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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鹯阴口渡过黄河后，终于放下了心。 可一前一后的两支车队，仍然高兴不起来，即便有事联络，也是仆人们跑过来传完话，掉头离去，再不似刚从京城出来时，互相的热乎劲。 前面车队，是新任雍州刺史邯郸商的。 两汉时候，在甘肃设置凉州刺史部，州治在陇县，现在的秦安县陇城镇。 凉州若是按地理，可分两个单元，黄河以东的一块，叫做陇右，也称陇西；以西的长条地块，叫作河西，现在称河西走廊。 汉末，韩遂、马腾造反，陇右地区几乎全部沦陷，凉州牧韦端没有精力再顾及河西五郡。朝廷议决，分其中四个郡另设雍州刺史，这四郡是金城、张掖、酒泉、燉煌，以免河西没个统一调度机构。唯独留下的威武郡，仍属凉州，与韦端有个东西呼应。 后面车队，是新派的武威太守张猛的。 张猛的父亲张奂是凉州三明之一，曾做过武威太守和护匈奴中郎将，董卓是他的部下司马。张奂在凉州胡人和汉人中很有威信，朝廷用张猛，也是借张奂的名声。 张猛的两位哥哥最是有名，不过他们不是靠武功。老大张芝，字伯英，和张昶字文舒，草书都写得漂亮。张芝被称为草圣，从他开始，书法有了全局观，看着像是一笔写到底，行字间又互相照顾。张昶委屈些，是亚圣。后来的王羲之都对他们兄弟俩崇拜有加。 很让张猛难受的是，雍州刺史一直寄寓在仍属凉州的武威郡郡府姑臧城。河西向来有银武威的说法，雍州刺史开府在此，除经济条件不错外，也有防范陇右混乱影响所及，引起河西不安。 实在话说，张猛在做郡功曹时，河西另立新州，以保全地方，他便有跃跃欲试，想立功故土，追随先父的想法。没想到现在被命做刺史的，却是邯郸商。 张猛和邯郸商同一年出生，他们俩很熟，经常开开玩笑，甚至恶谑，彼此也没有什么芥蒂，但任命一发表，心情起了微妙变化。 两汉官制，郡太守俸禄二千石，是地方大员。 到了汉武帝时候，将全国划分成十三个部，每部设置一位刺史，巡查部内若干郡，俸禄六百石，官阶比太守低太多。朝廷这么设计，为的是做刺史的，不在乎丢弃如此小官职，而勇于任事。 刺，核检问事的意思，在六条范围内，他都可过问。本来是巡检各地，也没有固定衙门。但演变到东汉，不仅有固定办公场所，而且对民事、军事都有干预。 黄巾之乱后，刘焉上奏获准，为安抚大乱后的地方，一些资深大臣被任用做州的长官，朝廷为表示对他们的倚重和放心，把刺史改成牧，州牧，明确他的职权已经在全州所辖地有着牧民、牧军、牧官等一切权力。 雍州仍是刺史，但张猛仍为自己没受到重用而懊恼，不自觉地，与邯郸商起了龌龊。俩人同时被任命，本来结伴西行，走过黄河，已经互相怨恨，几乎不再下车搭理，有事也是靠仆人传话。仆人们受主人情绪感染，也不敢跟对方表现的太亲近。 这时是建安十一年，河北仍是袁尚兄弟统治，还未平定，荆州刘表和江东孙权各据一方，曹操无暇顾及西北，之前已任用钟繇为司隶校尉，授予全权，安抚西北各路群雄。 关中以马腾为首，陇右被韩遂控制，成为这些地区的盟主，各势力视他们马首为瞻。 陇右错杂居住大量的羌人，对汉朝廷，时叛时服，与东汉王朝相始终。以渭水、泾水流域做根本的卢水胡遍布凉州。乱民横行黄河，被称作河寇。邯郸商和张猛虽是朝廷所命的高官，结伴同行，一路上惴惴不安，生怕有什么意外，幸运的是，平安渡过黄河，进了武威郡地界，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姑臧城在现在的武威市区。河西在汉初之前是匈奴人所据，到了武帝时，派霍去病斩断匈奴右臂，匈奴两位王爷投降，从此，河西走廊并入中国，设置郡县，武威郡是其中之一。 武威郡的郡治在姑臧。姑臧，是匈奴语的旧名，如祁连山、焉支山一样，被汉人继承下来。 这里最有名的出土文物，是铜奔马，被作为中国旅游标志。我对铜奔马这种所谓严谨科学的官称不感兴趣，宁愿叫它马踏飞燕。 邯郸商和张猛各置官署，两个衙门紧挨着。 姑臧这时仍沿用的是匈奴时候的城池，城区很小。雍州刺史和武威太守没有上下级关系，主官互相看不起，下属纠纷不断，隔阂越来越深，竟然兵戎相见。 《魏略》和《后汉书》讲他俩的争斗时间不一致，其他时间也是不一。但《魏略》有情节，《后汉书》只有一句话，又不知何本。我讲的，只能照着前者。 据说是邯郸商先动了杀机，张猛觉察到，命令士兵们攻击邯郸商的刺史府。邯郸商惊恐之下，爬到屋顶，向着隔壁大喊： “叔威，汝欲杀我耶？”叔威，是张猛的字。继续呼喊张猛： “然我死者有知，汝亦族亦。请和解，尚可乎？”我死后，你家族也会因此受牵累。别再闹了，好不好啊？张猛终于出来答话： “来。”邯郸商从屋顶翻到张猛的院子里，被张猛一阵数落，然后，交给督邮看管。 督邮，顾其名思其义，巡视监督，是郡太守的属吏。受《三国演义》的影响，国人对做这官职的印象，除了狐假虎威，便是挨揍。揍督邮的，历史上是刘备，罗贯中为表现张飞的莽撞，刘冠张戴。 《魏略》又讲，督邮把邯郸商关押在宾馆里，邯郸商想逃跑，又被发觉，被张猛处死。 这个时间，是在建安十四年，曹操赤壁大战后。 大战前，为防范西北再起变乱，马腾被征调许昌，做了卫尉，留下马超统旧部。韩遂没有应诏入朝，仍做他的镇西将军，在陇西。 第二年，韩遂得到朝廷许可，带兵征讨张猛。张猛迎战，他的兵将历来害怕韩遂的威名，反戈，张猛只好弃军，逃回姑臧。在朝廷眼中，自己已是叛逆，无路可走，张猛上了高楼，自焚而死。 这次张猛反叛事件，很是让观史者糊涂和无奈。历史上正是因为糊涂脑筋太多，才显得热闹。 河西的雍州刺史经这次变故被取消。到了曹丕做皇帝后，又在这里设置凉州，成了河西走廊的代名词。而陇西地区，却另设了雍州。 酒泉郡有个叫庞淯的，跟着邯郸商做从事，后来被派到破羌这个地方做县长。破羌，在现在青海民和县西。邯郸商被杀，张猛下令，有敢去给邯郸商吊丧的，一律杀死。庞淯不管禁令，从破羌奔回到姑臧，先是在邯郸商灵前大哭一场后，腰间揣着匕首，跑到张猛门口转悠，伺机为故主报仇。 庞淯的行为被张猛手下觉察，将他抓获。 张猛这次倒不糊涂，也许是怕惹雍州众怒，命令放了庞淯，不予追究。 三国时候，仍遗留春秋战国之风，属下对主官有君臣之谊，主辱臣死，主死臣必报恩。张猛被感动的，也许是因为这个。 以后庞淯还有其他忠烈行为，不再多絮。很奇怪的是，陈寿将并没有战功的庞淯，安排与李典、典韦、许褚、庞德他们武将合为一个传记里面。 这篇故事很老套，乱世间，亦官亦盗，官盗身份可以无障碍转换。 韩遂本来是正规军军官，做了叛贼，又接受朝廷安抚，承旨讨平已经成了反寇的原来的命官。 韩遂和马超，准备在下下一篇开讲。 本来是想讲庞淯的母亲血亲复仇的，上面的都是引子。没承想的是，这引子过长，真正的故事在下一篇再讲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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