟兄们还等着花呢。你百忙之中给早点办了吧。'


韩书记说:'我有时间了去问问,你就别操心了。'


结果,我不操心,泥牛入海,半个月过去了也没音信。


弟兄们又催我了。


这次我'过细'地做了工作。先到食堂管理员刘志学那里问,他管全厂的粮票收缴,他告诉我,全厂的退饭票钱早就发完了。


我找到车间办公室--还有辛恕民、蒋芒种两位本市当兵复原的弟兄陪着,他们怕我身单力薄吃亏。


不知道韩书记和孙连池副主任正说着什么,旁边还有技术员杨莹,我插嘴就问:'韩书记,那个退饭票钱你领了没有呀?'


韩书记脸拉下来,一字一顿:'没规矩!我整天忙得不行,顾得上?'


我说:'是吗?那派别人先领回来嘛,不行我代劳了。'


韩书记狠狠斜我一眼,话中带刺:'我对你一万个不放心!'


这一句话,就把我的火点起来了:'少来这一套,你早就领了!凭嘛不发!'


立时,韩书记脸变得像块猪肝:'你别、别胡扯!我什什什么时候领领领啦?'口吃的老毛病也显出来了。


我心中有数毫不示弱:'刘志学亲口告诉我的,走,咱们一起找他对对账。'说着我就拉住他胳膊。


韩书记恶狠狠地说:'撒开!给我滚一边去!反了!'


我死拽着他不撒手,都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谁怕谁呀?


韩书记猛一甩,把我弄了个大趔趄,要不是有那两个弟兄在旁边,我非来个大仰巴跤不可!--这家伙自吹大比武出来的,力气果真他娘大得很!


我们仨就扑上去,扭做一团,眼看要打起来了,王山祥主任、老孙和杨技术员等,以及闻讯赶来几个'狗腿子'把我们连拉带劝,弄出去了。


临走我撂下一句话:'你想吞了那钱!没门儿!'


从那以后,那些农村来的弟兄们也不敢和我提讨钱的事儿了,看来他们忍了。


本来我就没在乎那八毛钱,他们都不出头,也不再问我,我也没劲了,何苦呢?


可韩书记对我恨得要命,见面就沉下脸,半眯起小眼睛,眼缝里露出凶光。还总找我的碴,就是找不着碴儿,车间大会上也得找词敲打敲打,人家有这个权。


大家都躲着韩书记走道,生怕被报复,那些农村来的还躲着我,可能怕受连累。


我心想,这次可是把老小子惹着了,以后没好了,来个运动他还不把我整死?


我二姐听我说了这事,连声叹气干着急,只能说:'你怎么这么傻呀,你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车间工会主席算个屁呀!'


她13岁当的工人,脑子不灵,啥主意也没给我出。


3


一机部在洛阳轴承厂办统计员学习班,部属厂每厂去一个。窦章副厂长管这块,厂里技术攻关他一贯点我的将。不知道他是不是听说了我和韩书记打架的事儿,反正点名抽我去学习--这下子可是救我命了。


我到洛阳学习三个月,回来调到厂生产计划科,任综合统计员。


我心里可松快了:总算逃出虎口了!如果不是窦厂长,我迟早得被姓韩的整死。咱出校门进厂门,那时候也是年轻,思想简单,觉得事情过去就完了,何况离开了姓韩的统治,就再也没往心里去,整天'要饭花子穷欢乐',该说说该唱唱,无忧无虑!


一年多后,我才知道,姓韩的就像一个无影恶魔,一直伏在我后边,时刻窥探掌握我的一切,想瞅准时机毁了我。


4


我老家振头是获鹿四大镇之首,祖上代代书香。


抗日军兴,我父亲投身报国,1938年考上南昌航空机械专科学校,毕业后做空军机械师,先在江西南城机场,再到遂川砂子岭机场。鬼子投降,他解甲为民,凭手艺自谋生路,1952年才回到河北老家。他在国军空军但没加入国民党,没和共军打过仗,所以定了个有'严重历史问题'控制使用,六二年从城里下放回了老家务农。


前年《燕赵晚报》登了他的事,抗战老兵云云。不过我觉得现在说这个没意思,就他这个'严重历史问题',我们弟兄姊妹,全跟他背了大半辈子伤,这辈子倒霉都倒在他身上:学习再拔尖重点大学不能上,身体再好军不能参,入党更是做梦都别想;就是当个普通百姓--小子们媳妇难找,闺女嫁出去在婆家为此受气,提起来就伤心。


5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规定:城市里男满27周岁、女满25周岁结婚,按户口本差一天也别想领证。


转年我26周岁了,该结婚了。可我眼看着姐姐哥哥们的遭遇,尽管母亲和大姐每每来信总是催我,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抓紧找个对象,但我自己心里负担太重,就一直怕挨这个事儿的边。二姐来劝我,我却摆出'高姿态':学习革命先烈精神,等实现世界革命全球红,我就找对象--谁也闹不清哪年全球红。


1976年春天,我二十六周岁生日过了,对象的影儿都没有,老母亲慌了神,她怕我成了老光棍。


她专门在我厂子旁边的赵陵铺村租了两间民房,让我从单身宿舍搬出来一起住,目的就是抓紧给我张罗个媳妇。老太太碰到熟人就央求人家给老儿子说对象,她的话:'好歹有个媳妇,就是个人家了'。


很快,工友就给介绍了一个,名字很动听,叫田春茹,本市某机械厂的,开铣车,家庭条件很不错:父亲是铁路司机,母亲是铁路医院大夫,她还有个弟弟。


她身高一米六八,小我两岁,属龙,如果处上半年,正好符合政策年龄办喜事儿。


介绍人说,她过年就二十五周岁了,她父母怕她成了老闺女不好嫁,所以着急给她找对象,让我捡了便宜。


见面时她穿的短袖白衬衣,套上半新的劳动布背带裤,苗条身材更显凹凸有致;鸭蛋脸,眉清目秀,比电影明星还漂亮几分;虽然不算很白,但绝对的健康美。不是我情人眼里出西施,她眼神自带的温柔、纯洁、善良,活脱脱一个再生秦罗敷。


那时候搞对象,提不上什么下饭馆--那得带着粮票。喝咖啡--市面根本没有。上舞厅--更是早绝迹了。也就是家里坐坐,野外溜溜,轧马路逛商店都很奢侈。我带她到石津运河、小清河抓鱼摸虾。我老妈是南方人,虽然没用啥油,但做出的鱼虾喷香好吃。我们俩打渔回来,鱼虾丢给老妈做,小田就坐那儿让我给她画像,再不然她乖乖地看我写书法,或者返回河边听我唱歌。反正很快,我俩就黏上了,她几乎天天下班就从市里赶到郊外来找我玩。


我们厂在郊区,从市里到我们家只有一条路。8路车终点站到我家还有一里多地,中间必定路过我们厂门口。每每她从厂门口过,可把我们厂的小子们眼馋死了,我们厂里一千来人中,真找不出来这么漂亮可人的女孩儿!


6


我们就这么形影不离地过了几个月,但我们绝对没有非分之为,最多在田间土路上溜达,看前后没人时拉拉手,一看到人影就触电般分开--但我俩确实已经开始谈论什么时候办喜事儿了。


有一天,上班时她打电话到办公室,约我下班到滹沱河滩树林里老地方见面。


四点半一下班,我就直奔林子去。


入秋了,按说收获季节到了,文人笔下是一片喜悦。但树林里,枯黄的槐树叶子漓漓徐徐地落了一层,怎么看着也觉得凄凉。


她早在那里,没想两眼红肿的吓人,见到我她眼泪喷涌而出,'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昨天分手还好好的,今天怎么成这样?


我也不敢问,手足无措,肚里乱猜,有不详的感觉。


等半天,她才哭哭噎噎地告诉我,说什么她姨姨找人看属相,她属龙,我属虎,龙虎斗,我们两个不合适。昨天晚上回去,她爸妈让我们两个别再谈了。


我问:'那你的意思呢'?


'我哪儿舍得离开你?'她说完哭得死去活来。


我心里酸酸的,强忍着泪没掉出来,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想抱住她安慰安慰,但不敢伸手,心里知道一碰到她,就分不开了;陪她哭?那顶个屁用?反正我是真傻了,'束手无策'、'呆若木鸡'应该就是我当时那个样吧。


你说现在,就是上幼儿园的小毛孩,整天看电视剧听歌曲都学会了恋爱那点事。我们那时候二十大几岁的人了,比起现在的小屁孩,活活就是个脑残大傻子!


不知道她哭了多久,反正我脑子空白了很久。看天暗下来了,我只好说咱们到你家里去吧,我问问你爸咋回事啊?只要你愿意,咱们好好说说,他们或许又同意了。


其实我想,这总是哭也不是个事儿啊,总要见见她父母给个明白话,能挽救挽救,该死心死心。再说,无论如何,我得平平安安把她送回家,千万别出事。


她啼啼哭哭地随着我往家走。


到她家,他爸正捏着酒盅喝闷酒,记得还给我倒了一盅,不过我可不敢动。人家父母没给我冷脸,客客气气,但说到哪儿还是那个意思,坚持基本原则不动摇。


我'拿得起放得下',既然人家父母不同意,咱还能死皮赖脸?


狠心留她在家里靠着门框哭,我出门不敢再回头,一路向北,'西风古道瘦马,断肠人在天涯',摸黑七八里地回了家。


我美好的初恋,以悲剧告终。


7


第二天上班,估计我的眼圈也肿了,工友们很快知道我的美女对象吹了。


没两天,何师傅给我介绍一个,是储备公司开天车的,独生女,父亲也在这个公司,母亲做什么的我忘了。


何师傅给我说,她长得怎么样,见面你就知道了,准喜欢。


一看到她,哇,养眼!果真美女一个:小巧玲珑,身如杨柳,面若桃花,娇羞温柔,这样的姑娘肯定人见人爱。


但人家不是独生女吗?人家父母坚持要把闺女留在家里,女婿要倒插门。虽然说明不用更名改姓,不用立'情因祖宗无德,小子无能.....'的《入赘契约》,但必须要到她家生活,生的小孩必须姓张--她爸姓张。


对这个条件我倒无所谓:咱一个空手攥拳头的无产阶级穷光蛋,身无片瓦,头顶蓝天,没有任何家产,只让孩子继承咱的姓那也真丢人;那时候年轻,从没考虑过什么老了谁照顾,死了谁打幡儿,入土以后谁给烧纸等。


我老母以及哥哥姐姐都是像李鼎铭先生那样的开明人士,完全支持。


但见了她三次面,见了她父母一次面,没过半个月,就吹灯拔蜡了。


据何师傅传话,也说是她姨说,她属龙我属虎,龙虎斗,将来过不好。


8


很快,我住处邻居不少人都知道我的美女对象又吹了。接着,邻居老梁的闺女、比我小六七岁的梁慧芳把她表姐领到我家了。


芳她表姐虽然综合条件比不上前两个,但也相当不错。烟厂工人,身材长相面色绝对是美女,很温柔更成熟。最妙的是,前两个都属龙,龙虎斗对我是悲剧无穷;这个属兔,不斗不打架,否极泰来幸许有门!


开始轰轰烈烈,让我们厂年轻人眼馋了一个月。结果人家又是提出属相不合问题,这次是她妈直接对我说的:她属兔,你属虎,虎欺兔,虎伤兔,不合适啊。


咳!咱也不懂,觉得人家信这个,老人提的不能说没道理,咱不能害人啊。


我心中隐约觉得自己家庭有'严重历史问题'恐怕是个问题,曾暗自思忖因为属相吹的恐怕都是借口,给我留了面子。


9


老母亲是马不停蹄,这边刚吹那边就找赵陵铺好管闲事的任臭给张罗了一个。


这次老妈对任臭事先声明过:不要属龙属兔的,尽量找属虎以上的,大三岁五岁哪怕十岁八岁都没问题--这样年后就能登记结婚。


好赖有个媳妇就是个人家,这是老太太常念的经。


于是,任臭介绍这个和我同岁,二十六周岁多了。她是飞机制造厂工艺科技术员,家是本市城中村八家庄的。长相一般,比前几个自然要逊色好几分,但耐看,这才成功有望。


我是真怕俩人热乎起来,又发生因为属相而遭她老人反对的事情,二马还不同槽,两虎也能互咬!


我老妈是文化人,几个孩子的生辰八字都记的一清二楚。所以这次见面后,我把自己生辰八字天干地支一股脑都给她了,提出让她回去先征求父母意见。再是我把家庭情况合盘相告,都是三里五乡的,亲戚串亲戚好调查,先调查清楚再谈。


二次见面,我先问'给你爸妈说了没有?他们什么意思?'


--可她回答'没说呢'!


光阴似箭,俩人约会了几次,人家总是'没说呢',不表态。


我觉得其中必有隐情,或者是她父母有意见,或者是人家脚踩着两条船也说不定。那干脆,只争朝夕,别浪费时间--我就对介绍人说,算了算了。


这次是我对不起人家。


10


前边说到过,我在车间时,两个搭档中有个叫辛恕民。


辛恕民是从市里当兵复原到我们厂,先在磨一车间当工段长,后来他和车间主任不对脾气,撂挑子不干了调到我们车间,先给我当徒弟,后给我当老兄。辛恕民祖籍山东性子直,心无邪念,和我对脾气,绝对是个好老兄。我调到生产科以后,老辛和我还是好哥们儿。


那天,老辛下班到我家来了,见面就问:'对象又吹啦?'


'吹啦。'


'你知道为什么你以前的对象和你吹吗?'


'人家父母找人算卦,说属相不合。'我老实回答。


'瞎扯淡!'老辛说。'那都是借口。有人给你发坏你知道不?'


'不可能吧?我得罪谁啦?'我有点蒙。


'老韩。他记着仇呢!'老辛直说。


'我都离开车间了,见他都打招呼呀!再说,你怎么知道的?'我说。


原来,老辛在磨一车间带过个女徒弟,叫徐景素,胖胖的,大脸盘,一看就心肠好。徐景素后来调检查科,一块的姐妹有个叫杨纪,俩人关系很好。


杨纪是1969年学校分配来的,比我晚一年,我初恋田春茹和杨纪是姨表姐妹--这个关系我以前不知道。


我见过小田父母面后,招待我喝了次酒,老人'基本满意',就要落实一下阶级政策--这也是那个年代的通例,看看我家庭有没有问题,没问题就可以将姑娘托付终身了。自然,相信谁也不如相信自家人,就把这事儿托付给姐姐家,千斤重担就落到杨纪身上了。


杨纪不愿意自己一个人找老韩--老韩这小子有个臭毛病全厂皆知,就是对小媳妇大闺女们总爱动手动脚,摸一下捏一把的。他是个车间书记,人家也不好把他怎么着,反正大家都知道他这个毛病,小媳妇大闺女们见他能躲就躲。


您想想,搞这种政审,不能明火执仗,要秘密进行。这一个闺女家去见这号的领导,谁心里不掂量掂量?


于是,杨纪就叫上了好朋友徐景素做伴。


老韩这老小子一听是这个事儿,没顾着对姑娘们动手动脚,就声色俱厉、一本正经地说:小刘老爸是镇反时候被枪毙了,小刘是'反属'!谁嫁给他是跟着他当'反属'!他还说要是别人我才不告诉呢,谁爱找谁找。可这是你表妹,你追求上进,我可得说实话,要不然耽误你表妹终身不算,弄不好连累你呢!


那时候的阶级界限有多分明,阶级斗争的弦崩得有多紧,凡经历过的都知道。


那个时代,地富家庭出身的闺女千方百计找贫下中农,顶不济找个上中农凑合。'男怕入错行,女怕找错郎',这是家庭出身不好的女人改换门庭大翻身的唯一机会。找个家庭有问题的女婿,可是耽误一辈子、影响好几代、连累亲戚一大片的原则问题!


您说,谁愿意自找倒霉?


徐景素心善,过了一段时间,留心从侧面打听到了我的家庭情况:一个是王慧芙,一个王真文,都是和我小学、中学一个班,68年又分到一个厂的--我们自小在一起将近二十年,对我知根知底儿。


人家都说不是那么回事儿:小刘老家就是郊区振头的,父母是五几年离婚了,他妈带着他们姊妹硬挺过来了;他老爸活得好好的,十几年来他们都断不了见过老头来看他;再说,咱厂李汝桐就振头的,你可以去问。


徐景素暗暗进一步调查,果不其然,老头活的结实呢!


有一次食堂打饭时候,徐景素趁周围没人质问老韩了:'韩书记,小刘他爸活得好好的,哪有你说那事儿呀?你怎么破坏人家的好事儿呀?'


韩书记咬着后牙槽子,恨恨地说:'只要我在,他就别想娶媳妇!'


--这句话,把心慈面善的徐景素吓一跳。


要不怎说徐景素是好人呢,她找机会赶紧一五一十告诉师傅辛恕民。救人胜救火,老辛听说后,下班就立刻赶到我家来了。


11


原来这老小子死死盯住我,坐住劲儿了。


我当时从心里真恨不得撕了姓韩的,但我不是那种莽撞人,我要长相有长相,要才华有才华,还怕找不到对象?


我谢过老辛。当晚翻来覆去睡不着,考虑下一步怎么办。


再过两个月,户口上是阳历,我都超过27周岁了。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层皮,卖了孩子买笼屉,不蒸馒头争口气!我必须在这两个月内把对象悄悄搞定,到日子就结婚,让老小子发坏来不及!


对象从哪儿找?这可不是现成的。


我想刚刚吹的这个,对我有点意思,人绝对厚道,心肠特软,极富爱心,我给她讲个悲剧故事她都掉泪,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假如她不是脚踩两只船,我看没问题。怎么重新联系上?怎么让她不计较上次是我主动吹的而恼我?


发挥优势,书画写作是我长项。我那时候钢笔字是一手非常漂亮的标准行书。对,就用这个,让她不见人光是见字也喜欢!


我就连夜给她写了一封信--如此云云,读者任意构想吧。


贴上邮票投入邮箱以后,就盼着回音。


果不其然,过些天,介绍人任臭来家了,告知我人家约我某时某刻在某地见面。


到了那里,她还带着一个'保眼的'。


这个'保眼的',也奉命调查过我--过后我知道的。不过没找老韩,找的是她信得过的,他们飞机制造厂高副厂长的女儿,我们厂人事科的高新荣。


感谢高新荣,把我夸成了一朵花--有才啊,人品好啊,家庭没啥问题啊--成就了我这一生的姻缘。这是婚后,老婆告诉我的。


等只剩我们俩时,我把前面老韩使坏的实情告诉她了,请她可以马上去振头调查。


她咯咯咯笑了,说:第一次见面后,我就到你们振头找亲戚打听过了。你们书记以前使坏我不知道,其实咱们上次见面不久,那个韩书记派两个女的,一个叫张喜凤、一个叫张文珍,都是你们厂的,家都是花园村的,对吧?花园和我们八家庄连着,她俩找到我们家,我父母都在场,张喜凤也是像老韩那么说的。张文珍一直低着头没吭过气,出门以后悄悄对我说,俺就是和她就伴来的,俺不知道。后来那个韩书记又派我们村潘淑英去我家,潘淑英只说找你不好,别的没说。我知道张喜凤那是胡说八道。也因为这个,我想多了解了解,谁知道你就等不及了。


我说,既然这样,如果你喜欢我,咱们以后'悄悄地进村',年后咱就办事!


12


这样我们很快定下日子,很快就在弟兄们支持下,举行了声势浩大的结婚典礼。


窦厂长,山西人,对工人弟兄够意思。他知道我请婚假在家刷房子,专门到家来看望,还特别为我的婚礼派了厂里两辆吉普之一(另一辆车司机闻建华也同日结婚)和三台东风三轮车,还嘱咐我别忘了叫当初车间的领导喝喜酒。


婚礼那天,调到市建材局给局长开车的雷庆和把局长的伏尔加开来了,酒厂的老同学李新会借来两辆北京212,加上窦厂长给派的四辆,七辆车!那个年代是罕见的车队了。我们也不讲规矩,闲着家里人,厂里的弟兄们和我去接亲,当哥哥的夫妻俩同去,几个小弟兄坐一辆敞篷吉普专门管放炮,半车厢二踢脚都是弟兄们自己卷的,到厂门口暂停,放了个痛快!


结婚第三天,我专门到厂里找到韩书记:您是我的老领导了,我结婚光是忙,糊涂了没通知你,特来请你去喝喜酒!


他也是不喝白不喝,和其他几个领导同去了--我没亏待他,来的都是客。不过,我敬他酒时候认真说:'这是我娶媳妇的喜酒,你得一口闷!'


在窦厂长深邃的目光下,老韩红着脸,一声没吭,一口闷了。


我把新娘娶回家。一年半以后,我们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孩;再过了几个月,团中央号召独生子女,还每月给五块钱补助,我们是头一批响应号召。我们夫妻两个同甘共苦,风雨同舟地走到今天,直到永远。


几年后,我以全市公开招聘考试第一名的成绩被调入政府工作。以后时间不长,韩书记虽然年纪未过半百,居然驾鹤西去了。据说是肝癌晚期,离开之前好长时间很痛苦。


我知道消息,已经是韩书记去世好长时间了。


愿韩书记的灵魂在地下安息吧!


13


刚听老伴提起她的名字,有种渴望见她一面的冲动。平静下来一想,还是把一切藏在记忆中吧--也可能,她已经把我忘记了?


残缺也是一种美。


责编:苏龄童

本文版权归属有故事的人,转载请与后台联系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