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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西 樱桃，在我们南方，应该是一种高贵的水果。 在水果店买樱桃的时候，来了两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应该是租住附近的民工子女，穿短裤的那个怯生生问另外一个穿裙子的，那是什么？好鲜艳可爱。 穿裙子的脆声说，“樱桃啊，你不知道？”那种拥有“知识”的骄傲，让她很激动；然后，她再接再厉兴奋地问老板：“多少钱一斤？” 老板略抬眼皮，懒洋洋答：“30元！” 正提着一粒樱桃仔细端详的那穿裙子的女孩，仿佛被电似的，倏地扔下樱桃，近乎惨叫：“太恐怖了！”拉着那位连樱桃都不识的同伴，拔腿就跑。 我有些难过，心疼。 刚刚建立起来的“知识优越感”，在金钱面前，一下子被彻底摧毁，更确切地说，是她因为囊中羞涩，而遭受“一斤30元”的打击；只要是人间，哪怕是孩子，手里揣着两枚硬币的孩子，也会真切地为钱所困。 这让我想到我7岁的时候，妈妈给我一毛钱去很远的“供销社”买盐和火柴。上世纪70年代，家里很穷，有时连火柴都买不起，三餐做饭，要谦卑地到邻居家里去借火，写到这里，突然生出钻木取火的美感，不过，最初可没有这种“吃饱撑着”的感觉；后来读到《卖火柴的小女孩》的童话时，我还有些羡慕，而没有忧伤，起码她还可以一根一根划着火柴玩；再后来，朋友陈晓明出版新书，附带赠送一盒他自己创作的“艺术火柴”，修长的梗，鲜艳的火药，很珍贵，结果被我小儿子偷偷拿去划着玩，当时我居然没有生气还略有快感，潜意识里一定是让他补叙我童年缺失的那些明亮火花？ 再回到我7岁的时候。就在我去买盐和火柴的路上，遇见了小伙伴阿龙，他与我同龄，比我高壮，更重要的是他家里比较富有，“有吃不完的红薯和大米”，每逢口粮青黄不接时，我母亲常常要趁着夜色悄悄向他家借一些以渡难关…… 阿龙给我一分钱，他想托我买粒糖果吃。我愉快而谨慎地答应了，糖，那是天堂里的东西啊！有时，如果有人给你一张色彩斑斓的糖果纸，轻轻展开，浅嗅，气息都是香甜的，我们那年代的孩子，都有珍藏糖果纸的习惯。 重点是，回来的路上，我受不了那粒糖果的诱惑，几次忍不住打开，看了又看那圆润造型，然后小心包上；接着得寸进尺，忍不住再打开，贪婪地嗅几口，仿佛伸手即是天堂；到最后，少年的心彻底崩溃了，很不道德地伸出舌头，舔了几下，意味深长；最后，糖果上的图案没了，慌了，天也暗了…… 当我忐忑、负罪地把那颗被我糟蹋过的糖果交给阿龙时，我连瞥他的勇气都没有。然后主动与他隔离三天…… 多年后，我回老家，看他，他是一个农民，沧桑的农民，生活艰辛。我们把酒回忆往事，我正要招供这一童年糗事，他微醉，摆摆手：“兄弟不说了，其实我也不傻！”40多年过去了，他一直按下不表，不忍揭穿这个事，一定是懂得穷孩子的脆弱和穷人的悲哀。 遗憾和痛苦的是，最后，他却成了一个穷人，在老的时候。 穷的样子，都不忍卒读。因为穷过，所以懂得，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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