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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新诠

 JwwooLIB 2017-07-11
学而第一
【1.10】子禽问于子贡曰:“夫子至于是邦也,必闻其政,求之与,抑与之与?”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与?”
孔子的恭,是对制度的恭(与下大夫言,侃侃如也;与上大夫言,訚訚如也。君在,踧踖如也),不是个人气节的委蛇(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孔子的俭,是个人的俭,不是礼仪的俭,文化的俭(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孔子的让,让的是表现(已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不让的是原则(当仁,不让于师);把人之所求让出去,把内心所存留下来。孔子的恭与不恭,俭与不俭,让与不让,成就了一个伟大的人物,留下的是千古的精神,千古的操守。儒家讲有经有权,守有原则,而又能通融于事,才是中庸。
【1.15】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子贡曰:“《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与?”子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
这里读者千万别被这对师生骗了去,他们可是能够用伯夷叔齐的典故来表明关于任官于卫君的态度与可能的人,此一点冉求也不如他们。因为子贡经常问老师自己是什么人(孔子回答是器具,而且是庙堂之器),也经常问同学怎样(子贡问:“师与商也孰贤?”子曰:“师也过,商也不及。”)我颇怀疑子贡是通过人生态度来询问老师对于门下众人的看法。因为子贡因“方人”而受到过孔子的批判,所以这里用另一种方式来向老师提问。所谓“贫而无谄”我觉得指的是原宪,“富而无骄”指的是自己。孔老师的答案是,他们两个比不过另两个同窗的朋友,那就是“贫而乐”的颜回,和“富而好礼”的南宫适。原宪,字子思。曾向孔子问仁、问耻。家贫,却不靠谄媚获得富贵。南宫适(读kuò),一名南宫阅,是孟僖子的儿子、孟懿子(仲孙何忌)的兄弟。家富庶,颂《白圭》之章自勉。孔子赞曰:“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
为政第二
【2.12】子曰:君子不器。
孔子说的“君子不器”,朱熹解释说:“器者,各适其用而不能相通。成德之士,体无不具,故用无不周,非特为一才一艺而已”。但是,按照这种解释,冉求是当之无愧的君子,可孔子却“鸣鼓而攻之”,可见不能是君子的唯一标准。可是孔子也说过,吾不试,故艺。“艺”是以不被任用为代价取得的,孔子虽然提倡于“艺”,却也不应该作为君子衡量的条件。我认为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君子应该有独立的人格和独立的权利,而不是像一件器物,被外界所谓的责任和意识左右。君子应该有自己的判断,也有自己的选择,自己能做自己想做并认为正确有价值的事情。所以孔子说子贡是胡琏,并不是说他只具被一种才能,而是说他具有庙堂之才,能够担任自己在庙堂的责任,却还是身不由己,不能在职责和道义之间从心所欲。
公冶长第五
【5.24】子曰:“孰谓微生高直?或乞醯焉,乞诸其邻而与之。”
孔子提到的“直”是与“曲”或“屈”相对的,就是不矫作,不委饰,不做作。孔子认为微生高不正直,是因为别人向他借醋他不能坦言没有,也就等于没有直面没有醋的窘境。推而广之,微生高也就可能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的错误。道德的亏损,只是一味的逃避,达不到过而能改,当然失掉了君子的可能。
子罕第九
【9.1】子罕言,利与命,与仁。
历来这句话的断句为:“子罕言利,与命,与仁”。翻译为:“先生平日少言利,只赞同命与仁。”(钱穆译法)或者“孔子很少(主动)谈到功利、命运和仁德。”(杨伯峻译法)但在《儒家哲学》中,梁启超,把此句话作为“孔子很少说命”的例证(见《儒家哲学·儒家哲学的重要问题·二
天命的问题》)。子贡说过,“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天道就是命的另一种反应。而同时又说“孔子学说,最主要者为‘仁’。仁之一字,孔子以前,无人道及……以仁为人生观的中心,这是孔子最大发明。孔子所以伟大,亦全在此。《老子》书中,讲仁的地方就很多……假使孔子不先讲仁,老子亦用不着破他了……可知老子之作实在孔子的‘仁’字盛行以后。”也就是说,孔子不但谈仁,而且谈的最早,谈的也多。而在《论语》的原文里,我们确实知道,孔子漫书都是“仁”字,很少说“命”。所以我主张断句为:“子罕言,利与命,与仁。”并且把第一个“与”字认作连词,就相当于今天的“和”字;把第二个“与”字当做动词,是表示赞同的意思。所以,本句话的意思,我觉得应该是:孔子很少说利益和命理,却赞同仁爱。
先进第十一
【11.11】季路问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曰: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
子路之所以以鬼神之事问孔子,是因为孔子乃是商王的后代,而商王朝,是以鬼神为上的王朝。《礼记·表记》说:“殷人尚神”,正是这个意思。孔子自己说:“殷礼,吾能言之。”季路之问事鬼神,实则是以殷礼问于孔子。而孔子以“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回应,证明他已经被周文明同化,不再以商朝文化为宗。面对礼,他说:“郁郁乎文哉,吾从周”。
子路第十三
【13.4】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这个文段历来被骂成孔子对劳动人民的轻视——那可真算是没能理解文段的中心。中心在于孔子的解释:“君子在上位,只要能好礼,民众便莫敢不敬。只要能好义,民众便莫敢不服。能好信,民众便莫敢不用他们的真心和实情来对上。政治能做到这地步,四方民众都会背负了他们的孩子来请入籍,那就耕户日增,耕地日辟,何必自己学稼穑之事呀!”(钱穆译本)实际上孔子的解释是告诉樊迟要从政而不是“稼穑”,这样一来,“稼穑”就是和从政相对的一种生活方式和作风态度。那么我们认为,自然只有隐逸。事实上,樊迟问稼,可能是有隐逸的打算,如长沮和桀溺同,隐逸之后去种地谋生,所以孔子认为他不能“知其不可而为”,骂他为“小人”,绝不能像某些人从字面上理解的一样,是轻视劳动者的表现。
宪问第十四
【14.17】子路曰:“桓公杀公子纠,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
管仲凡会盟者八次,不以兵车的会盟,事实上只有葵丘的一次。这里的“九”应该作“纠”字解,之所以不用“纠”字,大约也是春秋笔法。管仲是公子纠的臣,不为公子纠而死,反身侍奉姜小白,这也是子路怀疑管仲“未仁”的原因。隐去“纠”字,大约是有替管仲开脱的意思。又忽然想到避讳的事:中国人避讳的无趣,于孔丘和嬴子楚先生身上至为明显。孔丘以山为名,结果成为圣人,尼丘山遂改名尼山。嬴子楚为取悦华阳夫人,以楚为名,始皇登基,于是楚国改称荆国。因之为名的事物反而因被命名人的名字失去了意义,真是一大无聊处!
阳货第十七
【17.24】子贡曰:“君子亦有恶乎?”子曰:“有恶。恶称人之恶者。恶居下流而讪上者。恶勇而无礼者。恶果敢而窒者。”曰:“赐也,亦有恶乎?”“恶徼以为知者,恶不孙以为勇者,恶讦以为直者。”
“徼”字可以有几种理解,比如侥幸,比如边界,比如通“剿”,抄袭的意思。这里我还是认同钱穆的观点,主张最后一种,是对学习并宣传别人思想而缺乏主观意见的人的一种蔑视,所以我觉得第一个分句的对象是颜回,因为颜回好学,却缺乏自己的建树(他甚至连思考和建设性的提问都没有,不如子贡和子夏,孔子还说“起予者商也”,还说子贡可以与之言诗)。第二句的对象是子路,因为子路好勇,敢于冲撞孔子。敢直接上对孔子进行事件上的顶撞的,只有一个子路。孔子去见南子(傅佩荣认为“南子”是“子南”之误,这一点此处暂不讨论),子路就敢和他发生冲撞,弄得孔子指天发誓。而事实上,指天发誓势必已经把人逼迫到一个界限上,对于长辈的逼迫,自然是不逊。第三句则直指宰我。讦,朱熹的解释是“谓攻发人之阴私。”钱穆进一步解释说是“非直而以为直。”杨伯峻解释也差不多,是“揭发别人阴私”的意思。杨树达的解释:“遇人之是而不止”。李零解释:“当面攻击,攻人之短,揭人隐私,让对方下不来台,汉代也叫‘面折’”。南怀瑾的解释则是“口头上尖酸刻薄攻击人家”。我认同杨树达先生的观点,并且认为遇到正确之后的强辩,并且以别人的道理来做强辩的反击,用尖酸的语言来反驳对手。这样的人物,正是宰我之俦。
【17.25】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
“小人”在这里有可能指的是百姓——我们知道“君子”和“小人”在《论语》中有两种含义,一种是道德含义上的,一种是社会地位上的,我们这里理解为后者,也无可厚非——作为一个封建时代(此处没有含义上的错误,周朝的确是封建时代)的为官者来说,最难相处的就是与百姓之间的关系:亲近百姓,就容易没有威仪,失去当官者的可信;远离百姓,有可能让百姓抱怨,不能配合政府官员的工作。正如同处理和家中女子的关系一样,近则猥亵,远则抱怨。不过现在不同,因为女子解放,因为追求民主。没有民主的时代,总是把百姓当成一种复杂的生灵,没有自由还要其合作,我们悲悯那时的官员,同情那时的百姓,同时也厌恶那样一种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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