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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叶江山 “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这是王勃《滕王阁序》中脍炙人口的骈句。句中提及两个人物——陈蕃和徐孺（徐稚）。陈蕃在汉桓帝时曾任豫章太守，他是一个性情刚烈的直臣，平时克己奉公，很少私交。奇怪的是，他的卧室内总悬挂着一张单人床。只有熟悉内情者才知道，这床是专为隐士徐稚而设置的，徐稚来了才把床放下来；徐稚走了又把床悬挂起来。 豫章太守陈蕃为什么如此看重徐稚这个人呢？其实徐稚既没有什么令人眩目的背景也非陈蕃之至亲，他家很贫穷，要亲自下地耕种才能糊口，还不肯接受别人的帮助，情愿自食其力。他很注重道德修养，做人谦恭、俭朴，讲仁义。周围的人都很推崇他的德行，公府多次推荐他出来做官，都被他拒绝。他虽然不肯做官，但官场朋友中有去世的他一定去吊丧。邟乡忠侯黄琼去世，给他送葬的远近名士有六、七千人。黄琼进入官场之前曾在家当过私塾老师，徐稚也曾向他请教过学问。到后来黄琼官大身贵，徐稚便与他断绝了交往。直至黄琼死后，徐稚才去吊丧，他浇酒于地，哀哭而去，别人都不知道他是谁。后来众名士猜他可能是徐稚，就让陈留的名士茅容骑着快马去追他，追上之后，茅容在一家酒馆招待他，徐稚并没有拒绝。饮酒中，茅容向徐稚问国家大事，徐稚缄口不言（也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又向他问耕种的事情，徐稚才开口作答。茅容送走徐稚回来，将见面情形告诉众名士。有人说：“孔子云：‘遇到可以说真话的人而不说，会有失于人。既然这样，那么徐稚岂不有失于人吗？”太原的郭泰说：“不是这样，徐孺子做人，清高廉洁，不是他认可的人，宁可受冻忍饥，也不肯接受别人的衣食。他肯接受季伟（茅容）的酒肉，是因为他已经认可了季伟的为人。他之所以不回答国事的问题，是他的智慧我们可以达到，而他的大智若愚我们却达不到。” 徐稚拒绝征召、不肯为官的原因，或许是自忖力不胜任；或许是厌恶官场的虚伪狡诈。既不肯为官，那总该有著书行之于世吧，但后世并没有看到。名士与之交结，官府屡次征召，都只是看重其道德修养。两汉，即使到了后汉末年，选拔官吏都始终看重道德修养，至少在民间的舆论和道义上是如此。假如像徐稚这样的人生活在当代，会有名流的追捧、大官的优待、官府的擢拔吗？ 另一个隐士郭泰（郭林宗）与徐稚迥然不同。他虽不愿为官，但长期周旋于京城洛阳，专喜帮人成名。郭泰博学善辩，结识当时的名臣、河南尹李膺后，颇受赏识，于是名震京师。后来郭泰返乡，京城的学者名流送他到河上，河边停着数千辆马车，李膺只与郭泰同坐一艘船渡河。众宾客在岸望见他们，充满景仰之情。郭泰是因为结识了李膺而成名的，他成名之后又帮助一些有个性的人成名。 年过不惑的茅容是个农夫，他在田间劳作时遇上大雨，与同伴们在一棵大树下避雨。同伴们一个个都东倒西歪地盘踞在地上，唯有茅容正襟危坐。这引起也在树下避雨的郭泰的关注，就请求到茅容家借宿。第二天早餐，茅容煨了一罐香喷喷的鸡汤，郭泰以为是为自己做的，没想到茅容盛一碗鸡汤给母亲，又把剩下的鸡汤放置在储柜里，只端出一碗青菜与郭泰对食。受到这样的待遇，郭泰不仅没有动恼，反而起身为礼，劝茅容去读书，后来茅容成为知名学士。 不管相识不相识，到家都是客，既然都是客，就得尽其所有、以礼相待。我敢说，无论古今，像茅容这样待客都是不可取的。郭林宗(郭泰)愿意与他结交，大约是看重他的孝道。 郭泰帮助的人中有一个名叫孟敏的巨鹿人。孟敏在太原做生意，肩挑着一些重叠的木甑在街上叫卖。一不小心有几个甑掉在地上，而孟敏却头也不回地走了。郭泰见了很奇怪，就追上孟敏，问他为什么不把掉在地上的甑拾起来，孟敏说：“掉在地上的已经摔坏，不会再有人买，拾起来没有什么用。”郭泰认为他做事有决断，进一步与他交谈，了解到他还是一个有德性的人，就劝他去游学，后来也成为知名学士。 徐稚对郭泰的行为大不以为然，曾写信劝他说：“夫大木将颠，非一绳所维，何为栖栖不遑宁处！”（译：那大树将要倾倒，不是一根绳索能够稳定，你为什么要东奔西走，没有闲暇安定下来呢！） 东汉末之隐士除徐稚、郭泰外，还有一个黄允值得一提。黄允是济阴人，以才貌双全而知名。郭泰见到黄允后对他说：“你的才貌可以让你成大器，到四十岁时你将声名远扬，但是到了那个时候，你要时时告诫、严格把握自己，否则一切都会失去。”听了郭泰的话，黄允不以为然。后来，当朝司徒袁隗想为他的女儿择婿，见到黄允后感叹地对人说：“能得到这样的女婿，我知足了！”黄允听到这消息后，攀高结贵之心油然而生，就回家休掉前妻。前妻请求邀请宗族的亲属到来，说要与他们告别，就当众揭出黄允的十五件隐私丑闻，然后抚袖而去。 隐士、名士，被当世人所看重的是“德”，黄允嫌贫爱富、攀高结贵，更被前妻揭出十五件丑闻，于是，他在世人心中便由天使变成了魔鬼。 一个时代的风气常能影响左右个人的行为，倘时风尚德，则崇德向善者趋之若鹜；倘时风重孝，则忠臣孝子显名于世；倘时风好物，则世人必以物相攀比、以物定身价；倘时风拜金，则人情淡薄、尔虞我诈。时风是怎样形成的呢？既不是满天飞的标语口号，也不是铺天盖地的宣传文字，时风是统治阶级的思想行为与老百姓的传统文化相结合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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