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熄灯号 | 我的爸妈是农民

 简戟 2017-06-26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晃我离开家乡已经20年。


蓦然回首,我把人生中这段最宝贵的时光留在了部队,奉献给了自己最钟爱的事业。


20年来,单位虽离家不算远,也偶尔回去,但因工作原因,陪伴爸妈的时间总共加起来不超过两年。随着年龄的增长、家庭的建立,特别是几近不惑之年,对父母的思念和愧疚与日俱增,想写些什么的冲动时常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每当夜深人静之时,这么多年发生的件件家事、点点滴滴像放电影一样闪现在脑海。


我的家乡离陈忠实老师笔下的白鹿原只有几公里,爸妈是地地道道、老实巴交的农民,到现在都60多岁了,还是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就是这样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农民,没有享一天清福,吃了一辈子的苦,一生盖了四次房,拉扯大了两个儿子成家立业,操心了儿子带孙子,直到现在也没有闲着,时不时在外打个零工。我们经常劝说爸妈,“家里不缺吃喝,别再操劳,年纪大了把身体养好就行了”,可是爸妈每次嘴上答应的很好,过后又偷偷地出去打工。问急了,爸妈总是说:“趁着我和你爸还能动弹,挣一个是一个,我们多攒一个,等老了、病了、干不动了你们就少花一个。”我深深的懂得,爸妈知道小家有小家的难处,不想给我们增加负担,不想成为我们的累赘。可是作为儿子,每次想到这些我心里都堵得慌,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我的爸妈多伟大啊!

我从小家境贫寒。打记事时起,我就清楚的记得,爸妈整天早出晚归,没日没夜的干苦力,我和哥哥经常一人坐在一个门墩上进不了屋,等到爸妈回来都到了深夜。爸妈没有什么手艺,爸爸一年四季跟包工头在西安当小工每天挣三、四块钱,妈妈踏缝纫机给村上的厂子做手套每双挣7分钱。因为家里穷,马齿笕、萝卜叶、玉米糊是家常便饭,炒菜时都是用一根筷子在瓶子里蘸几滴菜籽油,只要不糊锅就行,现在想吃就吃的白米饭、臊子面在当时只有家里来了客人或者逢年过节才难得吃上一顿。新衣服就更别想了,平时穿的都是缝缝补补,大补丁盖小补丁,爸妈给我们立下“规矩”:期末考试拿不到名次和奖状,想买新衣服,没门儿。所以在那时,我努力学习的最直接动因,就是为了得到奖状,过年能和别人家的孩子一样穿上新衣服。也因此,在我上学的十几年里,家里过年基本上很少买年画,爸妈在村里人面前唯一感到自豪的就是那满墙的奖状。


爸妈小学都没上完,没有什么文化,但做人的道理他们懂。“人穷志不短,走正道、做好人”是爸妈几十年来对我和哥哥的要求。1991年秋刚上初中的一天,我在上学路上偷偷地挖了别人家两颗红薯,嘴还没张开吃一口就让人家逮了个正着,一记响亮的耳光打的我脸上火辣辣的疼,就这样人家还声称要我赔100块钱,不然就告到学校让我上不成学。我当时吓的几天都不敢从那里过,回到家我跪在地上被爸妈狠狠的收拾了一顿,最后硬是找人说好话,赔了30块钱了事。直到现在有时说起这件事,爸妈还是当年那句话,“为了一口吃食,丢了脸面,不值得。”这就是我“两颗红薯”的教训,这么多年竟成了爸妈教育孙子的“活教材”。


还记得1994年我初中毕业的前夕,学校组织毕业班学生游览翠华山,因为给哥哥看病借了许多外债,家里连10块钱的路费都掏不起,可是我真的想去啊,于是趁着爸妈不在家,偷偷的拿了家里半口袋玉米藏在柴火堆里,准备拿到集市上卖了换作路费,结果在邻居们的劝说下,爸妈一咬牙最终让我去了。而我却把那半口袋玉米的事忘了,过了十几天,妈妈取柴火时发现了上面写着爸爸名字的半口袋玉米,拿回家一看已经霉烂。这一次爸妈并没有打我,而是又好气又好笑,心酸的是家里的贫穷,心疼的是糟蹋了那半袋粮食。20多年过去了,有时爸妈还和我提起“半袋玉米”的故事,每次都让全家忍俊不禁,但心里确是酸酸的。


从小爸妈对我们管的特别严,生怕我们学坏,特别是不准打麻将、不准抽烟、不准喝酒,前两条我做到了,到现在一根烟都不抽,打麻将也是偶尔和亲戚朋友娱乐一下,更谈不上赌博,只是第三条没做到,但每次回家或打电话爸妈总是一再叮咛,“身体是工作的本钱,尽量少喝酒,别到老了再后悔。”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因为爸妈忙,上初中时我就学会了煮稀饭、擀面条、蒸馒头、烙煎饼、蒸凉皮,虽然手艺一般,但最起码自己饿不着,也替爸妈分担了些家务,让他们多休息休息。


为了跳出“农门”、减轻家庭负担,同时也为了实现儿时戴“大盖帽”的梦想,1997年的冬天,我胸戴大红花踌躇满志、毅然决然的穿上军装来到部队,暗下决心准备在这个大熔炉里奔个好前程。新兵连的三个月是最难熬的日子,几乎每天都是“两眼一睁,忙到熄灯”,训练的苦、工作的累常常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每当我想放弃的时候,耳畔总会响起爸妈语重心长的教诲,“娃呀,到部队要好好干,珍惜这个机会,不要怕苦怕累,要有出息,为家里争口气。”这些朴实的话语激励我战胜了一个又一个困难和挫折,不断取得成绩和进步,新兵连结束时我被评为嘉奖,当兵第一年参加预提骨干集训,第二年就当上了副班长,第三年当上了班长、入了党并考入了军校,基本实现了“争口气”的目标。


虽然部队驻地离家只有200多公里,但当兵前五年,爸妈一次都没有来过,甚至连电话也很少打。都说家书抵万金,在中队当战士时,手机才刚刚问世,信息不畅,最想收到的就是家信。一次,妈妈寄来一封信,短短的几行加起来也超不过50个字,还是歪歪扭扭用铅笔写的,我依稀记得大概意思是“家里啥都好,不要挂念,在部队好好干。”见字如面,手捧书信仿佛妈妈就站在我面前,我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同时暗暗发誓,“一定要在部队干出个名堂来。”其实我心里知道,不是他们心硬、不想儿子,他们是怕我分心走神、影响我的工作。1999年上半年的一天,我突然接到邻居的一个电话,“你当兵走了这么长时间,抽时间回来看看吧!”从邻居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话语中,我隐隐约约有一种不祥的感觉。第二天,我请了3天假,翻山越岭、马不停蹄往老家赶。一进家门,我就觉着院子里的气氛不对,走进屋里,一眼就看见妈妈满脸憔悴的躺在炕上,爸爸和周围几个邻居围坐在跟前。原来,由于家庭和生活的压力,妈妈不堪重负得了神经官能症,不想见人,不想说话,经常一个人独自在村外的野地里转悠,本来比较瘦小的她一下子垮了下来,我探家的前几天刚从西安住院治疗回来。看到我可怜的妈妈,我的泪如泉涌,哽咽不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听爸爸说,本来好几次想告诉我妈妈的病情,但都被妈妈制止了,她还是那句话,“部队上忙,别影响娃的工作。”我在家只待了一天,妈妈一个劲儿地说:“我好着哩,没事,你赶快回部队去。”就这样,我怀着恋恋不舍和愧疚的心情被妈妈“赶”回了部队。这就是我平凡而伟大的妈妈。


听人说卖豆腐能赚钱,比打工强的多。1999年秋,爸妈在老家办起了豆腐小作坊。“人生自古有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不管春夏秋冬,不论刮风下雨,爸妈每天凌晨四点多起床,按照各自分工,妈妈开始泡黄豆、磨豆浆、烧豆浆、点豆腐、压豆腐、出豆腐、洗机器,压豆腐的石头重达几十斤,妈妈一天要搬上搬下重复好几次,从早到晚一刻也不得消停,晚上趟到炕上浑身都散了架;爸爸把切好的豆腐小心翼翼的一块一块装在篮子里,放在自行车架上,听着鸡叫、披星戴月、顶着露水走村串户去叫卖,“割—豆腐,卖豆腐哩。”这是爸爸的“标志性”声音,时间长了,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马塬村的豆腐来了。一篮豆腐七、八十斤,爸爸推着自行车上坡下岭直到下午两三点才能卖完,中午还舍不得花钱买口饭吃,有时不好卖回来的更晚,但只要卖完了,再晚爸爸都不觉的累。


我知道爸妈的辛苦。2000年军校放寒假期间,我主动帮爸妈卖豆腐。正值年关,销量一天天增多。为了抓住时机多卖一些豆腐,妈妈加班加点没黑没明的加工制作,我则和爸爸拉着架子车赶在天亮前就来到了别的村子,一路上真是那个冰火两重天啊,嘴里喘着热气、吸着冷气,汗水湿透衣背还不能脱衣服,不然容易感冒生病耽误劳作;清晨的乡野出奇的冷,迎面刺骨的寒风刮到脸上像刀割一样,从车子上滴下的豆腐水不一会儿就结成了冰锥子,拉车的两只手冻得僵硬、瑟瑟发抖,到有人来买豆腐时连杆称都提不起来。卖豆腐时,一位老大爷告诉了我一件至今难以忘怀的事情。他说有一天下大雨,爸爸身披雨衣,推着自行车在泥泞的乡间小道上一步三滑艰难的走着,一不小心车子一歪连人带车摔倒在地,爸爸浑身泥水,豆腐也掉了一地,可是他顾不得查看自己摔伤了没有,而是心疼的急急忙忙捡拾散落的豆腐。听到这里,我鼻子一酸,向正在忙碌的爸爸望去。爸爸若无其事的笑了笑说:“都是过去的事了,雨天路滑,以后小心点就是了。”爸妈这是遭的什么罪啊?我有时真的不敢想象,他们这一干就是18年啊,我不在家的这18年,他们是怎样过来的?


我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有一年大年三十下午,家里还在卖豆腐。听着外面的鞭炮声,闻着别人家的饭菜香,再看看自己家里还是冰锅冷灶,忙这忙那。一时激动的我给爸妈发起了牢骚,“人家都张罗着过年、吃团圆饭,你们就知道挣钱挣钱,钱能挣的完吗?”正在烧豆腐锅的妈妈流着眼泪哽咽着说:“不卖豆腐拿什么过年,拿什么养活你们,拿什么盖房子?”说完妈妈呜咽着扭过头转身跑了出去。晚上忙罢,妈妈炒了几个菜,全家围坐在一起吃团圆饭,只是大家都没有说话,但我分明看见妈妈布满血丝的双眼噙着泪花。虽然过后我给妈妈认了错,但我觉得这一次深深的刺痛了妈妈的心。那一年,我二十几岁,我觉得这是我这辈子做的最不懂事的一件事。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每年除夕,我都会不由的想起它,想起那顿无声的年夜饭。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二、三十年过去了,爸妈青丝变白发,岁月的年轮一道一道刻画在他们的脸上,犹如记载着一件件往事。如今,爸妈一天天变老,豆腐也不卖了,我也早已成家立业,孩子一天天长大,生活越来越好。可是我对爸妈的思念却愈发刻骨,只要一有时间,我都会回去看看,吃一碗妈妈亲手做的臊子面,睡一睡给了我温暖的土炕,唠一唠家长里短。我都快四十的人了,每次回家,爸爸都拉着我的手不放,摸了又摸,有时甚至像小时候一样把我抱起来,贴贴我的脸,真像个孩子似的。我知道,爸妈年纪大了,我和哥哥都一直在外很少回家,爸妈最孤独的是心里,最需要的是陪伴。这么多年,每到逢年过节,我都会带些他们最爱吃的东西回去,陪他们过节。


我自豪,我的爸妈是农民。他们勤劳、朴实、坚强、无私。是这样的农民,给了我生命,养育我成人,教会我做人,给了我一生享用不尽的“财富”。


亲爱的爸爸妈妈,如有来生,我还要做你们的儿子!


(推荐人:别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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