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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一九六九(十三)谁动了抽屉里的纸币?

 姑苏记忆 2017-07-16

我的一九六九(十三)谁动了抽屉里的纸币?

要下乡了,要走“五·七”道路了,学校老师们各显其能,将孩子的户口迁到姥姥、爷爷家、叔叔、舅舅家,只要长春有亲戚,总会有办法把孩子留在城市。而我们呢,所有亲戚都在南方,小妹早就送到外婆家了,母亲试图将我们姐弟留在城里,只要长春有家,父母以后还可以回来。

她问我和姐:“如果大人不在家,你们能不能把这个家撑起来?”,姐信誓旦旦:“当然能,没问题!”而我底气不足,如果爸妈不在,我和姐没问题,弟弟很难说,对他的管教越来越难。

弟弟开始有主意,不像先前那样听话顺从。局势动荡,父母终日忙碌,他的事情似乎也多起来,每天按步就班,虽然背着书包从家出发,可行踪诡异。

对弟弟的怀疑是从他胃口不好,吃不下饭开始的。

我们早已习惯了自己管理自己,姐早起做饭,我们吃过早餐各自上学。奇怪的是,弟弟吃早饭没有问题,而中午、晚饭却常说胃口不舒服。姐对弟弟一向关照有加,见他吃不下饭颇为着急,那就切面条吧,烙饼吧,姐不怕麻烦,换着花样为弟弟开小灶,其结果呢,弟弟还是摇头努嘴咽不下。

姐性格外向,心直口快,不擅观察,或根本不想观察。我提醒姐,为什么他早饭能吃,而中午晚上却没了胃口?姐瞪大眼睛反问,那你说呢?我悄悄告诉她,一定是肚里有食,所以不饿。

一天,我猛然发现在外面玩的弟弟边跑边往嘴里塞吃的,嘴巴撑得鼓鼓的,走近一瞧,他手拿一个用漂亮花油纸包着的方方正正大面包,与他一块玩的伙伴舒飞手里也有一个。我抓住弟弟的手厉声质问:“快说,面包哪来的?”他显然早有准备,是舒飞给的,回答不容置疑,楞在一旁的舒飞瞪着两只大眼睛连忙称是。

虽有舒飞配合,我对弟弟的话还是半信半疑。

弟弟胃口不好,可运气不错,零嘴不断。偶尔,我和姐也跟着沾点光。

他拿汽水回家,十分豪爽地把汽水分给我和姐喝两口,当然还是舒飞送的。弟弟吃的东西多了起来,数字饼干,动物饼干,各样糖果,奶油的,水果的,还有花生蘸,老皮糖。姐也怀疑这些吃的东西哪来的?可他理直气壮,就是舒飞买的,问多了,又出来一个伙伴,是小胖买的。弟弟振振有词,姐相信了他。

按生活水平,舒飞和小胖家境都不如我们。舒飞家五个孩子,他爸一人挣钱,生活拮据,舒婶去菜场总挑最便宜的堆菜买,舒飞自己弟弟没有面包吃,凭啥拿钱买吃的送别人,那小胖家就更甭提了,小胖没有父亲。

弟弟曾得意地告诉我,舒飞答应从公主岭他爷爷家弄条狗来送给他。

在给弟弟洗衣服时,常有硬币滚落,他怎么会有钱?我怀疑舒飞怂恿弟弟合伙干坏事,他比弟弟大好几岁,心眼多,是否会将弟弟引向邪路,舒飞已不上学,弟弟与他混一起不会有好。我再次质问弟弟,他哪里肯承认,他翅膀硬了。

我们姐弟三人关系很微妙,我和姐差两岁,与弟差三岁,虽说平时关系不错,可磕磕碰碰的事常有,我与姐闹意见,也会与弟弟吵,而姐和弟之间却相安无事。姐在家有绝对权威,内外有别,长幼有序,若我和小弟发生矛盾,她不问青红皂白,对我一痛训斥,她认为我欺负弟了,有时会踢我,并不是点到为止,而是踢得有些重。姐原来并不是这样,现在外面的孩子没人管,不上学的多,都挺厉害,不凶点怎行,姐适应了社会的变化,由原来的“能歌善舞”变成如今的“擅于动武”,弟弟呢,有姐罩着,对我的话不予理睬。

终于,一个周日下午,父亲将我们姐弟叫到他的房间,一脸严肃地说:“抽屉里的钱少了,不只是硬币,是纸币,是大票!你们看我的眼睛,我知道是谁拿了钱,说吧?”

父亲的话音刚落,姐立即不高兴了,提高嗓门对父亲表示不满:“您知道谁拿就直接说好了,我没拿,叫我干啥!”我也肯定地告诉父亲,我没拿。此时的弟弟哪敢看父亲的眼睛,不说话,头一下子低了下去,低得很深。

事情很明了,父亲对我和姐摆摆手说,你们俩可以出去了。

回到自己房间的姐恍然大悟:“哦,我说这小子总是那么大方,原来偷拿爸的钱,还到外面买好!”

父亲是老师,对孩子的心理活动很是了解,他要查个水落石出。

弟弟招了,老老实实讲了“作案”全过程,这一交待,不只是父母惊讶,我和姐完全没料到。

原来,弟弟每天吃过早饭,像模像样把嘴巴一抹出了家门,他并未去学校,而是背着书包与舒飞一起去了南关区汽车站玩去了,疯淘,看热闹,到了中午或晚上,又假装放学回家,肚子在外面已经填的差不多,当然没了胃口。

南关区汽车站是长春通往市郊、近县的集散地,来往人多,很是热闹。弟弟逃学了,老师不管,班上旷课的人不少,他对背语录失去兴趣,女同学背得好,男生总是背不出,常挨批,遭嘲笑,与其腻味心烦地上学,还不如随心所欲来的痛快。在舒飞的带领下,弟弟发现了这个新天地。汽车站有小卖店,有吃有喝,自由自在。开始动抽屉里的钱时心里很害怕,小心翼翼拿点零钱了事,见父亲并未觉察,一点点,一次次,胆子逐渐大了起来,从拿小钱到抽大票,变得无所顾及。

父亲的抽屉里有钱,我们早就知道,可我们从未动过,父亲也从不防范,他按时给我们平时生活花销,若有特殊需要我们会向他要,而弟弟是不需要花钱的。近来,父亲发现钱少了,为慎重起见又观察几日。这次,他将纸币做了记号摆在抽屉显眼处,只一个上午,钱又不翼而飞,他必须要问清楚了。

面包是要粮票的,舒飞给弟弟出主意,汽车站有黑市买卖,只要有钱,还怕买不到粮票。弟弟的危险还不止于此,汽车站杂乱无章,闲散人员混杂,他已被社会上的小混混盯上了。弟弟人小幼稚,兜里有钱,舒飞、小胖跟着吃喝还不算,汽车站几个半大小子也来分得一杯羹。弟弟想养狗,那不知名的张哥、李哥说可以帮忙买狗,弟弟一边给这些狐朋狗友买吃的,一边谋划着从抽屉里偷拿更多的钱来派用场。

姐听到弟弟的所做所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弟弟在自己眼皮底下耍花招,而她还想方设法给他做好吃的,真是太气人了。

事情已弄清,父亲对弟弟好好教育了一番,虽没打他,可罚站是必须的。

弟弟相当老实,双臂下垂,低头立正站在门口。站久累了,用乞求的眼神望着两个姐。我故意哼着歌从他身旁走过,对他视而不见,而姐呢,狠狠地对他说:“活该,让你骗我!”

弟弟不再与舒飞一块玩,背着书包上学了。

我和姐密切配合对弟弟严加看管,我的任务更重,要和他一块去学校,课间还跑到他教室查看究竟。而弟弟呢,对上学仍无兴趣,整日想入非非,放学回来到处捡砖头,已经攒了一摞,说是要搭个狗窝。

听说我们家要下乡了,弟弟特别高兴,到农村可以名正言顺地养狗了。

父母在家,弟弟都差点走上邪路,若家里没了大人,凭我和姐哪行,母亲的想法不现实。再说了,姐已上初中,她马上就要作为知青下乡了。

母亲的幻想彻底破灭,要走,必须全家一块走。

当然,弟弟并未就此真正学坏,这是他童年生涯中的一个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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