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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锺书致周采泉手札小考

 红瓦屋图书馆 2017-07-09

    浙江省档案馆藏有一通钱锺书先生致文史学家周采泉的短札复印件。楼培 《钱锺书致周采泉书札一通》(刊于2008年 《寻根》) 考证出此札大约写于1986年,内容主要是钱先生对周氏所著 《杜集书录》 的称赞。两位前辈之间的通信,当然不止这一通。周采泉收过一位正式拜师的弟子周素子,连带周素子的先生陈朗也纳为忘年之交。陈朗说:“他生前曾以他所藏自己亲友的书札赠送给了素子与我 (除开早期居上海時有所失,如何之硕等的书信),后来的,在杭虽也有失,或寄存別处,然大部分均在”(《亭亭画舸系春潭》)。笔者早年负笈奥克兰,常去朗素园谒见陈、周伉俪,有幸寓目这“均在”的“大部分”,其中就有钱氏一札,却非后来楼培披露的那通。今年春上,承二老信任,允录出是札,公诸同好,或不无补于“钱学”云。

 

    采泉先生教席:

 

    奉书愧汗,拙作谬承奖饰,本当奉贻一部,感惠酬知,恨于出版時除例赠卅部外,仅增购十部,初意冷摊滞货,已敷分致友好,而适值文代开会,群贤毕集,识与不识,登门索取,欧美学人,复纷纷远寄大著,旨在交易。舍自存者外,早无余本。香港书商以“三联”售罄,三月前已盗印发卖,公然“对面为盗贼”,定价奇昂,获利颇厚,中华无如之何。初版校勘未精,讹漏无虑三四百处,俟他日重刊,当呈教耳。亡友陈君式圭出先公之门,与弟非同学,四十年前归国后曾一面,遂成永別。沧海扬尘,圭函化冢,访旧多登鬼录,所谓“此身虽在堪惊”也。专复,即颂暑安

 

    钱锺书上八月二日

 

    粗略观之,这通书札应当写于“文革”之后。若求其翔实,当就线索一一考察。

 

    钱氏信末提及四十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先公”(钱基博) 门人陈式圭,这个名字倒不陌生。“徐 (燕谋) 郭 (晴湖) 擅词翰,陈髯 (式圭) 亦轶群”,见于钱氏 《槐聚诗存》一九三九年 《杂书》 诗一组,是“相望不得亲”的“好我二三子”,可见彼时见面甚少。信中又提到其时“适值文代开会”,“文革”结束后十余年间,中国文联先后召开了两次文代会,一次在1979年10月30日至11月 16日,一次在1988年11月8日至12日。此札应当写于1979年后。

 

    1979年文代会前夕,钱锺书先生确有大著出版,且为两部,一为《旧文四篇》 (上海古籍出版社),一为 《管锥编》 (中华书局)。从“中华无如之何”来看,信中所言正是后者。“文革”万木凋零,1979年才刚刚回春,《管锥编》 就硕果已成,在当时学界引发的震动,已见于多方记述。同去参加文代会的学者郑朝宗,就在宾馆里收到了钱先生所赠的全套四册;而钱先生于同年冬天,赠第一册给了另一位学者傅璇琮。至于“欧美学人”,则未必全是“交易”,也不乏主动奉赠之例。1979年4月13日,钱锺书先生访美前夕,去信夏志清:“《管锥编》 约百万言,国庆前可问世……届时将一一奉呈诲正。”对余英时,更是两次航邮寄赠四册,且每册都亲笔批校 (《我所认识的钱锺书先生》)。

 

    从销售上来看,大约也如信札所言。据笔者所知,钱锺书、杨绛的多年挚友朱雯、罗洪两位,并没去索要,而是自行购买。如此一来,《管锥编》 欲求“冷摊滞货”亦不可得了。见微知著,火热可想。大约正是因为畅销,香港书商才会将盗版目光盯到了这样一部艰深的学术巨著之上。令钱锺书先生不无愤慨,不下于后来的 《〈围城> 汇校本》 一案。

 

    钱、周二公闲话旧雨,惊于沧海扬尘四十年。如今后生小子有幸拜观前辈手翰,又近四十年光阴之后了。

 

    彭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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