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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山河入梦 文/花久泽

 胡乱唱歌Xm 2017-07-14


她用了一生的时光来等他的到来,却最终没有等到他。

皇宫如往年的那般举行了家宴,岚夜虽然是罪妃之子,从出生起便被祗夺了封号,又被丢入暗卫营中在惨无人道的厮杀中长大,但好歹,他毕竟是皇家的血脉。

所以,这样的家宴他也被邀请参加。

如往常一样,他在人们厌恶的目光中度过,无人敢对视他的一双碧瞳,即便是他的父亲,投射在他身上的也是那般冷漠而厌恶的目光。

“七哥,我想看看你的脸,可以吗?”那道声音来自东晋最小的公主,也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此刻她笑得眉目弯弯,一脸单纯。

她只是好奇,人人都说废皇子岚夜不光有一双妖邪的碧瞳,而且貌丑无盐,只得用一张银面掩去面容多年。而小公主明月只是想看看,那一张脸,究竟能有多丑?

即便走过无数尸山血海的岚夜也有一瞬间的难堪,他宁愿无数次在生死之门奔走,也不愿将自己的难堪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而高位上的帝君只说了一句话:“那便依月儿所言。”

只一句话,便让他无从反抗,连一向庇护他的齐王顾云辞也转过头,不忍再看。

他颤抖着伸手取下银色面具,一张脸彻底暴露在空气中。黑衣少年碧眸如妖,一张苍白的面容半边如玉剔透,半边开满黑色的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对于东晋来说,便是意味着不详的死亡之花。因为天生碧眸,再加上如此丑陋的面容,他顶着妖孽的名头活在了现在。

“我觉得,很漂亮。”

当他的丑陋不堪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时,一道声音穿过人群,在他耳边响起。他下意识抬头,看到那少女青衣墨发,脚步娉婷的朝他走来。

她对着他笑得清浅:“岚夜,好久不见。”

那是岚夜第二次见到雪宁,他知道她不光是琉璃谷的大小姐,更是最受盛宠的容贵妃的侄女,而最受宠爱的明月公主,则是她的表姐。琉璃谷有规矩不入皇家,二十年前容贵妃自愿入宫,从此和琉璃谷一刀两断,却时不时的将明月公主送入琉璃谷小住几日,同是女孩,她和明月公主的关系自然异常亲厚。

不知道她是怎样带他从那让他喘不过气的家宴中逃了出来,待他回过神来时,她牵着他漫步在月色之下,不远处御花园寒梅初绽,浮香蔓延。

“你不该来这里,”岚夜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几乎是恶狠狠的将手从她手中抽出,“你的父兄不愿让你和皇家有一丝一毫的牵扯,所以,你不该来这里。”

她看着他慌乱的神色,唇边却是浮出一抹笑:“可是,岚夜,我喜欢你,想来看看你。虽然我留不住你,来看看你总可以吧?”

他后退几步,碧眸中浮出一抹讥诮:“看我,你应该看到了,如此丑颜,再加上如此卑微肮脏,不该是你想象中的大侠。”

雪宁先是一愣,抬眼看着他透着诡艳美感的容颜,眉目沉静:“四哥喜欢上东晋帝都的一个姑娘,所以不远千里来帝都寻她,所以,我和四哥一起来了。顺便看看月儿,还有……你。”

“至于丑颜,”她语气一顿,伸手抚上他的脸:“其实我觉得,你脸上的这朵花很漂亮。”

齐王府寒梅盛开如雪,岚夜站在梅树下,目光透过窗棂变得有些飘渺。房间内的男子一身雪白狐裘,容颜如玉,只是脸上的神色再也没有他平日所见的温煦。

“云辞,岚夜不过是你手下杀人的妖孽罢了,你何必为了他去忤逆皇上,难道你不怕他有一天会反咬你一口?”

容贵妃娇艳的容颜隐有薄怒,而眉目如画的齐王顾云辞只是含笑着安抚容贵妃的情绪:“母妃何必心急,一把刀儿臣必然要它发挥最大的价值,岚夜虽是儿臣的一条狗,但好歹,整个暗卫营再也找不出比他更锋利的一把刀。”

这些年踏过的尸山血海,在那人的眼中不值一提,他只是他最信赖的兄长手里的杀人武器,价值用尽的时候,便是他被兄长彻底舍弃之时。

他突然觉得有些悲凉,压抑的情绪蔓延至整个心底,直到一只手悄然牵住他的手,有暖意从手心处传来。

不出意外的见到少女素色的裙裾,她牵着他离开,在一片寂寥的荒院中松开他的手。

“别难过,”许久之后她才开口,日光中她的目光温暖明亮:“你是世上最好的人,他们对你不好,我来对你好。”

她总是这般不吝啬的说着温暖的话语,用充满温情的目光中看他,他险些在这样的温柔中溃不成军。

可是理智却让他冷笑:“你拿什么对我好?我的命是四哥救的,若不是他,我可能十年前便死在了冷宫,即便他只当我是一条狗,我也愿意成为他手中之剑,因为他之于我,有无法偿还的恩情。”

意料中看着雪宁的脸色一寸寸变白,而她只是看着他:“岚夜,我很喜欢四哥给我的话本子,上面大多有许多行侠仗义的大侠,我曾经希望我未来的夫君可能是一个当世英雄,行侠仗义,会带我逍遥江湖……可是岚夜,直到遇到了你……”

她站在荒芜的小院中微笑:“岚夜,两个月前你教我练的那一套剑法我练的很好,我练给你看好不好?”

不等他回答,她已经抽了他腰间的软剑,身姿轻灵柔软,剑气带起院中寒梅簌簌而落,那青衣少女墨发飞扬,衣袂纷飞,如此一幕便成了一幅绝美的画面。

他顿时移不开眼睛,眼底只有那少女飘逸如画的身影,虽然她不会武功,那一套剑法只是一个空架子,可那剑在她手中便如同有了灵性,每一个动作如行云流水。

有掌声在身后响起,他凝眸看去,一身白衣的顾云辞唇边温润含笑,眼底是无法掩饰的惊艳。

“清和郡主剑舞倾城,云辞能有一闻,三生有幸。”

从十年前顾云辞将他从冷宫里接出,他便一直住在齐王府,而这几日,他闭门不出,连任务都没怎么接。

初到帝都便被封为清和郡主的雪宁已经很久没来齐王府,所有的一切似乎回到了从前,那少女温暖明亮的微笑从此只存在他的睡梦里。

他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这样也好。她应该听了他的话,和她的四哥回到了琉璃谷,容谷主会为她寻一个良人,她的一世便可以平安喜乐。

顾云辞来的时候,他正巧望着窗外的梅树发愣,只觉梅花如雪一如当日那青衣少女舞剑的风姿,在心底涌现出诸多颜色。

“岚夜,你觉得阿宁如何?”

阿宁?他愣然的朝顾云辞看去,而那白衣轻裘的贵公子眼底盛开大片醉人的温柔:“阿宁,明月,还有她的姑姑便是这般唤她的。”

岚夜的心底蓦然碎裂开一道口子,那日宫宴上那青衣墨发的少女容色如玉,带着山水般的明净清澈,硬生生的使满园佳丽黯然失色。

那日寒梅之下她执剑一舞,身姿轻灵,这般的风景,同样落到他的四哥顾云辞眼里。

他希望她能够寻一个良人,但这个人决不能是顾云辞。这些年他为顾云辞做下诸多杀业,不过是为了他手中的皇权铺路。他了解顾云辞不可能会全心全意的爱一个人,即便是娶了雪宁,也只能沦为他的一颗棋子罢了。

她的姑姑是容贵妃,明月公主是她的表姐,而她身后的琉璃谷,最终会变成顾云辞最大的助力。

“四哥,不能是她。”岚夜的脸上浮现起一抹涩然,夹杂着一丝祈求:“四哥要的我都可以为四哥寻来,可偏偏不能是她。”

顾云辞一愣,似是猜到了什么:“岚夜,你喜欢她吗?”

岚夜再不言语,呆愣的转过头,整个人都像是失去了神采。

雪宁一直说她喜欢他,可她从不曾知道,琉璃谷的三个月养伤时间,是他此生做的最好的一场春秋大梦。

他喜欢她,所以不敢拉她入阴谋诡计,不敢让她去承受帝都的所有是是非非。

而那天晚上,他所居住的小院多了一个来客,和他素来无甚交集的明月公主怯生生的站在门口看着他,眼神和他初次见到的雪宁别无二致。

“阿宁病了,你能不能去看看她?”明月的眼里依稀有水光有乍现:“阿宁病的很重,我很怕她撑不过今晚,她昏迷的时候一直喊你的名字。”

心里的一根弦突然断裂,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奔到她住的寝宫,昏睡过去的雪宁脸色呈现如死的惨白,再无平日里的明媚生气。

岚夜杀过许多人,见过许多人死前的苦苦挣扎再到了无声息,可这样的瞬间,他却是不想让它出现在雪宁身上。那一瞬间,他有些害怕。

他怕,雪宁会死。

他小心翼翼的低下头,细细的看她,然后将她掩盖在被子里的手轻轻握住。

半夜里她终于醒来,看清楚是他便笑得眉目弯弯:“岚夜,我就知道,你担心我。”

还不等他反应过,怀里便多了一具少女柔软的身体,她的脸埋在他的怀里,手慢慢的环上他的腰:“岚夜,我生来有疾,爹爹即便妙手回春也无法根治我从娘胎里带来的病,我从很早以前便知道,这样的我,注定活不过十八岁。”

她抬起头,映入他眼里的笑容虚弱苍白:“我今年已经十六岁,我的寿命只有两年,岚夜,你愿不愿意娶我?”

他摸过她的脉搏,真的是虚弱得令人心惊。他的心在这一刻仿佛碎裂成片,延绵成如同针扎般的疼痛,他不知道他是用怎样的语气点头,答了一声:“好。”

她再次扑进他的怀里,脸上的笑容明亮灿烂:“岚夜,不要做杀手了,跟我和琉璃谷吧,爹爹知道有你这样一个上门女婿,他会很高兴的。”

“我们可以去很多地方走走,看许多风景,吃许多不曾吃过的食物,我们可以有一个我们自己的孩子,然后好好养大他,你说好不好?”

“岚夜,冬天赏雪煮茶,春日踏青,秋日赏菊,去看看大漠天山,烟雨江南,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他扶着她躺下,而她还是拉着他的衣袖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眉眼间满是希翼。他终是不忍心让她失望,只是一遍遍的回答那个好字。

他想,他终究还是自私的,她的生命随时都有可能消逝,他不敢让她再有一分伤心。而他即便满手罪恶,一无所有又如何,对那样温暖的她,他最终还是有无法抑制的贪念。

他守着她,直到她的身体渐渐恢复过来。她走进他生命的日子,是那般的温暖和快乐。

他陪她去阁楼听戏,茶楼听书,他带她去郊外踏青,在夜晚一起放过河灯,看着她在月色闭着双眸许愿,面容虔诚安宁。

他和她的情路,走的的是一反常态的顺遂,琉璃谷独立于诸国之外,诸国国君对其都颇为礼遇。容谷主朝东晋国君修书一封,要求赐婚于七皇子和他唯一的女儿雪宁。

东晋国君虽然惊讶于有妖孽之名的岚夜有如此好的机缘,也听闻了岚夜和那清和郡主雪宁的传言,权衡之下还是允了那并不受宠的皇子和琉璃谷的爱女的一桩婚事。

岚夜也渐渐的从暗卫营里脱离了出来,他几乎用了全部的时间来陪伴雪宁,直到定下的婚期来临。

等他们在帝都举行完婚礼,他会陪她回琉璃谷,和她侍奉双亲,在余生的日子,和她去走便名山大川。

岚夜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平安顺遂下去的。

冬去春来,雪宁在帝都已经停留了三个月,很快,便迎来了春暖花开的时节。

从答应与雪宁在一起的那时开始,岚夜便从齐王府搬了出去,再京郊买了处独立的小院。他已经许久不曾为顾云辞办事,伴他走过多年的那把杀人之剑被他尘封起来,任它落满灰尘。

顾云辞来的时候,他坐在院子里煮茶,三个月的时候,雪宁喜欢喝茶,他便日复一日的研习茶艺,以便于天天煮茶给她喝。

他开始学着去过这样平静闲适的生活,将多年走过的那条血路永远的埋葬。

“岚夜,明日你大婚,听闻你最近煮茶的手艺大好,不知道为兄是否有幸品尝?”

顾云辞用的是兄长的口吻,让岚夜想起多年前白衣清朗的少年和煦的笑容,心里蓦然一暖,对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院中桃花盛开如雪,他们在树下对饮,顾云辞的眼神依旧温柔,就如同多年前将他从冷宫里带出来的那般:“岚夜,为兄想你应该知晓了。”

“为了得到那个位子,所有东西都可以舍弃,我可以过继到容贵妃名下,只为了得到她的扶持。这些年是你为我杀开一条血路来,理所应当,你是我唯一的弟弟。”

温雅清贵的男子唇边的笑容渐渐带了几分冷意:“可是,有一天你不再为我效忠,甚至不再愿意给我想要的东西,我不知道,有一天你会不会成为我的绊脚石?”

话音一落,岚夜手里的茶杯摔落到地面,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他的眼前渐渐发黑,唇角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来。

“四哥,我明明不会……”他语无伦次的解释,眼里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那盏茶里,不知不觉的被顾云辞下了毒,无垠的恐慌在心底蔓延开来,让他的脸色一瞬间惨白如死。

雪宁,他的雪宁该如何?

“你本该是我最锋利的一把宝剑,大业若成,荣华富贵便享之不尽,可是你不该去抢我的东西。”那一身清华的男子在晨光里微笑,却如一把利剑刺进他的心底:“如今,我会亲手将我的东西一点点夺回来……”

岚夜被锁在齐王冰冷的地牢,他无比熟悉,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沦落的地方,两条铁链穿过他的肩胛骨,有血不断的他的肩膀渗出。

外面是锣鼓喧天,没有人发现他的失踪,婚礼如常的举行的下来。他蜷缩在地牢中无助的悲吟,喉咙里不断的唤着破碎的名字。

雪宁,给予他温暖,希望,与安定的少女。从此以后,便要在他的世界里远去。

他在地牢里不知呆了多久,从白天到黑夜,光阴轮转,他的生命在一点点的流失。他曾让无数人尝过死亡,而这次,死亡的感觉正由他亲自尝试。

可是,他毕竟还是不甘心。他的姑娘,他放在心尖上的姑娘,他还未给她想要的生活。所以,他还是不甘心就这样在这一片冰冷与黑暗里悄然死去。

在他陷入垂死的时刻,地牢的门突然打开,他抬眼,便看见那一身素白的雪宁走了进来。

她的脸色比之前苍白了许多,身形消瘦,有一种弱不胜衣的感觉。

“雪宁……”他朝她颤颤巍巍的伸出手。

她退后一步,眼底突然有了细碎的水光:“我想嫁给你,你却不愿意接受我,所以我骗你说我的命只剩下两年来博取你的同情,我亲手绣的嫁衣,然后穿着它欢欢喜喜的嫁给你,可是这不过是一场天大的骗局。洞房花烛夜,新郎却……不是你!”

她蓦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脸色一瞬间惨白如死,眼中的泪水大片大片的落下,她继续哽咽着:“你知不知道,我爹爹,我的哥哥们,他们不远千里来帝都参加你我的婚礼,可是,半路却被刺杀,尸骨无存。琉璃谷,一夕间惨遭灭门。”

他的伤口在此刻剧烈的疼痛起来,疼得让他直不起身子,可他还是一遍又一遍的去安慰那个苍白瘦弱的姑娘:“阿宁,别怕,是我不好,没有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

“那又如何?”泪水布满她惨白的脸,她浑身颤抖而又歇斯底里:“你拿什么保护我,你什么都没有,你保不住我,保不住我的家人,最后,不与皇族有任何牵扯的琉璃谷最终还是做了皇权的陪葬品!”

她的仇人,是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世事便是这般无常,她本来以为她可以将他拉入光明的世界,和他过往的血腥不再有牵扯,可最终发现这切只不过是徒劳。

“容家大多出情种,姑姑爱上了皇上,便和家里一刀两断嫁入皇宫。四哥爱上帝都名门之女,便不远千里来帝都寻她。我喜欢你,爱上你,所以,便让容家落入了皇家的算计之中。而爱情让我家破人亡的时刻,便成了罪孽,你明白吗?”她蹲了下来,泪水一颗又一颗滚落:“如今能做的,便只有报仇来赎罪,我一介残破之躯,无力复仇。岚夜,便只有你,愿不愿意成为我手中之剑,替我复仇?”

最后的话语成了请求,他只有使劲点头答应,鼻头满是酸涩,最后泪水模糊了视线,那素衣乌发的雪宁,便在那一刻,永远的沉入他的梦里。

那一夜之后,他被救了出去,救他的是雪宁的四哥,名满天下的天机公子容珏。此时容家满门被灭,只有容珏和雪宁在京都躲过一劫。

凭借容珏的能耐,他最终查出容家灭门惨案和顾云辞有关系,不光是顾云辞,恐怕是整个顾氏皇族都脱不了干系。 

“琉璃谷虽出神医,谷中弟子个个都是不可多得的名医,但更多的弟子都有帝王将相之才,谷主的几个儿子若择一名主,便可以让这几国分裂的局面彻底打破。即便琉璃谷不涉俗世,凭借着这些年积累下来的声望与财富,也足以成为皇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岚夜看到容珏的眼底有仇恨出现。那一向温文尔雅的贵公子最终不复往日的模样,提到雪宁,容珏垂眼叹息:“大婚那日,谁也没想到新郎竟换成了顾云辞,我知道后早已经晚了一步,雪宁已经……”他闭了闭眸,不忍再提,“她最后的心愿,便是让我辅佐你夺下这个天下,倾琉璃谷全部势力,助你,带她回来。”

他的手指向皇城的方向:“你看,我的妹妹雪宁,她被关在皇城里,等你带她回家。”

岚夜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依稀看到那青衣墨发的少女。在那一刻心里似乎豁然开朗,眼神也有恍惚到坚定。他想,他需要强大起来,才能有足够的力量接她回家。过往的十年岁月,他只是顾云辞手中的杀人武器,他凭着手中剑可以称霸西域中原,却偏偏无法护住一人。

容珏的医术很高明,不光治好了他的伤,也解了他身体里的毒。甚至,岚夜发现,盛开在他脸上的那朵黑色的花竟然消失了。

容珏解释说那毒是十年被人所下,毁了他的容颜,却可以让他的一身功力迅速提升,他一身高强的武艺来自于此毒,也最终会让他的寿命大大折损。

若非容珏为他解毒,他恐怕活不过二十五岁。而他今年,已经有二十一岁。

他想起四哥顾云辞,那颗对手足情谊还抱有期待的心彻底冷入骨髓。他透过铜镜看倒映在其中的那张少年的容颜,碧眸眼瞳,一张酷似他母妃的绝色容颜。

他终于有了一张好看的脸,他多么希望她能够看见。

承平十年,被压制多年,如猪狗一样长大的七皇子终于造反。有了琉璃谷天机公子的相助,岚夜的大军一路势如破竹直逼帝都。东晋硝烟起,从九死一生逃出帝都,再到打下这个江山回到帝都,他一共花了十年时间。

十年里,东晋的老国君驾崩,齐王顾云辞登上帝位,封了王妃容雪宁为后。听说他后宫三千空置,独宠雪宁一人。而雪宁的消息却是石沉大海,这十年,岚夜不知道她的一丝一毫。他的十年为四哥顾云辞卖命,另外十年在烽火狼烟和满地白骨中度过,他的一生满手罪孽,也不过是为了那一人。

帝都城破的那日,他几乎是马不停蹄的奔向皇宫,他无数次梦见过她的音容笑貌,入骨的思念难以克制,他终于能够,带她回家。他答应要带她去看大漠孤烟,江南烟雨,他想给她所有想要的。他做的最美的梦,便是有遭一日能娶她为妻。

映入他眼底的却是大片大片的缟白,大片白幡挂满宫墙,他走进殿内,便是看到一身白裙的雪宁安静的睡在水晶棺内。多年的希翼在一瞬间碎裂成灰,他的眼底蒙上一层赤红,恶狠狠的提起在一旁喝的酩酊大醉的顾云辞愤怒嘶吼:“我本来你会有一丝喜欢她,必然会保她性命,可是为什么她死了?为什么你要害死她?为什么?为什么?”

眼前那人是他最信任的兄长,他曾为之卖命,兄弟手足情谊却比不过皇权诱惑。那人夺他妻,害他性命,他所拥有的一切,便是被这一向温雅的兄长尽数毁去。岚夜不是不恨的,仇恨便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悄然生长,最后恨不得噬其骨,吃其肉,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是啊,我爱她,可是那又如何?”顾云辞抱着酒壶苦笑,“我用了一生去爱她,去讨她欢心。可是,她却用了一生去等你。”

有滚烫的泪落入岚夜的手背:“她最终没有等到你,你不知道,早在十年前,她便已经死了。”

顾云辞将她的尸体封入水晶棺里十年,十年未曾下葬,假装那人从不曾离去。陷入这场感情纠葛中万劫不复的又何止岚夜一人?早在十年前那场初见,那如同山水般明净剔透的少女的到来,同样惊艳了他的浮生岁月。

他不择手段地去抢,最终导致雪宁在那场大变中旧疾复发,从此缠绵病榻。而他这些年用尽手段去抢的东西,到头来,不过变成了一场虚妄。

岚夜浑身僵硬,最后一眼,他将少女的容颜映入眼底。不过转瞬,华发已生。

“后来呢,皇帝姑父去了哪里?”

女孩娇俏的眉目像极了当年的雪宁,让容珏有一瞬间的恍然。他微笑着俯下身去摸女孩的头:“后来,他和你的小姑姑一起长眠于这里,再也不能分开。”

坟上草青青,他们生不能同寝,死却得以同穴。

岚夜不知当年雪宁在帝都是怎样苦苦煎熬,她想等到他,却最终丢开他的手,溘然长逝。死前她的手不甘地拉着表姐明月公主的衣袖:“只是想见他一面,再看他一眼……”

她同样不知道他终于踏过烽火狼烟来到她身边,发现抓住的不过是一场虚妄。他如她所愿当了皇帝,却一生没有子嗣。

他把十年打下的江山丢给了琉璃谷,和心爱的人长眠于青青碧草中,那便是他最终的归宿。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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