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白兰花——,五毛洋钿买一朵。”一声一声吴侬软语的叫卖,把人拉回旧时的上海,鬓角插一朵半开的栀子,襟前别一朵含苞的白兰,挎着满篓香花的小姑娘走在初夏的街巷里弄,向过路的女士兜售一日的馥郁芬芳。
如今的高楼林立间早已没有了卖花姑娘的吆喝,也就是清晨和夜深的光景,在地铁口、商场边,还能见到摆着小摊的老太太们,铺着蓝花布,用细细的铁丝串起刚摘下的栀子花和白兰花,等着过路的有心人带走一两串花坠子、花手环。
最近的几场大雨,浇灭了刚起来的暑气,也让栀子花浓郁的香味在清爽的空气中飘散得更加久远,朋友圈的姑娘们纷纷晒起了自家花瓶中新鲜的栀子花,顺带回忆起儿时自己的头发上,衣服上都要被奶奶和外婆挂上栀子花,被迫成为行走的人形香水的时光。
栀子花的香是开启仲夏的钥匙,霸道浓烈的香味不仅刺激着鼻子,也激活了关于“夏花”的记忆中枢,素净的白,燃情的红,清新的黄,俏丽的粉,开出一整个夏季的绚烂。买花戴花,将最后一丝馥郁芬芳留在身边,是行色匆匆的现代人忙里偷闲,感受季节的方式,而古人却用笔,将最鲜活的那一抹色彩永远铭刻在了诗情画意中。 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 可怜此地无车马,颠倒青苔落绛英。 (唐·韩愈《题榴花》) 五月立夏,石榴花耀眼夺目的红揭开了热情一夏的序幕,秋日里饱满清甜的大石榴此时还只是隐藏在枝叶间小小的青色果实。我可以很负责地提醒大家,千万不要嘴馋去偷吃路边没成熟的青石榴,因为那味道极其苦涩销魂。别问我为什么知道。 绿槐高柳咽新蝉,薰风初入弦。 碧纱窗下水沉烟,棋声惊昼眠。 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燃。 玉盆纤手弄清泉,琼珠碎却圆。 (宋·苏轼《阮郎归·初夏》) 天和气清,熏风吹拂,初夏的天气最是舒适惬意,几点细雨的浸润,让石榴花更是鲜红如火焰,让人看着就不由自主地燥热起来。
夏天的雨就如同它的气温,骤升骤降,忽急忽缓,而雨中的花朵,最是楚楚动人,惹人驻足细看。 雨里鸡鸣一两家,竹溪村路板桥斜。 妇姑相唤浴蚕去,闲看中庭栀子花。 (唐·王建《雨过山村》) 树恰人来短,花将雪样年。 孤姿妍外净,幽馥暑中寒。 有朵篸瓶子,无风忽鼻端。 如何山谷老,只为赋山矾。 (宋·杨万里《栀子花》) 洁白如雪的栀子花,似高冷而难以亲近,但半人高的树枝泄露了她平易近人的性子,盛放的花朵犹如身边触手可得的六月飞雪,浓烈的幽香无需清风相送便飘至鼻端,让人为之一凛,暑气全消。 深红浅紫碎罗装,竹树阴中独自芳。 已伴白莲羞远供,款陪黄菊荐陶觞。 (宋·陈造《栖隐寺紫薇花二首》)
都说香花配美人,美人以花为名,而花却因美人才得以被大家熟知的就只有这“紫薇”了吧?反正我小时候看着夏天道路两旁的一串串深红浅紫的葡萄似的花,只觉得好看,长大以后才知道,原来这花跟紫薇格格同名呀!
热爱大自然的杨万里也有一首诗写紫薇花: 似痴如醉弱还佳,露压风欺分外斜。谁道花无红十日,紫薇长放半年花。
这首诗道出了紫薇的别名——百日红,常言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紫薇花却挺过了晨露的欺压和夜风的侵袭,盛放了一整个夏季,这柔弱却又倔强刚毅的姿态,还真和当初年年暑期档霸屏的那位“紫薇”有点像呢。 素罗笠顶碧罗檐,脱卸蓝裳着茜衫。 望见竹篱心独喜,翩然飞上翠琼簪。 (宋·杨万里《牵牛花》) 青青柔蔓绕修篁,刷翠成花着处芳。 应是折从河鼓手,天孙斜插鬓云香。 (宋·危稹《牵牛花》) 开放于藤蔓间的牵牛花是夏天的一根缠情丝,悠悠地爬上门口的竹篱笆,爬进人心头的盛夏记忆。牵牛花又名“夕颜”,因她夕阳西下才款款开放,待到日出又重新闭合,透白的底座颤巍巍地举着颜色由浅入深的喇叭状花瓣,像树丛中的一顶顶倒插的彩色斗笠。
童年的夏日游戏里,吃过晚饭,小伙伴总爱聚在某家院子的篱笆前,摘下藤上的牵牛花含在嘴边,冲着别人摇头晃脑地“吹喇叭”,而我总不忘多摘两朵,倒挂在耳朵上,自以为美甚,可跟那“翩然飞上翠琼簪”、“天孙斜插鬓云香”的意境一比,真真是东施效颦啦。
都说生命当如夏花般绚烂,夏天的花就跟这个季节一样,热情又充满活力,有着开到荼蘼花事了的畅快尽兴。如今正是炎炎夏意酝酿待发的时节,初夏的榴花红,雨后的栀子香,层层缠绕的小喇叭,长开一夏的紫薇花,勾起你的夏日记忆的又是哪一朵花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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