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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小石，1888—1962年，名光炜，字小石，号倩尹，又号夏庐，斋名愿夏庐，晚年别号子夏、沙公。江苏南京人，原籍浙江嘉兴。国学大师。兼为文字学家、文学家、史学家、书法家、艺术家。於古文字、声韵、训诂、群经、史籍、诸子百家、佛典、道藏、金石、书画之学，以至辞赋、诗歌、词曲、小说、戏剧，无所不通，尤以古文字学、书学楚辞、杜诗、文学史最为精到。著有《远游疏记》、《楚辞郭注义证》、《楚辞释名》、《读契札记》、《金文释例》、《齐楚古金表》、《声统表》、诗词存稿原分6卷，为《磐石集》、《硖林》、《无同沙语》、《蜩楼草》、《东风堂》、《夏庐长短集》，只搜集到250余首，不及原存之半，已集为《愿夏庐诗词钞》印入论文集。 願廈廬詩鈔卷一 嶽麓山中 獨向深山深處行，道人擁帚笑相迎。清絲流管渾拋卻，來聽山中掃葉聲。 大石橋 大石橋邊莎草春，青溪兩岸柳條新。可憐舊日經行地，踏遍楊花不見人。 寄憶翔冬臥病牛首山 孤館吹燈坐海風，頭昏眼倦夢誰同。遙憐此夕荒山寺，天闕迢迢一病翁。 月下雜詩 紅樓幾宵光，漆鬢成秋草。如何團團月，不照青天老？假我奇肱車，乘之向蒼昊。俯視恒沙星，野馬空擾擾。蝨睫攢萬蠕，所爭唯一飽。列孛奮爾帚，八垠與蕩掃。陸沈豈不劇，太平在冥杳。 誰將一片月，委之在窮巷？以彼彌天光，照此醯雞甕。韜精古所許，投暗能無慟。長庚汝死友，萬劫誓相共。哀哀世間士，巢覆卵猶夢。滔天詎有終，同穴螻蟻閧。 西城 滄江不可極，西城江之隈。不知獨何望，去去還復來？黃昏起秋聲，相逐南雁回。 雁聲 黃葉已滿地，雁聲猶不休。剩將水堂夢，風雨對扶頭。書帙成癡繭，燈窗似夜舟。荒荒吾與汝，天老替人愁。 題寒山寺 霜林冉冉寫秋容，夢斷楓橋夜半鐘。領取江山清曠意，不辭飄泊作吳儂。 夜雨寄翔冬 青天無盡淚，灑作纏綿雨。幽客淚未枯，畏雨如畏弩。燈窗搖酒氣，風條夢蟲語。胡牀坐觀兵，震瓦騰萬鼓。餘滴在南簷，猶作吞聲苦。念汝荒江人，懸吟方畫肚。仰天鬚何讐，向壁影失侶。牛頭青峨峨，萬歲長壓戶。願天莫雨淚，願天但雨乳，取乳爲子酒，一飲忘二五。 麟昌師 禮懺觀心十二時，吳霜隨分點虯髭。郎當牛首巌前客，意氣龍堆馬上兒。 三月十九日龍華鎮觀桃花循江上遊眺 采春春已遲，稍歎芳林碧。餘霞照空江，落日不成夕。剪錦猶千里，如練定幾尺。青袍承繽紛，忍付寒流滌。枯菀詎天心，成蹊徒在昔。思隨白鳥遠，怨與紅英積。吳淞似瀟湘，煙波暮何適？不見汀洲人，無言特自惜。 調翔冬 一個人間胡季子，朝朝抱甕臥窯灣。有時白日不肯語，看龍江潮獨自還。 紗帽開門未足多，日扛鐺竃鬥巌阿。春潭皺面濼陽老，爛煮瓊芽奈汝何。 楊柳枝 江國三春花亂飛，臺城一夕綠成圍。南朝多少傷心事，天遣垂楊與發揮。 嫩翠輕黃欲化煙，赤闌橋外水連天。尋常一樣垂楊樹，栽向江南便可憐。 寄題北湖 曉風一舸壓天開，迎鬢垂楊無數栽。可笑長安胡季子，櫻桃紅了不歸來。 贈紀元 曉月照江城，破夢得孤媚。策策庭柯喧，一雁扶秋至。關河隔寒暑，不隔酸腸字。尺素拂燈窗，在眼鐵山寺。城南萬蠕趨，幽人柳生臂。坦坦遼東牀，乘霜數邊吹。蟋蟀亦宵征，誰肯喪其志？殺機迎酒尊，知費傷高淚。相望重九節，駕鵝不相次。解攜便三載，蒼茫念斲鼻。神州鬥雞場，倚席吾何事。東風玄武湖，搖盪千紅翠，挐舟期子來，倘及春水駛。 十月二十七日翔冬招同仲子茂宣遊毛公渡荻花甚美 胡生不畏寒，避市如避虎。喚作蘆中人，支筇向荒浦。排空萬鷗翻，雪舞傞傞羽。花底明夕照，紅白互吞吐。春芳水流歇，蕭瑟天能補。平生江湖客，慣識回風鼓。津橋煙微微，歸犢時引侶。枯荷但垂首，對影黯無語。盃盡緩緩去，淩高思一翥。晚色同陸沈，安辨吳與楚。 題翔冬牛首集 荊高心事更誰論？問影猶存抱甕身。斜照荒江潮落盡，胡三今日作詩人。 十二月初五夜書事 西城飛火歲癸丑，今唯甲子踰十年。觀貨毀穰計卯酉，兵兇亦類星周天。窮冬拋卷且擁絮，異聲破夢牆東偏。傷禽聞弦膽已碎，決起衣帶重倒顛。中庭老杏頹無葉，枝枝照人紅欲然。蚩尤旗颺絳霄半，摩空隱隱盤飛鳶。奇景生平詫未歷，落霞不數滕王篇。流丸紛紛復遠近，穴垣震瓦珠相連。拔關欲問安敢出，老弱牽挽魚潛淵。此時四方靜漠漠，有狗不吠癡蹲氈。倡變何人變何地？負手一夕千回旋。黎明犯險獨往視，九衢金碧餘青煙。大功坊接驢市口，官街灰滅迷東西。蘇前切黑廊磁貨馬馱了，堵牖能保兵所捐。扃鐍乃爲大盜積，壑舟垂訓誠亦玄。禦盜無力須諱盜，弔者以目休嘍嗹。籲天方幸債帥去，去思得此良綿綿。君不見廣州一閧商團盡，秋宵爛額戶二千。又不見瀏河南翔剩焦土，持較寧止夔憐蚿。蕞爾百廛那足算，聊抵取石壓歸船。大府聞盜不卽治，煌煌州教張坊前。逃兵幾輩偶爾劫，驚竄失火民之愆。民尫其羊兵其虎，觳觫豈望牙爪全。民供兵掠例應許，一如餐虎資羊羶。[得大自由作土匪]，陝西郭堅語，堅據渭北時，嘗書此語贈人。買槍歸賣西莊田。 首夏北湖作 看熟櫻桃又一回，杜鵑聲裡綠成堆。當年側帽挐舟客，卻向湖心踏土來。 南人歎 南人歸南不見水，朝朝出踏河陽塵。長風鼓炭羌吹嗄，滿城（角+戢）（角+戢） 如涸鱗。老農奠淚當杯酒，禾插不得空嘶辛。有誰呪稻令成麥？江頭帶刀皆北人！ 題黃鶴樓 笛裡仙音不可招，雲山何事苦周遭？高樓日暮西風起，不獨東飛是伯勞。 九日遊洪山寶通寺 武昌秋氣喧，陰厓護春綠。牽車得招提，一豁流人目。懸磴破莽蒼，拂帽幾脩竹。峨峨祖師塔，歷劫森如束。林稍走江漢，一葉當千舳。披披日腳黃，篩柯金簇簇。萬象鬥孤筇，動靜各蠻觸。拳山起何世？天遣閱歌哭。多情桑門子，禮殿薦黃菊。足底鐘梵聲，癡祝和平福。宇宙具深愛，舍生咸所腹。斜陽下汀雁，冥冥汝何宿？早晚西風深，搖落洞庭木。 寶通寺雨中 秋燕又南去，招提長自閒。暮鐘江上客，疏雨夢中山。一塔齊僧定，千松寫古頑。微如虎邱日，小閣對潺潺。 十桂堂晚望同仲蘇仲英作 一載梁園居，撐窗楚天色。東鄰相公堂，衆芳親手植。賞心得二仲，招攜在水石。嵯峨仰寒廰，磴蘚掛山額。斯人實辛苦，十桂今有七。城頭獵獵風，霜林瘦如髮。角聲滿殘照，江湖余一白。筇邊暮鴉團，萬象果誰客？新月倘可期，共話南樓夕。 與二仲遊龍華寺，並寄翔冬滁州 龍華寺裡新山樓，四戶八窗羅馬式。世尊卻下大雄殿，趺坐洋臺看江色。當關老衲解迎人，胡牀不拒支離客。洪山一塔如在定，城外千帆幾時息。丹楓鳥桕古番錦，自點秋光勝剪刻。西風早晚靜寒林，喜有青山來補隙。旗邊晚角又嗚嗚，聽似啼鵑聽不得。此時憶汝滁州城，罷講三聲耳應熱。羊裘踏壁向黃昏，壓几琅玡高一尺。 四月十六日從諸公登掃葉樓，還循石頭城，至盋山圖書館，會飲，是夕逢月食二首 戰伐逃文酒，囂塵慕薜蘿。長吟迴白日，把臂得槃阿。江遠樓船隔，春歸芳草多。闌干小吳楚，晚角奈愁何？ 雄城帶江甸，秘館壓溪雲。舊識西州路，來繙柱下文。鄰鐘醻妙辯，官燭寫微醺。顧憤妖蟆閧，天高誰解紛？ 秋聲 謖謖山樓盪夜哀，西風如虎一徘徊。庭楸江柳從吹盡，莫遣秋聲到耳來。 漢怒江哀未肯平，青袍此夕坐嚴城。支離無那聞根在，撇了秋聲又角聲。 雜詩 狐狸亦當道，安問豺與狼。蝦蟆踞桃根，早晚汝猖狂。 連宵雨傾河，上樓煙水氣。誰謂天無情，此是洗創淚。 角聲滿城頭，独玩盆魚躍。沸鼎之未沸，沸鼎真自樂。 著書辦一鈔，寫官皆博士。胡生太懶散，匪敢惜蠻紙。 不夜而閉户，官衙夜捉人。藏頭真自幸，趂與龜笥親。 短韻鬥雞篇，奔走郊與愈。胡騎晨飲市，雄冠奈何許。 未春念春歸，羊裘得春半。白白苔地月，寫出江梅怨。 雲外烏渡河，才通魚鳥路。自從買山來，三年不能住。 萬哀天地夜，闔眼倘我存。窗明烏啞啞，何時斷聞根？ 戰後集劉氏廢園 荒園兵子赦，魂定一招攜。臥柳經燒綠，流鶯到晚啼。疑年呵畫壁，捨命拾危梯。鬢角星如斗，滄江更不西。 續月下詩 鴻荒萬劫來，月果爲誰媚？秋堂一杯酒，百問無一對。危轍破長空，孤行向何世？大風吹不揚，寒泉凍不壞。 牆柯鴉夢深，耿耿月不寐。穹蒼到海水，看澈今古事。真憐造物煩，今世復後世。落落月邊星，點點經天淚。東廊負手人，解汝懸眸意。 楚人昔悲秋，宵取蟋蟀征。月也苦無侶，和以秋蟲鳴。涼光青漠漠，彌天聞搊箏。月語不到地，以蟲披其情。娟娟砌下花，含露何淒清。休嗤蟲臂細，蟲歎乃月聲。 暮雲共潮生，天潑淋漓墨。仰頭哀窈窕，一如歌月蝕。冥念層陰上，清輝定無極。萬峰擁冰輪，摇蕩銀海色。精魂掩猶照，此是月龍德。神行摶九霄，江山安能域！ 缺月若魚口，噓噏吞白波。吞波不吞恨，奈此孤光何？織綃海底人，夜夜投其梭。掬淚添海水，還以飲孀娥。 江城霜角啞，曉月猶戀天。落林影已瘦，照夢不成圓。誰銜羲靈來？後者加之鞭。坐使群蠕動，蟻封閧摩肩。既夜亦既晝，止沸終自煎。我欲驅卻日，億載纖阿懸。月自不辭照，夢亦不解眠。 和翔冬雲龍山 當年席帽遊長安，征車三日留徐關。晚春弔古散羈思，白酒吹香河水乾。城南一阜孤羆踞，觀榭低昂千里顔。百年戰伐無喬木，石骨天成負不去。牆東小桃亂人眼，蒼涼合與斜陽住。淪飄遼鶴卻歸來，新詩讀了還揮杯。嵯峨舊夢盪檠底，雲氣連連戲馬台。 成夏攝山 南風方鼓炭，山泉不忘冷。赤足弄潺湲，步步笙竽引。鳥變山知深，接葉天如井。石佛醉幽碧，遠鐘疲衆醒。稍憐高處明，川陸何耿耿。一峯搏萬衆，齊州煙九鼎。名藍得靜理，背江避帆影。遺世不遺情，將識終自梗。誰謂山賓達，捨宅亦人境？日午羣籟寂，心與孤雲迥。孤雲征何之，盧廊盡甌茗。 莫愁湖 欹帽看山興不孤，風簷新見燕調雛。春芳簇錦沙淘盡，剩放荷花絕世無。 玳梁迢遞壓吳天，水國煙鬟思渺然。雙槳莫愁能競去，洛陽應恨夜如年。 迴雪吹香古大堤，柔波曾幾照旌旗？斑騅休繫東闌樹，愁損青青萬柳絲。 書閻古古集 子房匿下邳，義風震西楚。九死刑天志，明亡復見汝。蓄士萬黃金，收淚謁軍府。長策公競棄，吾屬今為虜。河水不能西，榆園凋勁羽。誰可殺文山？留命亦何補。緇衣走關隴，落日淚無所。盪胸風雲氣，灑墨倘一吐。迢迢燕子樓，下召芳魂語。國亡士夫貴，百男不如女。能知關盼盼，惟有閻古古。 城頭 白地穿風枝，一片鴉啼月。虛廊悄移世，寒光晞我髮。牆西老紅杏，岸岸纔餘骨。城頭胡笳翻，羨汝聞根歇。 二月七日戰訊方急，燈下與胡三誦詩，因話昔時臨川散原座中諷詠之盛 西府高吟隔死生，雲旗出入氣縱橫。祇今風雨危樓夜，強辨詩聲壓角聲。 題呂濬畫梅為鍾山 呂濬畫梅如畫竹，直榦撐空綴紅玉。顧盼高寒為汝愁，孤霞天遣王幽谷。江城六月暑燔原，鍾季索題來打門。臨川不作倉碩老，坐對窈窕移黃昏。 暑夜苦熱，盧冀野過談，因懷瞿庵蘇州 散髮繩牀星作堆，撥燈蚊市閧如雷。無端酒氣驚人夢，一個盧生高詠來。 明河低戶萬蟲沈，江海茫茫幾處心。卻憶柳邊吳季子，閶門曉角替愁吟。 北峯僧院 梵唄聲銷換暮笳，橫江南雁一繩斜。山門呀軋無人閉，落盡風簷盧橘花。 觴社歌梁久寂寥，畫廊金碧亂塵交。寒林納納誰相護，留借明年燕子巢。 岸幘胡三一酒人，每尋花榭月紛紛。當門老圃憐蛾綠，掘得雲根不乞君。 吳氏鑑園 人境嵯峨賞寂堂，相公遺額點溪光。風簾一榻鍾山雨，助我秋心入莽蒼。 青溪窈窕練當門，岸樹吹香細浪溫。綠鬢闌干江漢客，看移歌榜到黃昏。 嵗暮同翔冬連日為近郊之遊，還集馬回回酒肆，示翔冬 支離事鑽龜，眞如龜在笥。近為甲骨文字釋例，蒐討頗苦。寒窗耿秋燈，形影自成世。罷講魚縱壑，趁把入林臂。江山莽蕭瑟，斜陽有餘媚。千載弘農守，願夏良何味？曳裾與子遊，綠鬢幾莖異？前塵故了了，荒忽廿年事。橋頭今黃壚，滄桑到尊觶。鱗鱗西流水，東過化為淚。看石劉氏園，看碑天界寺。看雲北峰上，看竹蠶社內。適野野轉窮，鬨市新避地。壓帽三椽屋，上客列童稚。刀邊大鼻胡，烹羊敵劉二。故橋頭庖丁，善治饌者，今已故。連連歡覆盃，夢夢對吐囈。吾生不解飲，歡飲亦成醉。歸去復不寂，九城翻夜吹。 為旭初題後湖看花圖卷 玉椀蘭橈霞影鮮，請君莫問海成田。羊裘未脫東風暖，花底猶堪醉萬年。 灞橋惟見柳毿毿，京洛塵多酒未甘。鞍馬少年不忠厚，看花何事去江南。 犢兒磯水府寺宿 拳石當洪流，風濤不敢吞。崕陰古苔蘚，摩盪青天痕。神禹昔驅水。鴻濛萬靈奔。蓐收揮巨刃，天吳喪其元。海沸煮不爛，雲霓此歊歕。松枬鬱以壯，猶見鬚鬛掀。我來一再宿，枕底雷長翻。爭牖走樓船，勞勞蚊蝨諠。霜宵起負手，大月如懸盆。寒潮金破碎，宇宙僧鼾存。轉轉動靜中，造物眞遊魂。禪牀續殘夢，無待東日暾。 孟冬遊北湖，湖西齋壁間舊見曾公孫有征篷七哀之句，今詩已爲人削去，尚記其韻，聊和一首 黃菊凋零塞雁來，微聞海水已揚埃。夢邊花草從陳跡，鬢底江山惜霸才。應讖未妨諶子閣，望鄉誰上李陵臺。臨淮羽扇歸何處，落日還當賦八哀。 青溪集詩 園桃初罷榮，撫化情內傷。消搖踐嘉遊，濟濟託輕航。鶯啼悟春深，柳菀昧川長。靈景麗雙橋，擁楫翫溪光。鍾陵晚逾媚，雲水交茫茫。柔波蕩我心，窈窕懷瀟湘。載醪從元儒，高談極農皇。江山信無度，興衰故難量。神州崩騰來，跋浪到委王。觀濠亦何適，沸泉辨涼滄。晉士慕刑天，楚纍憤西狼。誰謂江海人，國憂澹能忘？屯泰理不齊，通蔽隨所當。感來聊揮盃，相期視塵揚。 春分後一日社集玄武湖，分韻得滿字春字 輕舠戲迴波，共惜春晝短。薰風味醰醰，煦面若引滿。城南支離客，蟄戶影相伴。良會協心期，遊目勝服散。出郭萬花明，湖山霞不斷。車馬既喧喧，蜂蝶亦篡篡。浩蕩蟲天趣，瞥然千慮款。浮沈各有適，齊物或非誕。 堤柳綠如染，始驚江南春。慿闌對風漪，念我汀洲人。窈窕不可見，芳草日夜新。耿耿觀河志，百年豈辭懃。摶砂以為石，碎石還成塵。聚散相周旋，終感天地仁。繁星點歸輈，張燈杯在唇。萬象故為幻，一醉猶為眞。 明日又集湖上何葵園宅分得底字 環洲何玲瓏，四面波瀰瀰。隔水望人家，盡在櫻花底。青袍昔遊秦，離尊弄芳泚。花前別江山，東顧長揮涕。夢影誰能磨，詩人思醆禰。念逝易酸腸，空有墻陰薺。當筵渝酒濃，深創倘一洗。柴關行復叩，君毋忘設醴。 又得願字 紅英撲人衣，隔宿嗟世換。冉冉今古情，念之寸心亂。團洲老倉姥，八十能健飯。殘陽梳白髮，花落不知歎。胡爲誇津梁，勞勞似雲雁。千悲緣慧生，三車亦何算。君看魚在水，相忘得所願。何當拋書囊，沙頭采蘆虇。 戊辰上巳北湖神祠脩褉聯句 佳辰晴朗疾亦蠲，黃季剛相攜北郭尋春妍。王曉湘平湖落照沙洲圓，王伯沆新荷出水纔如錢。汪旭初蟠紅頠青迎畫船，胡小石清遊後語皆淵玄。汪友箕就中仲禦態最便，汪辟彊或談史漢如茂先。剛蘭亭嘉會堪溯沿，湘風日懷抱今猶前。沆亦有脩竹何便娟，旭羽觴流波安足賢。石登樓極目平蕪鮮，箕柳花密密吹香綿。彊遊絲牽情欲到天，剛遠山窺人應囅然。湘山荈僧解折竹煎，沆題名掃壁龍蛇顛。旭擲筆大笑驚鷗眠，石人生何必苦拘攣？箕尺箠取半亦可憐，彊焉用蒿目憂戈鋋。剛浩歌歸去徐叩舷，湘煙水葭薍延復緣。沆落霞如綺明微漣，旭夕嵐裊窕雞籠懸。石今日之樂非言宣，箕休文率爾聊成篇。彊 汀洲 汀洲芳草遠，落日不逢人。雁影在江水，羊裘得暮春。賞心成獨往，叩寂負嘉鄰。誰遣諸塵淨，歸舟月上新？ 燕子磯榴花 江燕巢林無反期，山榴開盡水東馳。看朱成碧尋常恨，可奈花飛是夏時。 崔玖送朱櫻 春去閒樓燕不知，紅珠籠贈喜鄰兒。今朝忽憶長安遠，一歲櫻桃乍熟時。 高館 高館清歌日欲斜，流鶯勸我醉流霞。不愁鏡裡朱顔改，愁見春城楊白花。 楊白花 楊白花，風吹數千里。欲將雙淚憑寄君，淚重雲深飛不起。聞道楊花能化萍，年年傾淚春江水。 楊白花，宛轉春光裡。晴雪濛濛曖遠空，惱殺雕簷孤燕子。飄泊由來爲汝愁，隨風何事入盧溝？盧溝鯉魚夜吹絮，化作浮萍莫東去。 楊白花，飄飄不知處。聞道金城能託根，羌吹黃雲豈無苦。楊白花，誰相誤？乘回風， 從君去。啼鳥銜得須歸來，垂楊終是江南樹。 楊白花，年年歲歲一相見。憶昔與君初值時，鳳城三月花如霰。無端中道飇風來，轉綠迴黃世情換。人間何處有天涯？咫尺珠簾是銀漢。楊白花，春已半，夜夜悲君君不知，西樓落月聞長歎。 廿六夜書感一首亦不知其所云何謂也 春來春去兩茫然，萬恨分明落眼邊。荷沼新開中婦鏡，榆階滿撒沈郎錢。遊神黃陌朝呼酒，溫夢青袍夜叩天。梵吹魚山成底事，陳王終古指潛淵。 移蕉 數寸芭蕉初種時，移栽今日不勝悲。薄身縱是禁風雨，浮世無如有別離。作佩贈人輸薜芷，拔心祝汝類卷葹。天荒地老孤根在，分付牆陰好護持。 寄題鴻春樓外月 鴻春樓外月，去汝忽三年。問影都無地，書空別有天。千燈舞夷市，雙槳逗湖煙。今夕揮盃處，酸風又上弦。 不寐 林烏聲斷夜沈沈，人事難量海淺深。不寐開簾對殘月，餘光猶許照孤心。 十二日天明時書 鳳靡鸞吪萬古冤，深悲到骨更無言。湛湛江水歸來好，解賦招魂是屈原。 五月三日有憶 天風嫋嫋壯江瀾，翠閣丹厓裊窕間。擁髻柁樓香帔舞，十年前過小孤山。 晨起見飛絮而歎之 青青一樹道旁橫，辛苦啼烏日夜聲。今日漫天飛絮去，始知楊柳是無情。 雨後莫愁湖茗坐 帶郭明漪勝洛濱，好風還浄襪羅塵。牽車了了西州去，不管荷花惱殺人。 窈窕林芳過雨殘，垂楊青到舊闌干。一甌寫影滄江晚，無奈銷魂是薄寒。 湖亭 菡萏吹香柳作圍，水西亭子剩鷗飛。晚山近在疏簾外，岸岸來看惘惘歸。 樓西八月八日夢中作 樓西眉月掛楊林，孔雀南飛此夜心。圓景空江獨歸客，潮痕何似淚痕深。 題樓 百尺高樓向水開，有人道此似瀛臺。東華塵夢那堪憶，一夕憑闌一百回。 聽歌 四座無聲弦語微，酒痕護夢駐春衣。年年花落聽歌夜，雨歇燈殘不忍歸。 題文潔書樟 擘嶽搏霄龍虎姿，寫留翠墨影迷離。秋堂拭眼分明看，頭白門生病起時。 十一月十五夜作 酒樓纔下又歌樓，萬事偏難一醉休。今夜盧堂風雨裡，雁聲扶夢向幽州。 寒夜飲馬回回肆有寄 照席珠光弦語騰，雪花紅戰酒罏燈。三更倒載君休念，殘淚成絲總不冰。 病中寄題北湖 獨臥層樓舊感生，煙波咫尺隔高城。湖隂柳色風吹改，休怪流鶯有怨聲。 廿日雨 鷗外騰雲千里同，高樓長望白濛濛。羅衣濕盡還惆悵，今日闌干是北風。 聽歌 霓旌龍笛萬人歡，莫惜歸車犯夜寒。遼左英雄水淘盡，燒燈猶許曲中看。 十七夜樓對月 素魄娟娟損二分，思量圓影暗銷魂。莫教畫水同魚口，傾淚成河祇自吞。 空外曾傳青鳥音，神霄夜夜苦相尋。荒唐天問無人對，誰會靈均九死心？ 二月十五日同確杲白匋太平門明孝陵看花還飲市樓 幾日薰風上凍鱗，江南二月已殘春。飄櫻如雪君休歎，勉作花前倒載人。 城角淒于塞上笳，狂飈剺面起驚沙。青袍短策隨身在，滿眼江山對落花。 歸車馳道散驕蹄，入肆傾杯日未西。醉裏繽紛見花影，莊生物論那能齊。 願夏盧詩鈔卷二 竄身 竄身鄰烏蠻，支離劇投沙。萬幻惟夢真，枕上還若耶。春風吹漢旌，茫茫天之涯。故人不可見，吹落山中花。 題瓶中海棠 拭眼東川見海棠，瓦瓶託命尚能芳。廿年夢影憑誰問，雙樹紅雲北學堂。 李園辛夷高五丈 二月韶光特地新，擎天紅袖倚樓人。鳳城縱有花如錦，輪與烏蠻得早春。 垂楊 渝州花國少垂楊，乍見纖腰卻斷腸。今夜臺城殘月下，娉婷萬樹付朝霜。 辟疆目山茶為“蠢花” 桃柳紛紛未足誇，胭脂開靨寫山茶。持門健婦誰堪比？漫被詩人喚蠢花。 牡丹 未到清明綻牡丹，翠樓猶自怨朝寒。玉容洛下如曾識，負杖風簾子細看。 雨中遊李氏園同子離白華 池館宜人地，衝泥復此行。稠雲盪松氣，靈雨濕鵑聲。語默成移世，孱顏阻望京。雙江爾何恨，日夜自東傾？ 台兒莊大捷書喜 乍有山東捷，騰歡奮九州。不緣誅失律，安得斷橫流。淮涘屏藩固，風塠早晚收。低回思白羽，一寫旅人憂。 觀劇有感示旭初辟疆 到耳驚蠻鼓，支頤想漢符。艱難定秦項，矯捷仗巴渝。疊疊梨園奏，遙遙樂府趨。近聞徵組練，無乃為東胡。 散原先生輓詩 絕代賢公子，經天老客星。毀家緣變法，閱世夙遺型。滄海吞孤憤，謳歌役萬靈。纖兒那解事，唐宋榜零丁。 昔侍臨川坐，從容識古顏。道儒無異趣，岱華各名山。溪上宵談虎，航頭醉買鯿。淪飄感陳跡，東望淚潺湲。 莽莽焚林火，豺狼滿九衢。守經嚴內外，攢棘斷踟躕。天意成完士，人綱重餓夫。千秋雄魄在，長有疊山俱。 首夏牛角沱酒坐呈同席諸君子 江閣能延勝，流人暫破顏。揮杯分內水，列俎象巴山。未覺炎蒸苦，翻愁日暮還。烽煙成共命，珍重鬢毛斑。 燈下 巴蜀皆吾土，飄搖豈異方。客衣燈下薄，城角夜深長。桃李身相代，皮毛義不忘。空庭瞻列宿，耿耿怨弧狼。 中原 倭行速如鬼，飛火入中原。楚塞成邊塞，夔門卽國門。剖心衛江漢，拊背慮襄樊。早撤談空坐，牆頭鐵鳥翻。 山庭 山庭朝萬蠕，向夕益紛紛。掛月勞棲蝠，燒燈畏聚蚊。長歌蚓懷土，端拱鼠求羣。惡鳥窺簷坐，休令稚子聞。 “桐淚”二首 夏五六月，梧桐枝條間，糝白綿如雪，隨風還颺，人謂之桐淚。昔年居武昌，樓前有雙梧桐，大皆逾抱，夏日淚不絕，頗觸客懷，今來渝州又見之。渝州無垂楊，此可當楊花也。 炎節驚看柳絮飛，多情梧葉綠成圍。朝來萬斛經天淚，偏為流人點客衣。 夏夜樓集 卜夜客逃暑，淩高酒伴星。月江搖曙白，松幛沒春青。扇底叢歌哭，燈前列醉醒。嚴時旌竿密，歸路影亭亭。 雨 一雨炎威盡，奇勳盪寇同。淒然憶蓴菜，不必待秋風。傾峽蛟湍壯，需沙鷁首通。涔涔還向夕，魂繞九江東。 哭瞿安 海島飛妖火，神州暗虜塵。飄搖同命客，冥漠不歸人。漢月霓裳破，蠻花金齒春。真成配楊慎，豈獨擬焦循。 古柏雞籠瓦，高荷桑泊燈。春秋開講席，風雨閱書棚。聲律工無匹，尊罍病亦能。卅年鳥過目，溫夢影騰騰。 嘉陵數行淚，何路寄姚州？薶瘴憐歸骨，傳烽託斷愁。殺君狂寇在，念遠暮山稠。白髮王夫子，王伯沆呻吟尚石頭。 題佘蓮裔所書碑 龜書攕攕托殷契，降為齊化稻有（上爪+下禾）。漢京千碣誰最工？西維“楊震”東“禮器”。煙霏霧結天人姿，登善張之變歐勢。薛矅“石淙”諸別子，暢整“清河”薛難弟。道君晚出號“瘦金”，政不堪君書則帝。折鋒業嶽角垂芒，運刃飛騰堊辭鼻。著空意多著紙少，察車始輪取微至。青氈畫肚三十年，西來乍喜得蓮裔。巴俗好利生好寂，落筆便到大觀字。冥探薛暢酌兩罍，治書如史窮姓繋。四郊投奅尚操觚，一任旁人笑齊氣。熊蹲猊怒徒癡肥，獨鶴衝霄世孰比。打門昨日送新碑，山窗起蟄秋雨霽。惡札滿眼紛於蠅，且當涼飇坐解穢。 後苦熱 赤曦沸江金石流，渝州八月如火州。防空銕鳥那足懼，蚊矛螻戟橫清秋。河朔戰士血雨草，六街苦募寒衣早。汗膚卬鼻呼蒼穹，幸迴此熱留籞冬。 霧 炎飇夜揮箑，一雨朝裝綿。萬象虱處褌，霧來失坤乾。丈夫事羈旅，安用膏自煎。神奮八極外，鴻濛為之穿，牛頭青巉巉，雙塔湧矗天。大江白練去，瀟灑秋光鮮。鷹背俯雄城，萬瓦參差煙。秦淮金粉水，風過餘飄弦。粼粼桑泊波，搖影鍾巒連。修槐馳道張，轂擊人摩肩。黃雲布四野，蟹筐不論錢。風景何嘗殊，物毀心能全。逍遙莊叟遊，拘拘夔憐蚿。 七月三十日書悼 索棗尤憐刷翠眉，天西拂菻旐歸遲。晚風嗚咽嘉陵水，如聽樊南說袞師。 題酈衡叔所寄畫 煙樹溪橋似董源，緘開便聽水潺湲。張燈釘壁殷勤對，客裏從今有故山。 陳仲恂以長句見懷次韻奉酬 奇山萬口張夔巫，攬勝今知馬肝味。柴門東望烽燧接，雙江繞膝歸無計。彈指樓閣俄住壞，何處華嚴湧初地？炎宵夢破繩床平，仰天欲問星如淚。羈旅陳侯忽見及，嶽嶽端明誰敢配？空舲三上湘綺翁，橫值時賢異標置。卅年世變風轉燭，獨把來章嗟往事。秦淮煙柳更何人？君倘與續板橋記。 賦得王胖跳井得肥字五言八均 有井都難跳，王兄苦太肥。向來貪食肉，今日劇牽機。口小原容桶，腰粗卻障扉。絕裾期一躍，懸舃頓雙飛。格格喉撐鯁，圈圈帶東圍。黃泉何可及？赤壤亦無歸。螬李行看盡，蛙歌聽漸微。聖人誇體胖，到此始知非。 送子綝隨使德意志 摶風輕萬里，列燧照飛輈。欲斷匈奴臂，寧從若士遊。鄉音鍾阜絕，殺氣柏林秋。送客身為客，清涪寫獨愁。 牛角沱秋夜餞子綝 植檻因江美，停鑣及露團。書空問牛斗，投暗惜龍鸞。煙語飄燈合，灘聲壓酒寒。西征君記取，巴國是長安。 送君采將兵黔中 彎弓秋雨晚蒼蒼，看汝橫戈向夜郎。馬足關山石濤畫，不同無社說封疆。 “無社說封疆”，石濤題畫句也。 獨坐 雨窗耿深燈，形影自成世。夜久茶甌空，獨坐理秋味。階蛩真我客，幽弦苦相慰。群生此罷戰，養瘡黑甜內。誰言真宰智？動靜終自蔽。涼颸適何來？一葉冷然墜。悠悠太古情，漠漠與之會。 哀酈中廉 入門梵唄聲，鉥眼漆光黝。生前不解飲，此日奠盃酒。世亂新鬼多，人脆不如藕。逃死翻得死，萬里多此走。夭枉誰殺汝，切齒疾倭狗。眾命知何日，奈何先謹厚。杖母則有母，牽女則有婦。母婦血面啼，蓋棺子開否？阿舅老病風，絲命懸虎口，夢中望子歸，魂莫惱阿舅。藤廳舊書堂，修竹綠四牖。兵火縱得全，失主終莫守。畫被攻二篆，矯矯斯冰手。他年訪遺墨，蛟虬倘在藪。高秋涪山暄，蓬顆大於斗。陵葬與澤葬，達者復何有。病瘧無死法，一藥不可歐。中醫使西藥，誰當掣之肘？ 聞柝 兒時喜寒柝，伴我讀書聲。漂蕩頭今白，崩騰寇未平。巴山纔一夜，京國正三更。無恙城南月，宵宵奈獨行。 白華邀同仲子確杲諸公聽董蓮枝詞，喜衡如新自成都至。 巴蜀誰言若比鄰，江樓邂逅乍眉伸。君看急管哀弦裡，盡是亡家破國人。 水閣秦淮燈萬星，董娘秋老唱聞鈴。郎當此日同為客，夜雨千山忍淚聽。 望鄉峽裡悲江令，念亂橋邊遇柳生。桑海征歌莫辭遠，曲中猶有太平聲。 白沙山居 壓夢重重肺腑山，江流何日解連環？林花且伴潛夫住，溪月知經故國還。觸霧澆胸宜白墮，趁壚帕首學烏蠻。羈棲未覺飄蓬遠，喜見春田雉子斑。 投沙 削跡非充隱，投沙豈恨枯。道憑稊稗在，人應馬牛呼。野色古蠻錦，巒容淺絳圖。溪橋輝夕照，牢落影能俱。 鷰來巢 流人厭為客，汝更客流人。塵幕聊堪住，雕梁愧久貧。圖書隨點汙，風雨益情親。明日長鑱出，為渠覓澗芹。 買小雞飼之，戲柬禺生 山庭縛落無一丈，稚羽籠迎如大將。鄰翁相鳥賀得雄，從此幽窗聞曉唱。求時於卵莊所譏，小冠菽發翰音宜。主人但取不鳴雁，長夜膠膠是殺機。 柟以春時落葉，色如丹 驚看飄籜下芳叢，不是霜林也自紅。秋士逢春心更苦，祗將柟樹當江楓。 釣絲竹阿娜，有垂楊之容 花落春深山自寒，新陰乍喜翠檀欒。白沙三月無垂柳，席帽迴塘寫釣竿。 楝花 草長春袍未剪裁，東風早見楝花開。水堂一夜籠燈悄，恨欠乘濤石首來。 刺槐 獨訪槐花灘上村，斜陽銜夢似能言。吹香馳道茫茫雪，驄馬羅衣入太原。 日落 日落半天赤，未夕江已霧。豫愁來日熱，臥轍魚涸鮒。烽煙與炎瘴，五載西南住。春江渴不解，浩蕩徒相誤。負戴竄白沙，啼鳥成旦暮。桑門何自縛，三宿不同樹。憑高苦遮眼，千巖綠回沍。邈邈山阿人，羅帶應如故。夜光死又育，臨此澹泊路。皎兮亂人意，歸來獨掩戶。 喌雞篇 新拜喌雞翁，雙雛忽盈抱。其冠霞峨峨，其羽雪顥顥。引吭鶴無色，奮距貍可討。憶昨籠致初，將養矢同保。棲弋搴春筠，登盤薦秋稻。睛遊謝朝陽，雨宿防流潦。載脂當蓄艾，浴沙為驅蚤。惟天有大德，分命及小草。母物神所符，結一聖之寶。夙聞狎鷗馴，今解豢龍好。取食必就掌，呼名輒頓腦。雖微談玄窗，且伴吟詩島。樹柵妒鄰童，闚牆走村媼。老夫狡獪耳，莫便舉有道。 驢溪三詠 石橋當道羆，能立那能破。空山一夕雨，水從橋上過。新橋 涯涘不辨馬，馬灘轉無聲。聲聞竟誰在，還以參馬鳴。馬灘 白沙大瀑布 江上群峰逐霧開，柴關負杖首頻回。南山飛練三千尺，認取吳門白馬來。 子規 吳語蜀不解，禽言無異聲。山山子規鳥，昔昔故園情。紅引茙葵盞，青芼湖蔣羹。若為聾兩耳，仗汝復江城。 食龍眼解嘲 不尾紅塵貢上都，瀘戎此物亦稱姝。懸門嗔寇車輪大，何意饞兒喚荔奴？ 贈白匋 舫頭絲管夢中春，塵碗當時白練裙。今夜驢溪煙樹裡，空留殘月照流人。 聞董蓮枝赴金城江 解唱霖鈴是董娘，流人一聽鬢如霜。無端今夕沙頭月，又逐歌聲入夜郎。 山村 山村過雨凈無塵，孤鳥翻空白似銀。明滅斜陽秋草綠，全家二載住江津。 白沙鎮出名酒，種秫釀之，號[紅茅燒]。土人好飲，每出輒逢醉者。 江村地僻足人煙，一飲紅茅斗萬錢。日日街頭逢醉客，去年誰道是凶年？ 夜 微嵐成薄醉，眉月向人低。社鼓村巫寢，林荒老鵵啼。坐山癡自繭，瞻宿景如圭。幽客知相憶，燈窗參伐西。 山樓 夏水騰騰去，山樓番番曛。無為悲寂寞，幸自有風雲。天闊嶽圖渲，川豗海若聞。來朝覆蕉葉，修竹起彈文。 懸流亦何恨？號怒向空山。明射睛虹絢，天虧軫石頑。大聲續皇古，無語到人間。偃仰巖棲暮，飄花與破顏。 題所居莊 敢道飛蓬苦，私憐僦無新。焚巢無鐡鳥，佐飯得江鱗。率土終思漢，全身豈避秦？四方消息梗，日問綠衣人。 江樓 長安西北山無數，建業東南水幾何？眼澀脰捐都不見，江樓惟有夕陽多。 雨夜偶題 夜久群籟絕，叩門惟雨聲。淙淙穿闇來，慰我羈旅情。一燈山打圍，寸焰奮微明。耿耿自終古，寧與魑魅爭？拂几海棠枝，衣錦事宵征。辭根託瓶水，及爾皆寄生。朝來飲大江，春半流猶清。增波而揚濁，念之意屏營。物以不齊齊，淹留欲何成。馳懷層霄上，月爛星縱橫。 溪晨 搖夢千巒曖曖青，斜風吹雨伴孤行。向來蟲鳥銷沈盡，辛苦寒灘日夜聲。 答剛伯見寄之作 瓶枝輝笑靨，驚見故人書。地迥空聞鵲，山圍卻得魚。東歸縣寤寐，北顧守趑趄。拂檻荒雲起，吾今正索居。 納納嘉陵月，遙憐隱霧深。蒼官身自白，若士夢能尋。寒柝瘖孤籟，春燈照萬心。知君拋茗盞，嚮壁一沈吟。 贈劉東生之迪化 天南萍聚萬流人，滇海蒼濤冬自溫。掠面風梅如雪亂，送君今日向鳥孫。 解酲 吸盡清滇不解酲，斜陽攜影上危亭。招魂誰似幽都好，欲把靈均換但丁。 食蔞蒿作並序蔞者 蒿屬，以始春芽，芳脆可為茹。荊揚洲諸間，處處有之。詩言“刈蔞”名實古矣。昔在江東，春時擕童冠，遊燕子磯，登望荻洲，產蔞特茂。江上隱者高翁設饌留客，以之芼魚，味殊清異，亡友胡翔冬極賞之，賦詩有“鱔煎”之句。自海宇沸騰，避寇入峽，七載不嘗。頃緣赴講來昆明，齋堂會食，薦俎有此。感物思舊，泫然成章。 益州萬里道，小草自同根。下箸逢鄉味，霑巾斷客魂。清嘉詠桑泊，奔峭限夔門。蓬顆東風綠，孤懷更孰論。 湖上望桃花林搖漾至美 春風何處來？淩波布青紫。空江濯錦人，渺渺無乃似。娛憂託芳草，楚客懷湘芷。中原萬里深，孤夢倘可倚。躑躅西樓月，初暉照隠几。 讀臨川集 拗相荒唐事有無？繩昏警惰祇危軀。蹇驢早晚鍾陵裡，重起斯人賦雁奴。 誦詩 散憤南山墨未陳，高天板板蕩孤呻。誦詩頭白胸情異，不取風人取雅人。 讀高僧傳，感法顯事有作 顯公朝佛國，逍遙詠智海。忽然感白團，懷舊淚盈琲。神鑒不嬰物，梵晉得幾里。內外一以齊，哀樂復何止。昔聞謝康樂，妙會涅槃旨。及其著詩篇，情幟還相掎。憤懣弔廬陵，支離慕枌梓。通德無乃蔽？斯人亦自矢。積微遂成色，運悲緣幻起。正緣色不立，是以悲長在。杲杲慧日光，惻惻遊方士。釋卷攄所思，風花紅燒紙。 憶北湖 陌上千花爛熳開，流鶯歎我不歸來。迎船春水醲於酒，飄絮何人勸覆盃。 夏教授稚子廢學賣報 堂皇國子一先生，索飯嬌兒何處行？赤腳長街呼[賣報]，喃喃猶似讀書聲。 客有馳書告冬飲翁餓者，蘇宇奔走醵資以賙之。長謠敘悲，井贈蘇宇 婁湖夙棲肥遯士，冬飲高節吾所尊。數椽寂寞古臺下，陷賊詐死長閉門。竇窳甘人狐鼠壯，老不得出誰相援？六代斜陽照擁鼻，但許飛鳥親微言。昨來有客疏近事：妻拏絕粒難圖存。燒薪縮屋餘者瓦，采梠充飯調以薞。先生堅臥猶讀易，首陽蘿葛行將捫。蒼鷹水撃病初起，乍聞斯語聲暗呑。在昔南雍廁儒彥，英英槐市如雲屯。陳侯伯弢通博踵伯厚，四明學派推承源。季剛說字千鬼哭，勝義欲固揚許樊。刌度玉琯定宮羽，霜厓聲律眞軒軒。就中胡三最橫絕，哦詩睥睨飇霆犇。群於翁也服玄覽，逍遙頓破風與幡。廣敷文史張五館，卽談空有窮祗洹。按劍時或笑毛李，高詠頗亦尋謝袁。天闕攀松寒月碎，吳波轉絮春酒溫。一夕妖鯨攪溟渤，從此流血漂乾坤。罘罳射矢鐘簴燼，衣冠顚倒西南奔。家亡負戴同上峽，前遊薶沒隨沙痕。巴山黃霧戰瘧鬼，滇池白浪搖覊魂。天涯邂逅一蘇宇，牽犬賣藥謀朝飱。欷歔對影刺桐底，江表往事那可論。俊賞十九成異物，掛眼蓬顆宿草繁。冬飲頭白獨留命，待歴龍漢觀塵翻。志士溝壑固其分，饑腸綫仄人紀根。南州今年物賈踴，市糴米（禾+百）鈔萬元，餓死正須別早晚，嚶鳴尚解念舊恩。推食寄遠恨薄少，呼救四嚮晨迄昏，潤轍呴沫濟涸鮒，焚林冒燄哀窮猿。乞鄰誰謂非直道，止渴不挹盜泉渾。當日冬飲遘風疾，精氣荒忽周穸窀。蘇宇奮身抗斗極，鍼石運手甦殟（昏+頁）。萬金良藥贈不惜，處齊蝨視陳修園。令瘖能言蹶能起，神功遐邇爭騰諠。邊頭赴急忘烽燧，素交百世諧箎壎。多君獨行合作傳，勢家紳佩紛接轅。伐木廢矣朋友缺，義風並使澆俗敦。淪飄寡助坐自愧，脰捐東望宵嬋媛。《哀郢》：“心嬋媛而傷懷兮，渺不知其所蹠。” 書與阿慶 籜龍一夕便淩雲，髠柳三春也出群。堪笑堂前老松樹，經年不長兩三分。 如何是西來意 霏霏寒雨溼征衣，客裏無家何處歸？記取打銅街下路，亂山圍坐喚咖啡。 暮步涪岸口占示圭璋 撲袂風槐颺客愁，嘉陵晚色酒新篘。君歌莫數蘭成賦，歸去江南已白頭。 粱殿飄螢昔夢孤，吳霜空自苑塘蒲。明窗如練休回首，趁取臺城擁著書。 星光 夜色安羣動，星光媚獨吟。浮浮瞻斗極，耿耿答天心。杖溼知身在，江空怯影深。泰平待冥漠，居陸幾時沉？ 呈貢羊落坡榴花 羊落坡頭紅淚新，燕碕掛夢幾由旬。風林二月猩裙展，誰笑榴花不及春？羲山詩：[浪笑榴花不及春]。 戲題 斷爤文章筆者誰？猶勞起例辨澠淄。三科蠹飽今何世，貰酒東門賣餅師。 客有訝余久不出者 仰屋從移世，呵圖敢問天。溺灰扶死氣。穿榻訝窮年。林燕窺人懶，風萍度絮先。牆東看孤壘，名怯入儒傳。 憑闌 飛車聲裡客憑闌，花亂鵑愁雲自閒。斜日高城望京洛，苦遮人眼是隤（右貴改虫）山。 詠木香 百里香風接墊巾，海頭春色富歌顰。若為喚起虞山叟，來詠花開白似銀。 聞鵑 晞髮聞鵑願耳聾，待磨樵斧斬青松。宵來酒醒月在水，夢下江南天闕峰。 風沙 日日清滇畔，風沙占好春。染衣君莫惜，愛似舊京塵。 為金生啟華題松林坡所出富貴塼墨本 漢家重儒術，經明緣祿利。班生晚撰文，直言無復忌。如何慕勢心，挾以入幽隧？鬼猶頌富貴，蒼蘚不蝕字。巴蜀事錐刀，此俗至今厲。所以嚴君平，湛冥風百世。 遙和季剛聞雁之章並引 壬申癸酉間，季剛避地舊京，有聞雁七言曰：“白雁南征且未閒，紛紛朔氣度榆關。瀟湘自是多孤米，莫為春風憶故山。”意言彼時北土逼寇，阽危尤急於南也。今忽忽逾紀，曩句都不省憶。甲申春，余客昆州，有宣威陳生爾泰忽於書棚中獲其遺跡，相眎，筆墨尚新。幽明路殊，流人蓬轉，瀟湘莫涉。嗟乎！使季剛尚在，其崎嶇激厲，不知更何若也。對簡淒慨，為詩云爾 茫茫生死問黃罏，隔紙斯人疑可呼。今日投身無雁地，春山得似故山無？ 重題文潔畫樟 龍顛虎倒茫茫劫，鳳薄鸞淪箇箇身。紙上孤根燒不盡，蠻山留對夜吟人。 綠陰 二月山庭已綠陰，南中地暖易春深。漸看候鳥來將子，時有風花解點襟。生意競同幽草出，鄉音還逐海波沈。一身萬里吾何恨？喚取飄笳伴獨吟。 四月十六夜，昆明遇董娘，為吾唱《聞鈴》也 弦急燈殘夢影微，淋鈴聽罷淚沾衣。天涯猶是秦淮月，留照歌人緩緩歸。 卽事次韻 壓髩雨聲寒，燈輝宵已半。醉醒俄頃事，悠然若世換。太平在長夜，鳴雞無戒旦。聞根苦未歇，簷滴送微歎。濁酒不我欺，丹顏賴紅絢。飄颻荒忽中，何處著憂忭？一鍤不時埋，一尊幸時薦。人生復何罪，天遣閱妖亂。慕遠輒憐風，懷歸欲乘電。 又 百年夫何窮，尺箠日取半。山樓綠陰合，淒然春色換。苦憶團洲姥，煙波荒昏旦。長綱遮紫鱗，花落不知歎。吾生臂行文，安問淡與絢？雨歇池萍高，日出林鳥忭。清酤或屢闕，寒泉亦堪薦。陳編充座右，紛紛聒治亂。讀書妨作樂，漫詡目如電。 直士篇 國危思直士，龍逢首批鱗。刑傷誠無補，正氣賴以伸。訥訥霜臺長，伴食空逡巡。狐貍亦橫道，獬豸不敢嗔。一去豈辭責，尸位十五春。言官誤國是，厥罪恩倖均。蒙袂賦小詞，哀怨寧足稱？鬚髯磔如戟，泣則近婦人。 題畫鴨 估舶紛紛下釣磯，鴨兒何事也沈思？江南三月栽秧雨，一夜平蕪綠滿時。 翠湖茗坐同爾泰 藕風菱月地，清絕似江南。得子忘為客，擎甌亦自酣。濠觀雖信美，樹宿或成貪。來日巴山路，相思問夕嵐。 題樊樊山書軸 太液波翻柳色新，宮娥猶識細腰人。流傳翰墨羣知惜，木印當年也作塵。辛亥秋，樊攜江蘇布政使印逃，署理者不得巳刻木印。 楊白花 楊白花，誰說歸來好。花落江南不見君，鏡中應惜紅芳老。高樓擫笛玉關聲，相思一夜隨春草。 秋病三章 腷膊雄雞聲，荒忽辨屋瓦。殘星若淚珠，猶為長夜灑。 秋病真石交，不棄支離人。缾罍奈何許，報之以孤呻。 夢中與鬼戰，及醒但苦寂。咄哉養生言，躊躕向四壁。 重陽雨 聞道重陽雨，瀟瀟是溼冬。不乾憂后土，如醉仰天容。田雀飢仍噪，溪花晚自穠。闌干思往事，無淚也沾胸。 蜩樓 願夏傷高足此生，淹留蟋蟀笑無成。挑燈往事紛如葉，一夜溪橋雨打聲。 夢回 波潾雲片休重問，空局明燈未有期。底事斷腸拋不得，清滇萬里夢回時？ 僦舍種樹 短短垂楊手自栽，離根雞鶩莫喧猜。彌天待展黃金縷，免向鄰家借樹來。 曉星篇 曉星若殘涙，掛我東簷端。睒睒無久輝，耿耿終自彈。迴波念舊恩，飄風倏移山。棄捐豈不劇，寂寞誠所安。平生感若人，投分歷艱難。霑衣龍頭雨，濯影清滇瀾。此恨當何極，百年良易殫。去去無復陳，啣鐫肺與肝。憶君君不知，引領願加餐。 雨夜 東風三日雨，佚我以寒氈。擁鼻燈含霧，窺窗漆抹天。冥冥醜能掃，滴滴夢皆穿。逃世餘長夜，雞鳴又覺賢。 高城 高城笳歇暮潮生，天北天南片月明。今夜捲簾看海色，清光幾處斷鴻聲。 服藥 服了朱砂夢不成，胡床拄頰覺秋清。長宵誰是幽人伴，愛聽芭蕉雨打聲。 樓陰 栗烈樓陰鵲啄苔，蒼茫海水夢生埃。寒松不壞斜陽色，微許孤笻問影來。 春晚 春晚桐花白，江寒魚浪深。向來悲鮑照，不敢怨盧諶。弔客蠅堪託，長鳴鳳豈瘖。無端憑楚老，行酒憶浮沈。 安適 冉冉牛低戶，棲棲雁拂河。挑燈驚夕永，聞角厭兵多。出世吾安適，觀天願不磨。風庭下梧葉，飄轉莫隨波。 北湖 皺面柔波綠勝苔，風花舞雪入船來。北湖千古銷魂地，投老猶應醉萬回。 雁聲 盪夢茫茫海水青，庭柯風語怨飄零。投沙十載不聞雁，今夕溪橋擁絮聽。 負手 負手斜橋看夕曛，桃花拂水亂於雲。江山都在鵑聲裏，只是高樓不得聞。 題大隺山人年譜，出其女夫戴亮吉筆 公子仙才睨古今，不將台鼎換清吟。聲家分王彊村老，況鬼何來也入林。近世詞伯但當推朱、鄭，或以況驂乘，非其倫也。彊村晚年極稱況，以況貧鬻文，欲益其進耳。況貌奇醜，羣戲呼為鬼子。 詞人從古住吴城，腸斷方回有應聲。踏壁瘴山一惆悵，琴臺秋色與雲平。清末詞人之卒於吳者：王半塘、胡硯蓀。買宅終老者，則大隺、疆村最著，不獨宋之賀、吳諸賢也。 結集韓文李漢宜，千秋冰玉映參差。寧同癡絕微雲壻，能笵康成是戴逵。 題王陶民畫垂柳雙燕 千年顦顇淮南月，長照畸人畫柳枝。今日春光君不見，無邊金縷燕來時。 贈張桂軒 張京劇名武生，年八十六，猶登臺演趙雲斬五將。 飛叉已失俞毛豹，長靠空憐楊小樓。留得昇平前輩在，高歌今日蓋南州。 觀陳伯華演宇宙鋒 宛轉歌喉一串新，漢濱如見弄珠人。乍逢趙女來秦殿，何減梅家有洛神。剺面淒涼傳古恨，批鱗慷慨奮微身。繁燈急管移情地，莫向遺編問假真。 同白匋作 迎客鍾巒不世情，秦淮潮落晚來清。白頭待續東城記，坊陌熙熙盡後生。 陸八河房戴四船，當年幾輩遇真仙。縷衣玉笛皆塵土，賸聽荒波也可憐。 斜照闌干對影人，繁華重問已無因。頽垣卻見孤生柳，猶仗婆娑寫舊春。 小鼓雙鏵夙定場，烽煙飄泊向蠻荒。淋鈴一曲腸堪斷，何處天涯問董娘？ 欹帽昂藏一丈夫，虯髭人喚酒家胡。黃罏未是傷心地，長感鵑聲廢蜀都。 樊樓燈火幾經過，白袷吳郎鬢已皤。往事如麻浪淘去，眼中無恙漢山河。 題周璕畫牡丹 猛志刑天期報韓，但圖龍水太迷漫。阿誰識得尋王意，雍正“硃批懿旨”指周取名，意在尋王。落墨朝來寫牡丹。 一九五九年中秋前一日陪諸同志北湖翠虹廳集 涼風靖蚊蚋，美稼替呻吟。嘯侶期湖曲，開堂愛柳陰。談天八紘遠，評史十年深。更喜蟾光滿，來朝佳節臨。 題李復堂蕉陰鵝夢圓 不薄清波近曲池，盡師點筆費人猜。蕉陰露溼華胥夢，免見書生作幻來。 蘇聯宇宙火箭達月球喜賦一首 萬古青冥誰得攀，奇肱一箭沒遮攔。即今鑿空通圓魄，不待成橋叩廣寒。顧兔迷離真可對，嫦娥寂寞也增歡。紅旗高颺靈光裏，任爾波旬側眼看。 庚子三月臥疾淞濱柬彥通白匋 亂眼風花上步廊，闌干斜照晚蒼蒼。招攜未許窮春草，牢落偏敎住病坊。獨塔殢人靈谷月，柔波湔夢北湖航。明年此日江鮰壯，載酒須遲海客嘗。 題翔冬贈周克英詩 片紙居然繫海桑，詩箋猶是南京故紙畫簾銀燭思茫茫。豈無渝酒堪留醉，便聽巴歌合斷腸。江路旌旗歸夢遠，山城風語客宵長。從來萬事成都好，莫共韋莊賦望鄉。 董娘 聽汝秦淮碧，聽汝漢水秋。聽汝巴峽雨，四座皆白頭。 雞柵 破夢秋窗腷膊聲，起看雞柵意縱橫。杜陵老子今如在，不放宗文萬里行。 六言 總角簪花舊院，白頭潑墨橛庵。雞山煙霞絕世，歸來何必江南。 夜聞捕盜 彈丸臥鵝聲，甘林睒列炬。喧喧破我夢，捉搦下前隖。大盜膾萬肝，竊鈎復何數。非飢寧有此，食色天所許。洋洋河之水，滿腹羨田鼠。夜山來獨醒，辛苦立寒雨。扃鐍負不走，跼蹐吾憐汝。戰伐生理難，為恩誰能普？昔聞薩埵兒，血頸飼羸虎。 贈張桂軒 薄海同歡春色回，孤花憔悴也重開。翠屏千尺松林路，燈影刀光見汝來。 月 故鄉一片兒時月，海上隨人更可憐。披衣自下重簾臥，不放清光到枕邊。 曉聞雁繼乃知是角也 花落春涪酒樣清，何人吹角動高城？北窗推枕輕寒入，錯喜渝州有雁聲。 願夏盧詞鈔 浣溪沙 燕子歸來又一年，汀花汀草弄春煙，斜陽獨扣過江船。 浣溪沙 鸞鏡脂香宿未消，鏡中眉黛比山遥，層樓北望雨瀟瀟。 點絳唇 雙塔撐空，重來認取牛頭路。暮雲春樹，舊與君行處。 鷓鴣天 助飲寒螿咽不驕，高城夢隔夜迢迢。回風不管秋蕭瑟，孤月能禁夜寂寥。 浣溪沙 溜馬岡西水接天，吳船信斷已三年，何人今夕理巴弦。 點絳唇 莽莽雲山，雁飛不到巴滇路。短筇去處，霜葉吹紅雨。 虞美人 故園楊柳鵝雛色，春至從誰惜？幾回判待不思量，無奈開門白浪是長江。 浣溪沙 翠壁蒼濤展海圖，飛樓霞起鏡天虛，滇池佳麗九洲無。 玉樓春 人生情味風翻葉，萬里相逢如電抹。未成歸計苦思歸，待得歸時還恨別。 浣溪沙 處處驚龍破壁飛，奇肱真自日邊來，何人倚柱不聞雷。 浣溪沙 夏淺春殘懶起時，東陽帶孔又新移，藥爐煙颺日遲遲。 玉樓春 高城燈火聽笳客，飲罷屠蘇長太息。天涯東望我無家，君縱有家歸未得。 點絳唇 倦旅傷高，斜陽紅到湔裙水。亂山無際，一髮中原是。 點絳唇 暮色留人，登樓一片江南水。望鄉何處，煙柳非耶是？ 阮郎歸 海心亭外好波光，秋蕖平畫堂。棹謳十五自成行，水嬉珠翠香。 點絳唇 翠溼人衣，眼明真見牛頭路。暗沈吟處，松韻繁如雨。 卜算子 疏雨濕燈窗，夜夜雲山亂。花落閑庭未忍窺，幾日桐陰滿。 減字木蘭花 芳韶無價，一臥深帷春便夏。門外梯田，拾級新秧綠到天。 卜算子 風旆水搖人，小立何曾定。蓬髮觀河更百年，改了波斯影。 夏盧夫子生前，會將所作詩釐為六卷：卷一題《磐石集》，存一九三七年抗日戰爭以前古近體詩。卷二題《峽林》，存抗戰初期旅居重慶時古近體詩。卷三題《無同沙語》，存一九四一年移家江津白沙鎮以後古近體詩。卷四題《蜩摟草》，存一九四五年抗戰勝利，家返南京以後古近體詩。卷五題《東風堂集》，存解放以後古近體詩。卷六題《夏盧長短句》，存畢生所填小令，不分時期。一九六二年初，師歸道山，遺稿除三四卷有親筆定稿、六卷有曾憲洛鈔本外，餘皆未定。其次子白華兄（出繼外家，改姓楊氏）廣為收羅，歷時一載，始成詩詞全集。未及印行，不幸遭逢十年浩劫，珠玉毀於櫝中，而白華兄亦身受橫逆，含冤逝世，良可悲矣！鑄不能坐視金聲絕響，爰發願重行搜輯。數年來，從師家親屬與同門弟子處，以及各種報刊上，鈔得古近體詩二百五十一首，詞九十九闋，約存全貌之半。自當繼續努力，四出訪求，倘蒙海內外實愛吾師詩詞者，助我一臂，予以增益，不勝慶幸。一九八一年六月，門人吳徵鑄識。 願夏盧詩詞補鈔 松柏 松柏中棟梁，摧殘多苦辛。蘭蕙為香草，何辭艾與焚。哀彼道旁樗，斧斤斯作薪。持向釜下然，身燔灰為塵。賢愚雖同盡，所期有屈伸。夷齊餓空山，仲尼稱其仁。洩冶肆市朝，楚人遂入陳。史魚以屍諫，直道在斯民。屈平考終命，後世有何聞？ 登天心閣 振衣陟層城，延睇凌飛櫓。雕甍麗雲霞，嶢蘖交風雨。廣川瀦洞庭，連峯帶衡浦。極目競千里，俯身（一作低頭）跨（一作俯）萬戶。負郭紛葵蔬，盈疇足稻稌。表裏觀河山，代謝成今古。蒼梧化啟舜，衡陽功奠禹。漢臣投荊沙，郢徒放汨渚。湛湛清湘水，冥冥黃虛土。不有飢溺住，孰拯昏墊苦。悽愴懷芳佩，慷慨命椒糈。 夜聽鄰歌 璧月臨璿閨，哀哇發瑤館。徘徊子夜歌，淒惻江南管。樓高遊響徹，風度遺聲緩。但怨楊花落，寧惜梁塵散。參差思安極，奈何腸已斷。 赴長沙道中作 鷙鳥離其群，竄身赴南湘。羽翼無所因，飄颻隨風翔。苦哉客行士，遠遊多慨慷。嚴駕卽征途，親昵盈道旁。春華冒芳洲，江流何湯湯。肴核豈不豐，踟躕不能嘗。去去涉洪濤，揮手遙相望。居者還其家，行者心獨傷。山川修且阻，崩波詎有央？登艫眺歸雲，俛仰各異方。孤雁揚哀音，感之愁人腸。百年能幾時？榮華難再芳。晨風懷北林，白駒戀舊場。蕙草紒重衿，不若樹蘭房。願欲從陽烏，連翩寧故鄉。 重赴長沙舟中作 江水浮天遠，南雲入望遙。故鄉安可戀？遊子為誰驕？烽火愁邊戍，衣冠感勝朝。平生矜意氣，空復事雲霄。 飲酒詩一首 置酒北堂上，高宴曲池邊。冠蓋會眾賓，東西列九筵。華燈揚電光，照物精且妍。曲管傳哀音，妙舞何翩翩。炮燴引潛鱗，行炙下飛鳶。主人勸盡歡，觴至累百千。娛樂未及終，慷慨陳愁言：人生如浮雲，何事塵埃間？頗欲乘六龍，徘徊於九天。玄圃有桃樹，一實三千年。誰能得此實，服食成列仙？我欲待其華，壽命難與延。 佳人 佳人不可見，□□蹇誰留？獨放空江棹，來乘清淺流。孤舟泛容與，雲水思悠悠。偶遇收鷗者，沿洄話昔遊。 長沙送李仲乾別 秋水湛湛江上船，秋風淡淡夕陽天。得歸從此便歸去，莫待明年聽杜鵑。 鎮日談心上酒樓，江山如畫月如鈎。如何飄泊支離際，添出瀟湘一段愁？ 被髪三年悲故國，銷魂一別卻他鄉。片帆又向巴陵去，不聽猿聲已斷腸。 鼓瑟空聞帝子靈，登樓愁見楚山青。洞庭水落江南冷，更與何人畫酒亭？ 江南春草年年綠，明月瀟湘夜夜情。千里相思託清夢，還愁煙霧夢中生。 □□□□□□□，樓東鱸鱠耐人思。金盤銀燭知何日，重按饒家食譜詞？ 湖上聞機聲懷李仲乾江南 機聲軋軋雨瀟瀟，日暮湘江生夜潮。回首故人天際遠，挑燈尋夢到浮橋。 南國風流幾擅場，嵇生散漫阮生狂。但當飲水居建業，何事駈魚過武昌？ 雲門寺 一入雲門寺，天風萬壑生。松風聽不盡，吹夢入蒼冥。過客爭談虎，山僧苦厭兵。紗窗今夜月，偏照故鄉情。 長沙城樓聞笛 湘江落日數峯青，千里雲飛上洞庭。一夜鄉心聽不盡，蒼梧煙樹鬱冥冥。 年深 年深悲漸多，世濁心易清。塵氛亙元元，莽莽何時寧？皇靈既板蕩，道術忽縱衡。早慕箕濮思，遂識首陽情。辟世非為亢，幽人本利貞。養疴憩北牖，謝病返南荊。詩書勰微尚，□□遣時榮。飢溺孰不懷，遑論千載名。沉潛復何疑，真賞託反生。 角觝篇 永日行遊戲，高會臨廣場。衆巧既以陳，狡捷惟萬方。多士何邕邕，角觝忽縱橫。二部份曹伍，羣材自相當。神威直兩雄，猛氣淩八荒。抗手駭熊輕，勦腳類鴟張。形景般紛拏，既接復回翔。奮呼動雷音，瞋目流電光。躊躇趨對家，拉（扌+沓）互低昂。飄忽應旋規，但見飛塵揚。勝負一時分，餘勇安可量？觀者莫不嘆，衆工咸悅康。愧彼南風歌，懿此北方強。主賓樂相樂，延年壽無疆。 代東飛伯勞歌 南飛孔雀北飛鸞，陳王洛女慣相看。誰家妖豔過湖上？春心百媚隨波漾。雲旗羽蓋木蘭舟，明珠翠袖曄芳流。年時二八訝花同，含嬌轉盼不勝風。流光如電安可追，空留可憐欲待誰？ 卻憶 桃溪春暖盪輕舟，鴉髩吹笙坐碧流。日暮酒醒人已遠，任他飛絮上簾鉤。（後二句又作[舊約斷腸尋不見，任他紅雨滿西洲]。又作[日暮高樓天水遠，楊花隨意上簾鉤]。） 柳枝 驄馬歸來詎有期！風前珍重舊腰肢。毿毿十萬黃金縷，織作春袍贈阿誰？ 東海紅桑不駐塵，西陵翠柏盡為薪。多情還是江潭柳，歲歲牽絲贈故人。 紫陌淒涼草欲交，彌天狂雪任風拋。春來乞取纖纖葉，護得千家舊燕巢。 江上 蕭蕭岸荻花全白，嫋嫋秋風酒半醒。唯有殘陽不解恨，照人雙髩最分明。 詠王孝廉 羸馬當年向武林，崚嶒釣碣敢相侵。秋風一夜塘蒲晚，獨坐空城作越吟。 寄柳大 落日還聞采白蘋，汀州行盡不逢春。城南明月休相照，愁殺吳興姓柳人。 送根老歸蕭山 黃菊丹楓照髩斑，憐君此日獨東還。西風吹夢荒江上，乌几支頤對亂（一作萬）山。 詠陳仲 奇望街頭風雨漂，於陵井上李花凋。濁醪一斗誰相問，堪慰玄文是寂寥。 寄胡三 不見胡三抱甕來，羊裘擁鼻自知哀。江城秋盡丹楓舞，一日橋頭醉幾回。 題冬心畫梅 窈窕西村暗玉塵，噓溫無復舊時春。空香寂寞冬心死，相伴黃昏更幾人。 掃葉樓弔盧江陵 百尺紅闌低暮雲，微風鐘起萬家聞。荒江斜日都依舊，不見當年盧使君。 清涼寺同胡三陳仲子作 扇底江山莽夕煙，斜陽紅到石城邊。烏紗對影清涼寺，願夏傷秋又一年。 月下雜詩 孤輪亦已勞，長夜何預汝？輾轉鬥幽昧，心寒腸更苦。青青一寸光，慰藉到萬古。但照癡兒夢，莫照鄰雞語。月午癡兒鼾，雞鳴癡兒舞。 江山噤無聲，涼光與悲態。沽舶檣如毛，參差破海氣。廣衢數人影，流颸吹我帶。獵獵車馬場，動靜成異世。花梢結紅露，滴瀝姮娥淚。物論誰能齊？天地有通蔽。 烏是日中靈，夜夜月下啼。眼亂緣白曉，流照還相欺。西川有奇鳥，自名曰子規。形化魄不死，飄颻聲正悲。二鳥古同命，憔悴東與西。朝陽奈何許，失路分餘暉。 瘦月如激箭，洞我琉璃窗。吹燈理秋夢，形隻影則雙。翹首破鏡中，山河影幢幢。山河影在天，支離恨在腔。枕底感條風，竟夕如翻江。 平生愛黃昏，哀樂同一瞑。癡蟆誰飼汝？吐曜長盈盈。萬形為汝復，萬愁為汝生。所以青牛翁，瘏口在聰明。嚴霜摧孤桐，乾雨聲滿庭。雨聲雖自急，聾在不解聽。 已未初夏遊北湖同胡三陳仲子流連昔遊愴然有作 花笑煙啼鏡裏粧，迎船無復舊垂楊。湖南蒼姥還相識，彈鴨當年側帽郎。 刺水茭兒綠上眉，團洲又是養蠶時。雲雷接葉繅車動，誰理懸霄一寸絲？ 桓桓華表前塵在，落落黃鑪俊賞多。唯有胡陳堪老大，留將青髩照河山。 題黃生獲石圖 道光中，山陽盡師黃葉村鑿池得石几，有題字曰：「留贈山人黃葉村」，因自為圖記其事，亦鍾離得璧之流也。圖今歸邱姓家。 破塚黃頭那偶然？淮南月落夢如煙。從今更與披圖住，槁木觀天五百年。 贈同門劉晴帆賣卜金陵市 劉生豪氣未能除，白首拋將馬隊書。漠漠橋亭風雨裏，下簾一醉更何如？ 遣興 綠暗僧寮秋夢遲，斜陽銜塔對支頤。西亭一夜菰蒲雨，漸有輕寒上釣絲。 題杜氏小樓 迎門浴月娟娟水，隔竹啼煙淺淺山。幾度砧停露斜夜，闌干溫夢不能還。 月夜 白曉欺人薄酒餘，幾番眼亂到啼烏。團光不破幽宵恨，還嚮虛堂守燭奴。 題落木寒泉圖 聒聒流泉隴首開，棱棱席帽影蒼苔。棲棲落木關天意，小立西風去復來。 玉階紅藥夢中秋，繞髩寒泉日夕流，石爛海枯流不盡，傍人嗚咽似宮溝。 眼前風葉太縱橫，吹萬隨方與養生。抱古潺湲筇竹外，聽來不是蟪蛄聲。 題八大山人畫魚 竭澤翻愁國用虛，摸金端合到池魚。春盤雪厭鳥龍鱠，零落金牌禦字書。 注：此詩為代梅庵大夫子作，一九三四年秋，於舊教育部舉辦全國第二次美術展覽會中見之。 辛巳歲首返渝州作 遼鶴重來感逝波，江城梅蘂意如何？雲開遙見邱陵出，風起疑聞松柏歌。穿塚真應伴螻蟻，彎弧誰敢射鵃鵝？浮屠關下灘聲迥，永夜幽弦怨斧柯。 晨霜南中所稀有 沙頭坐霧日昏昏，破寐寒光亦可親。瘴國何年見冰至，朝來權作履霜人。 題桃花便面 亡國能無言，年年自春色。水東踏歌聲，花天淚應滴。 見流人鬻衣者 長望濤江亦當歸，舞沙如雪涴金泥。修蛾明日瀟湘去，自趂蠻墟賣嫁衣。 詠傷兵二首 蓬顆寒原布奕文，垣東風急落酸呻。斜陽劃澗零丁影，知是傷兵來賣薪。 金創洞發死誰憐？火伴吹簫送入泉。鏖戰三春皮骨在，更將何肉飽烏鳶？ 臥病講舍，蒙諸君子饋食 五蠹嚴秦令，儒冠皆餓夫。稻梁徒穰穰，溝壑亦區區。問疾通懸解，分甘類潤枯。艱難重爲累，把箸一跱躕。 題門前橄欖 橄欖青青稻葉低，沙頭風急鷓鴣啼。裁繒待託江魚腹，苦恨江波不肯西。 蘭津怨一首 南天誰問碧雞神？錯轂千車及上春。一似漢家勤遠路，蘭津渡了為他人。 注：怒江一名蘭津，又轉瀾滄。“渡蘭津，為他人”，漠謠如此云。 流年 流年冉冉去無情，日夜溪頭布榖聲。城郭雖存人換盡，令威應悔學長生。 南京陷及朞書憤 龍虎開天闕，金湯擁石頭。崩騰狂寇入，夢寐一星周。弔楚南公誓，收京杜老謳。寸心與江水，奮激日東流。 無題 斜月半庭陰，露泫花氣淨。喑蟲彈窗紗，春夢去無影。 自昆明返渝州，朋好置酒相勞，座中有董蓮枝鼓詞，感爲短韻，並贈董娘四首 遷客萬里還，袖有滇海風。弦月盪摩之，何辭酒顔紅。 國破歌益工，寸喉傳萬恨。長安今夕月，聞聲定生暈。 見汝秦淮碧，見汝漢水秋。見汝巴峽雨，四坐皆白頭。 劉生逢何戡，渭城聽超忽。天涯多故人，卻勝陽關出。 病院中作七律一首 肝膽輪囷那足誇，老夫撐腹有槎枒。移床便抵經龍漢，攬鏡虛疑謗法華。捧藥紅妝聊作伴，留春綠樹未還家。晚風多少汀洲感，擬共靈均賦折麻。 點絳脣 悄立西亭，銷魂又是春將晚。片紅無伴。一霎風吹亂。 又 目斷天涯，斜陽也被春愁染。澄江如鑑。波底啼紅瀲。 又 鸞鏡花枝，綠楊城郭春山絢。好天雲亂。夢逐岷峨轉。 後記 以上詩詞載於先師手書雜記三冊中，發現於去年，其原委詳見於《題跋初輯後記》，茲不重述。去其已見鑄以前所鈔者四首，共得古近體詩五十首，小令詞兩闕，鈔為一卷。蓋皆一九一三年至一九一九年間，師二十五歲至三十一歲之作，格調高騫，風骨遒上，已卓然成家，尤其七絕詩神韻綿邈，欲淩駕漁洋而過之矣。敬觀手跡，一詩往往修改數遍而後謄清為定稿。有謄清三次而各異其詞、未能定者，如《卻憶》一首即是。亦有留空格而始終未填者，如《佳人》一首有兩□，《長沙送李仲乾別》詩第六首又有七□，雖非完篇，亦照原式鈔錄，以存其真。于此可見先師于詩致力之多、推敲之深，信如王荊公所云「成如容易卻艱辛」矣。《辛巳歲首返諭州》以下諸詩與詞一闋，則係近年鈔得者，附錄於後。一九八七年夏，門人吳徵鑄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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