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这流传至今的千古名句，到底是在感悟哲理，还是在描述现实表达讽刺呢？ 此处有哲理吗？——重读“沉舟侧畔千帆过” 文｜谢琰  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 刘禹锡 巴山楚水凄凉地 二十三年弃置身 怀旧空吟闻笛赋 到乡翻似烂柯人 沉舟侧畔千帆过 病树前头万木春 今日听君歌一曲 暂凭杯酒长精神  这首诗中“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一联，包含着新陈代谢的哲理，颇具唯物主义色彩，鼓舞了多少逆境中的人。这是唐诗的巨大魅力所在。然而，对于当时当地的刘禹锡而言，他有可能在哲理的高度上运用这些意象吗？
这就涉及到中国古典诗学和西方诗学的根本不同。西方有一种流行颇广的观点，认为一首诗写出来之后就不属于作者了，是一个独立甚至封闭的符号世界。但在中国，恰恰相反，诗歌写出来，千秋万代之后，它也只属于那个作者，它永远扎根于那颗心灵，永远在唤起我们对于那段独特人生画卷的回忆。中国的艺术作品，永远在反映具体的人格和历史。写诗的人会这样想，这样写，而读诗的人，也必须这样想，这样读。这就是传承。
刘禹锡的“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的确容易唤起一种哲理的深思。而且，刘禹锡本人也的确有这样的能力和悟性。他的《天论》是中唐哲学的名篇，而“芳林新月催陈叶，流水前波让后波”之类的诗句，也在提醒我们他在诗中贯注哲理的可能。然而，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在写下《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的当时当地，他到底想说什么？ 请输入标题 abcdefg  首先，这首诗的创作背景是：白居易和刘禹锡是共荣共辱的战友，都经历多年的贬谪之苦。白居易的时来运转，比刘禹锡早五六年。刘禹锡刚从和州贬所回来，在扬州遇见白居易，同游半月，白有赠诗，刘有答诗。白居易此时心情、地位比刘禹锡好，而刘禹锡一身沧桑，且还未有新的任命。他此时的心情，是极为恍惚、压抑的。从“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一联，就能看出他极为强烈的恍若隔世之感。即便是号称“诗豪”的刘禹锡，在这样的时候，能从新陈代谢的哲理出发，来达观地看待人生，实在太难为他了！
其次，这首诗是一首酬答诗，它的诗意，一定与白居易的赠诗密切相关。白居易诗《醉赠刘二十八使君》见下，同时我把它和刘禹锡酬答诗的意义对应关系也呈现出来：  白 刘 为我引杯添酒饮，与君把箸击盘歌。 ——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 诗称国手徒为尔，命压人头不奈何。 ——巴山楚水凄凉地。 举眼风光长寂寞，满朝官职独蹉跎。 ——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亦知合被才名折，二十三年折太多。 ——二十三年弃置身。 可见，这两首诗都有一些套话，而集中进行精神碰撞之处就是：刘禹锡的“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碰撞白居易的“举眼风光长寂寞，满朝官职独蹉跎”。也就是说，“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与“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这两联是一个完整的整体，都是在谈恍若隔世之感——曾经的老朋友，都死的死，老的老，而今天在朝廷做官的，都是一些陌生的新人啊！“怀旧”一联，侧重讲“我们这些老朋友”，而“沉舟”一联，侧重讲“他们那些新人”。所以，“千帆过”、“万木春”，恰恰不是赞美新生事物，而是含有讽刺之意，讽刺新人得势；“沉舟”和“病树”，也不是要淘汰陈旧老朽的东西，恰恰是在怀念、感慨自己和“老朋友”，呼应前面的“怀旧”、“到乡”。 请输入标题 abcdefg 最后，单就《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这首诗自身而言，“沉舟”一联也不可能表达超然物外的哲理。最后一句说：“暂凭杯酒长精神。”意思是：权且因为老朋友的相见劝酒，而振奋精神吧。言下之意，二十三年的压抑，哪里能那么容易超脱？只是此时此刻把酒言欢而已！这才是刘禹锡当时当地的真实心境。如果把人生的新陈代谢看得那么透辟、那么温暖、那么积极向上，又何来“暂凭”之语？
总之，“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本来并不是在感悟哲理，而是在描述现实，表达讽刺而已。刘禹锡并不是在说：“新的终究会取代旧的。”他想说的恰恰是：“旧的被新的所取代了，真让人感慨！”后人从两句恍惚的牢骚话里，读出了积极向上的哲理，这真是刘禹锡“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请输入标题 abcdefg  栏目主持&作者：谢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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