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介子平 只记花开不记人  花开在那里，为人注意了，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为人不注意，芝兰生于深谷，不以无人而不芳。 一把曼生壶上有刻句：“茶已熟，菊正开，赏秋人，来不来。”来与不来，不因闲与不闲，在于有无这样一份心情，较之“花无人戴，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真是淡净到了极处，雅静到了极处。 明人小诗云：“一琴几上闲，数竹窗外碧。帘户寂无人，春风自吹入。”晚清常熟画家程廉题画曰：“山中无一事，石上坐秋水。水行云影空，我心正如许 。”幽人独往来，飘渺孤鸿影，“一琴几上闲”与“山中无一事”，哪个更寂，哪个更空？李渔说：“如能实具一段闲情、一双慧眼，则过目之物尽在画图，入耳之声无非诗料。”满陌东风，谁人期许；玉笛明月，谁人心思。一生心事问梅花，古人写诗作画，更像是一种自然的回归，而非人之所指。桃开梅谢，白发青衫，感时花溅泪；水流云在，日近人远，恨别鸟惊心。 长林萧萧，如作人语，东风无力，欲皱还休，有心事；一湾瘦水，一痕远山，秋老洞庭，霜清彭泽，无心事。人皆以自我为中心点，环视周遭，寓意即兴。周遭风景任由你借喻，任由你自拍，风景何曾在乎过，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北辰何曾在乎过，美国作家斯蒂芬·克雷恩曾言：“人对宇宙说：先生，我存在着。然宇宙回答：这一事实并未使我产生什么义务感。”人也未尝不如此，金圣叹叹李太白：“李白对皇帝只如对常人，做官只如作秀才，才成得狂者。”然能以酒精抹去一切前因后果者，李白之外，还有几人。 虽已异化，人定胜天，自然无法须臾摆脱；伏案修书，任其遐思，比兴不出草木风月。谢肇淛《五杂俎》云：“常言谓：‘鱼不见水，人不见气。’故人终日在气中游，未尝得见，惟于屋漏日光之中，始见尘埃滚滚奔忙，虽暗室之内，若有疾风驱之者。”时光是所有生命的气息，不知在哪，却为其包裹着传输着。 汪曾祺《人间草木》深情说花：“如果你来访我，我不在，请和我门外的花坐一会儿，它们很温暖，我注视他们很多很多日子了。它们开得不茂盛，想起来什么说什么，没有话说时，尽管长着碧叶。”张爱玲虽无倾城之色，却有倾城之文，而开在汪家门口的花，虽无名，却有情。汪曾祺接着又说：“只记花开不记人，你在花里，如花在风中。那一年，花开得不是最好，可是还好，我遇到你；那一年，花开得好极了，好像专是为了你；那一年，花开得很迟，还好，有你……”姚黄魏紫也罢，妖蓝冶红也罢，终是枯枝败叶凋零，花事情事，终成色衰爱弛往事。 肉眼看不到草木的成长，但归来时，其已茁壮，竟辨认不出那份笑容。然不是所有的远行，都能归来，“再见”是无须兑现的一句客套。“只记花开不记人”，花是人的过眼，人是花的过客。 用文字书写世相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