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我走进灯火通明的教学大楼,检查学生晚自习的时候,见那全神贯注勤奋学习的孩子们,我总爱抬头看那熠熠生辉的日光灯,这使我想起自己那盏珍藏了几十年的马灯。是它,伴随我度过了一生最宝贵的一段光阴。
在寒夜中,我提着那盏马灯查渠放水;初春,我提着它接产护羔;在龙口夺粮的日子里,我提着它经常连夜脱粒、扬场、入仓。
1964年10月,我们刚进疆下连队,老连长吴汉清在全连大会上说:'你们来自大上海,是有文化的人,我看办个夜校怎么样?'连长的话音一落,大家便长时间的鼓掌。简陋的俱乐部开了锅,大伙七嘴八舌议论起来。书,进疆时随身带着。老师,就地取材。爱好写作的言鸣教语文,英语基础好的良果教外语,我被推荐教数学,老连长自告奋勇教农业技术。
开学的第一天,指导员张星成带着浓厚的四川音兴致勃勃地教了我们一首歌:'清清的渠水,蓝蓝的天,美丽的军垦农场,我可爱的家乡'教完歌指导员说:'连队是个大学校,学校就应该有校长。'经过大家民主选举,我被选上校长。从此,我就成了业余'校长',这称呼在连队一叫就是好多年。
白天干活,晚上上课。再累都这样,讲课的是那样认真,听课的是那样专心。成问题的是照明,连长、指导员家的油灯全拿来了也无济于事,放在讲台上就看不到黑板,特别是我要推导数学公式、解题运算就更难进行。我是'校长',为大家理应多作贡献,悄悄地花了一个多月的津贴费买了一盏新马灯,擦得锃亮锃亮的,添满油提到俱乐部,整个屋子顿觉一片光亮。
我们晚上学呀学,从不间断。白天干呀干,越干越会干。新开的荒地,第二年就打出了粮。连队连续两年被师、团评为先进单位,奖品是用红漆写着'奖'字的马灯,我奖了一盏很精致的小油灯。
'文化大革命'开始了,连长、指导员靠边站,我们都成了'保皇派',翻箱倒柜,书被扔得满地都是。老连长挨过批斗后语重心长地说:'学知识没有错,国家建设需要文化。'我们的信心更坚定了,黑夜围着马灯,言鸣他们坚持练习写作,每天两篇;良果一伙学习英文版《毛主席语录》;我们几个是解不完的数学题。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到处需要人才。指导员对外介绍了我们连队这所'学校'的成员,经组织推荐:言鸣到报社当记者;良果到兵团当翻译;我和当年马灯下的伙伴们到学校,我成了名副其实的校长。伙伴们都成了教育战线的骨干,有的还获得全国、省部级优秀教师的荣誉称号。
有了电灯,点油灯的年代一去不复返了,在农场马灯也成了稀罕物。写字台上有台灯,天花板上挂吊灯,床头用壁灯,晚会用的是宇宙灯,逢年过节大楼挂满彩灯,但我总忘不了一盏马灯。想起它,一种亲切感便油然而生。是它,照亮了拓荒者的道路。尽管这条道路崎岖、坎坷、艰辛,但这是一条奋斗之路。
当年黄浦江畔的'弱柳',早已成为塔里木河边的'胡杨'。我们献出了青春年华和热血汗水,使昔日冷落荒凉的大漠,变成生机盎然的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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