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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浪大化中 不喜亦不惧(组图)

 日月的儿子 2017-07-16

纵浪大化中 不喜亦不惧(组图)

纵浪大化中 不喜亦不惧
纵浪大化中 不喜亦不惧

季羡林先生。

《病榻杂记》

季羡林著新世界出版社

季羡林是“未名四老”之一,是现代中国为数不多的一流学者。然而,他认为自己很平凡,优点只有勤奋。他认定自己是做学问的人的命,从不心有旁骛。

季羡林的关门弟子钱文忠说,最合适概括季羡林的词的就是“纯粹”与“平淡”。“作为一个从各种运动中走过来的知识分子,最可贵的是他保持了人生的清白坦荡。该守望的、该坚持的,季先生一样也没有放弃。”

季羡林一生笔耕不辍,近百岁时还能写出高水平的著作,其人是一个生命的奇迹,季先生在创造这个奇迹的过程中付出了多少辛苦,需要多强的意志力,常人是无法想象的。

书摘

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

季羡林座右铭,也是他的长寿秘诀

袁行霈/文

季羡林先生的《病榻杂记》读来十分亲切,就像平时听他聊天一样。他说的都是大实话,没有丝毫的夸张与造作,显示了他为人的朴实以及朴实的力量。

季先生对人生的哲学思考,没有深奥的概念和推理,更没有故弄玄虚的术语和名词,只是朴素地说出他本人对于生老病死的深刻思考。因为这些话出自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结合着他本人九十多年的生活经历,所以很亲切;因为这些话出自一位大学者之口,所以左右逢源令人信服。

季先生多次讲他的座右铭,即陶渊明的四句诗:“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这四句诗出自陶渊明的《形影神》。关于这四句诗,历来有许多解释,我觉得季先生讲得最直截了当,他说:“该死就去死,不必多嘀咕。”季羡林做了一首打油诗:“人生在世一百年,天天有些小麻烦。最好办法是不理,只等秋风过耳边。”这几乎可以看作季老长寿的秘诀了。

季先生的人生态度既是顺随自然,又是奋发有为。以前他每天四点钟起床工作,没有一丝一毫的懈怠,所以才能写出那么多文章,教出那么多学生,即使在住院的时候,仍然用自己的笔歌颂世上美好的事物,歌颂人性中美好的一面,不肯浪费一点时间,不肯浪费一点生命。

林庚先生九十五华诞,季先生写了一封祝贺信,说:“我们都是老实人,不喜欢做惊人之笔。”“老实人”这三个字,真是夫子自道。我曾拜读过季先生赐给我的《季羡林文集》,除了敬佩他学问之博大精深之外,人格方面得到的印象归结起来就是“老实人”三个字。试扪心自问,这普普通通的三个字所指示的目标,我可曾达到了吗?

真糊涂与假糊涂

季羡林/文

清代郑板桥提出来亦写出来的“难得糊涂”四个大字,在中国,真可以说是家喻户晓,尽人皆知。一直到今天,二百多年过去了,但是人们的文章里,讲话里,以及嘴中常用的口语,这四个字还经常出现,人们都耳熟能详。

我也是“难得糊涂党”的党员。

不过,在最近几个月中,在经过了一场大病之后,我的脑筋有点开了窍。逐渐发现,糊涂有真假之分,要区别对待,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

什么叫真糊涂,而什么又叫假糊涂呢?

用不着做理论上的论证,只举几个小事例就足以说明了。例子就从郑板桥举起。

郑板桥生在清代乾隆年间,所谓康乾盛世的下一半。所谓盛世历代都有,实际上是一块其大无垠的遮羞布。在这块布下面,一切都照常进行。只是外寇来的少,人民作乱者寡,大部分人能勉强吃饱了肚子,“不识不知,顺帝之则”了。最高统治者的宫廷斗争,仍然是血腥淋漓,外面小民是不会知道的。

历代的统治者都喜欢没有头脑没有思想的人,有这两个条件的只是士这个阶层。所以士一直是历代统治者的眼中钉。可离开他们又不行。于是胡萝卜与大棒并举。少部分争取到皇帝帮闲或帮忙的人,大致已成定局。等而下之,一大批士都只有一条向上爬的路科举制度。成功与否,完全看自己的运气。翻一翻《儒林外史》,就能洞悉一切。但同时皇帝也多以莫须有的罪名大兴文字狱,杀鸡给猴看。

统治者就这样以软硬兼施的手法,统治天下。看来大家比较满意。但是我认为,这是真糊涂,如影随形,就在自己身上,并不“难得”。

我的结论是:真糊涂不难得,真糊涂是愉快的,是幸福的。

此事古已有之,历代如此。楚辞所谓“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所谓“醉”,就是我说的糊涂。

可世界上还偏有郑板桥这样的人,虽然人数极少极少,但毕竟是有的。他们为天地留了点正气。

他已经考中了进士,在山东潍县做了一任县太爷,又偏有同情心,同情小民疾苦,有在潍县衙斋里所作的诗为证。结果是上官逼,同僚挤,他忍受不了,只好丢掉乌纱帽,到扬州当八怪去了。他倒霉就倒在世人皆醉而他独醒,也就是世人皆真糊涂而他独必须装糊涂,假糊涂。

我的结论是:假糊涂才真难得,假糊涂是痛苦,是灾难。

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季羡林/文

我对我自己是颇有点自知之明的。我离一个社会活动家,是有相当大的距离的。我本来希望像我的老师陈寅恪先生那样,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不求闻达,毕生从事学术研究,又决不是不关心国家大事,决不是不爱国,那不是中国知识分子的传统。

然而阴差阳错,我成了现在这样一个人。应景文章不能不写,写序也推脱不掉,“春花秋月何时了,开会知多少”,会也不得不开。事与愿违,尘根难断,自己已垂垂老矣,改弦更张,只有俟诸来生了。

我认为,我是认识自己的,换句话说,是有点自知之明的。我经常像鲁迅先生说的那样剖析自己。然而结果并不美妙,我剖析得有点过了头,我的自知之明过了头,有时候真感到自己一无是处。

这表现在什么地方呢?

拿写文章做一个例子。专就学术文章而言,我并不认为“文章是自己的好”。我真正满意的学术论文并不多。反而别人的学术文章,包括一些青年后辈的文章在内,我觉得是好的。

再谈文学作品。在中学时候,虽然小伙伴们曾赠我一个“诗人”的绰号,实际上我没有认真写过诗。

至于散文,则是写的,而且已经写了60多年。加起来也有七八十万字了。然而自己真正满意的也屈指可数。在另一方面,别人的散文就真正觉得好的也十分有限。

在品行的好坏方面,我有自己的看法。什么叫好?什么又叫坏?我认为,只替自己着想,只考虑个人利益,就是坏。反之能替别人着想,考虑别人的利益,就是好。为自己着想和为别人着想,后者能超过一半,他就是好人;低于一半,则是不好的人;低得过多,则是坏人。

拿这个尺度来衡量一下自己,我承认自己是一个好人。我尽管有不少的私心杂念,但是总起来看,我考虑别人的利益还是多于一半的。

至于说真话与说谎,这当然也是衡量品行的一个标准。我说过不少谎话,因为非此则不能生存。但是我还是敢于讲真话的,我的真话总是大大超过谎话。因此我是一个好人。

我这样一个自命为好人的人,生活情趣怎样呢?我是一个感情充沛的人,也是兴趣不老少的人。然而事实上生活了80年以后,到头来自己都感到自己枯燥乏味,干干巴巴,好像是一棵枯树,只有树干和树枝,而没有一朵鲜花,一片绿叶。自己搞的所谓学问,别人称之为“天书”;自己写的一些专门的学术著作,别人视之为神秘。

年届耄耋,过去也曾有过一些幻想,想在生活方面改弦更张,减少一点枯燥,增添一点滋润,在枯枝粗干上开出一点鲜花,长上一点绿叶;然而直到今天,仍然是忙忙碌碌,有时候整天连轴转,“为他人作嫁衣裳”。

我这一生,同别人差不多,阳关大道,独木小桥,都走过跨过。坎坎坷坷,弯弯曲曲,一路走了过来。我不能不承认,我运气不错,所得到的成功,所获得的虚名,都有点名不副实。

在另一方面,我的倒霉也有非常人所可得者。

现在,我的人生之旅快到终点。我曾问过自己一个问题:如果真有那么一个造物主,要加恩于我,让我下一辈子还转生为人,我是不是还走今生走的这一条路?经过了一些思虑,我的回答是:还要走这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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