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朋友很喜欢标榜自己懂得品酒,每当遇见了新结识的人,总要先聊些跟红酒有关的话题。听的人往往似懂非懂,便都捧场的夸上一夸,朋友觉得心里得到了莫大的满足,于是越发积极地炫耀起来。 然而某一天,饭局上刚好有个品酒师,听闻桌上有红酒爱好者,便也欣欣然打开了话匣子。可是聊了不到两句,品酒师就发现我这位朋友其实只是喝过几瓶不错的酒,连基本的品酒步骤、醒酒器具都说不全呢。 就在我替朋友觉得尴尬的时候,那位品酒师却很友善的结束了这方面话题,只跟朋友聊一聊他喝过的几瓶酒的特点,直到饭局终了,依然宾主尽欢。 饭后有人小声说:“可算有个人让他有点自知之明了,怎么没拆台拆得再彻底些呢?真是可惜!”说这话的人与品酒师的境界差异,高下立见。 我很喜欢古体诗,也曾认识过爱写古体诗的朋友。某次,对方把一首得意之作发来给我看。我一看这堪比打油诗的作品,连忙把平仄格律的规范发给他看,顺便指出了韵脚的瑕疵。之后唯恐自己的优越感体现得不够,我又把自己写的十四字回环诗炫耀出来。 从那之后,对方再也没有和我谈论过诗词,连一般的话题也很少跟我交流了。后来,我才从别人那里听说了他对我的评价——“好为人师,不可一世”。这八个字如当头棒喝,把沾沾自喜的我从虚荣心的泥潭里提出来,丢在角落里好好反省。 为什么我偏要挖空肚子里的墨水去彰显自己呢?这样对别人有好处吗?对我自己有好处吗?唯一所得的,可能就是那一时半刻的飘飘然罢了,却失了一份胸怀气度,失了一份谦虚谨慎。 世间学问浩如烟海,问谁敢自诩大有所成?越是志得意满,越是鼠目寸光、坐井观天。 其实我们都遇见过类似的尴尬—— 自己觉得读过两遍《红楼梦》、听过几期《百家讲坛》,就可以跟红学爱好者侃大山,然而自己只能说到香菱学诗,人家却能讲出香菱几次作诗的优劣来,我们立刻就脸上发烧了;自己觉得看过几部文艺片、听说过几个著名的导演,就可以自称“文艺片发烧友”,然而真的见到了发烧友,人家随便聊个什么长镜头、蒙太奇、故事鸿沟,我们这边就好像在听天书了…… 相对的,这就产生了另一种尴尬—— 如果红学爱好者对着一个虚心请教的人口若悬河,专挑人家没听过的、听不懂的讲,对方立刻就会后悔自己把姿态放得太低、不会愿意再来请教了;如果文艺发烧友只跟你讲些远在天边的名词,你肯定不会期待下一次再和他坐在一起喝咖啡。 遇人请教,我们常说,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是,现实告诉我们,人往往最需要的是知而不言、言而不尽。这不仅是在防止自己得意忘形、乐极生悲,更是对不知者的宽容和体谅。 就好像,禅师告诉红尘中人放下,是用一杯滚烫的热水来体现不肯放手的痛楚,而不是引经据典、居高临下的感叹人生。 就好像,教授劝诫学生学会宽容,是用一片消融了墨汁的大海,而不是讲那些白纸黑字的哲理、来一番屈尊纡贵的说教。 “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对别人宽容,何尝不是给自己留个台阶。免得等求问者变成自己时,被现实打肿脸还要充胖子。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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