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夕格,夕格——汶川羌族村寨搬迁记

 梦泽赤子 2017-07-17

夕格,夕格(一)

  (2009-05-08 18:06:12)
标签: 

羌族

 

寨子

 

this

 

村子

 

杨贵生

 

龙溪

 
分类: 亲情家园

夕格,夕格(一)

(海拔2800米的高山羌村——夕格)

 

今年春节,我接到一个朋友的短信,他是一个诗人,在短信中,他告诉我,在万家团圆的除夕之夜,他正在海拔2800米的一个叫夕格的羌族村寨和他的族人们一起庆祝。短信被我女儿误删除了,但朋友的问候却像山涧清泉那样让我感受到纯净与甘冽,还有山花的芬芳。

 

对于夕格,我并不熟悉,只知道它是位于汶川县龙溪乡的羌族村寨。龙溪的村寨也走了几个,却没有到过夕格。诗人的短信也让我领略了这个村子的鸟语花香,山泉叮咚。

 

不久前,在另一个文友罗大姐家,我新认识的朋友,龙溪乡阿尔村的羌族青年释比余永清让我们看了一组他拍摄的照片,那组照片见证了夕格村的大迁移。在照片中,我们看到羌民们是怎样背着扛着,用马驮着他们仅有的家当准备背井离乡的,他们头上的汗水,他们眼神中的无奈与眷念。尤其是那些老人,眼睛还红红的,他们坐在山坡上,石头上歇息着。还有两扇被扔在地上的大门,门上的门神还是新的,很耀眼。

 

夕格村的农民去年在6月20日的紧急避险时已经搬过一次家,从山上搬到绵池玉龙,不久,又让他们搬回去,可是,山上次生灾害严重,他们无法回家,只好在联合村的田地里搭上简易房子甚至帐篷暂时居住。直到雨季过后,他们才回到自己的家,他们利用废墟中的石块木材重新建好自己的新家,喂上猪牛羊,开春时节,将玉米播在田里,此时,玉米已经发出新芽,从白色的地膜中钻出来,恰似他们的希望。

 

而释比世家出生的小余又开始走村窜户,研究羌文化,还在龙潭坝附近修建新的寨子,新的寨子将完全按照古羌寨子的格局,而房子也更加结实抗震。家家相通,户户相连,寨子在五龙归位之处,依山傍水,而且还准备在一处最高的悬崖上也是五龙之首,挂上最大的羌红。当然,他们也希望着在政府的帮助下,能够用自己的力量修通公路,不再肩挑背扛牲口驮。

 

可是,一道迁徙的指令让这一切成泡影。夕格是龙溪乡中羌族文化传统保存最完整的村子,也是释比文化最重要的发源地,村子中的三位德高望重的老释比也是他的亲戚,听到要离开自己的家乡到异地生活也不知流了多少泪。哭了多少回。

 

我的脑海里又想起去年6月20日,龙溪乡紧急避险的情景。农民们坐在田头,望着还没有收获的庄稼痛哭,回到家,这样舍不得扔掉,那样不肯放下,看着带不走的猪牛羊心里的难过与悲伤。想不到,还没有一年,他们又经历这样撕心裂肺的痛苦。

 

龙溪不是要打造羌人谷吗?为什么就容不下夕格这一个村子,夕格人走出羌山后,还能把羌文化传承下去吗?我们不由得忧心起来。

 

这样一来,我们再也无法放下对这个村子的牵挂,决定在他们整村大迁移之前去看一看。因为他们迁移的时间是五月八日,于是,我们决定利用五一小长假去夕格。

 

五月二日上午,十点左右,我和朋友罗姐(羌族女作家)雷子(去年获得少数民族骏马奖的羌族女诗人)张力(县政协副主席,羌族作家)邹吉祥(著名摄影师)龚志君(画家)一行六人坐着微型车向龙溪进发,微型车也是小余的朋友的。

 

微型车在汶马路上行驶,今天的天气格外好,阳光也格外喜人,我们的行程也如此顺利,由于地震对这一带山体造成的伤害,道路时常被中断,堵车也成家常便饭,所以,不堵车也很难得。

 

车过下庄电厂,再往前行,到汶川与理县交界处,过一小桥便是龙溪乡的东门口村,这是通向龙溪的咽喉,这里山清水秀,一条小溪蜿蜒而过,小溪两边是高大的白杨树林,溪的对面山坡是一片一片的农家小园,这是龙溪乡联合村。在地震后,这里成了龙溪高山村寨的临时安居地,直到现在,还有几个村子的村民在这里搭建的帐篷里居住。其中包括夕格和直台两个村子。

 

汽车顺着龙溪沟向大山深处行进着,越往里走,风景越来越秀丽,虽然没有参天大树,但白杨树依然挺拨,其他杂树也依然葱绿,间或看到农家小院旁边的樱桃红了,结满玛瑙一般的果实,还有溪边的洁白的槐花一串串挂在树间,绿白相间,更让人感觉到清新。

 

而山间那条小溪奔流着,时而湍急,时而平缓,清澈见底,更是无限生机。

 

过了乡政府,汽车继续前行,过一小桥,汽车上了山,向一个叫垮坡的村子进发,这里的山看起来比我去年去阿尔看到的山要好多了,没有那么多沟壑,没有裂缝,也没有泥石流冲刷的痕迹。但你如果以为这里的山没有受到地震伤害就错了,通向村子的机耕道变得狭窄坎坷,汽车颠簸着摇晃着,让人前仰后合。

 

汽车在高山中盘旋着,脚下是深涧,那条小溪被我们远远的抛在山下,同样被抛在山下的还有那片树林。对面山坡上也是葱绿一片,葱绿中出现整齐的白色线条,那是农民种的地膜玉米地。两山之间是一个大大的峡谷。

 

到了垮坡村,我们下了车,因为到夕格不通公路。小余说过,夕格就是因为一条路走的。无法修通的公路扼住了夕格村的咽喉,致使他们不得不背井离乡去异地生活。

 

在这里,我们遇到不少从夕格背东西下来的农民,他们每天奔波十几公里山路,来回许多趟背东西已经半个月了,这些农民有许多都认识罗姐和龚老师。罗姐多次到龙溪羌寨,而龚老师在羌寨办羌绣班辅导羌族妇女绣羌绣,和这里的农民建立了深厚感情。

夕格,夕格(一)

(罗姐与羌民)

罗姐一见这些羌族妇女,对她们说了一句话,你们要把羌族文化传承下去呀,说完就泪流满面,很快痛哭起来。惹得几个妇女劝她,让她不要哭。罗姐是一个坚强的女性,也很勇敢,去年五月份地震期间,她就到映秀绵池采风,而且不到一个月就回到家居住了。可是,她又是脆弱的,她看到大自然被破坏要哭,看到地震后破碎的山河会哭,看到羌民们背井离乡要哭,听说这里的农民将玉米几毛钱一斤,猪牛羊也很便宜的价格卖给别人,她又哭起来。看到小余拍摄的照片她也在哭。

 

她一哭,让大家也心酸,想到这些农民将在另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想到羌族文化令人担忧的前景,我也酸酸的。几个妇女告诉我们,他们的村长去过他们将迁移的地方——邛崃,听说那里条件不错,他们每个家庭都分有两亩茶园和几分菜地,生活不成问题,我们有些放心。让我们更加放心的是,夕格农民告诉我们,他们不会丢掉羌族的东西,他们知道自己是羌人。

 

而这也是让我们最牵挂的。只要有人在,文化是会传承下去的。

 

这些农民们知道我们要去夕格,便主动帮我们背东西,我们便离开垮坡,踏上去夕格的路,小余说从垮坡到夕格要走两小时的山路,不过,对于他们这样的羌族小伙来说,几十分钟就能到达。而我们这群女士不一样,何况我们边走边拍照呢?

夕格,夕格(一)

(垮坡村的民居)

从垮坡村羌寨那石砌泥抹的土房之间的小巷中穿过,出了寨,沿着石阶向上行,走出房子之间的通道,出了寨子,便是上山的路,一边是民居的石头墙壁,墙脚下还有一条排水沟,山路随着山势上行,村边的路比较缓,石阶很宽,每一级的阶梯很矮,走在上面不费力,出了村便上了坡,一条路悬挂在上边,一边是石壁,另一边是山崖,掉下去就又回垮坡了。路很窄,上边有不少碎石,这些碎石头很容易让人滑倒。而农民们却如履平地。不时还有从山上下来的农民,他们背的背兜可以算是巨无霸了,背兜里的麻袋鼓鼓嚷嚷的,有的是粮食,有的是日用品,还有的是农具,甚至还有脱粒机。他们手里也不闲着,还提着大盆子什么的。有的背着棕垫,有的背着箱子柜子什么的。

夕格,夕格(一)

(险峻的高山,奇特的峰峦)
    我们边走边小心的避让他们,同时忘不了拍照片,因为这里很美丽,垮坡村就在我们脚下,只出现白色屋顶,而山路下的田野里玉米已经发出新绿,对面的大山更是苍翠,上边有一道首划痕,一些划痕看得出是蜿蜒的小路,还有一些整齐的白色长条如带,又如横幅铺在山上,那是农民种的地膜玉米地。


    在路上,我们不时看到农民牵着马下山,马背上驮着的口袋里边装着土豆,那是龙溪乡的特产。夕格村是汶川县唯一不通公路的村子,也是如今唯一一个用马帮运输的村子,可惜,随着迁徙,他们的马都卖了,马队也将成为历史的记忆。望着马儿远去的背影,我的心又涌起惆怅。

夕格,夕格(一)

(快消失的马帮)
    走上一个高坡,大家歇息起来,坐在高坡上,对面的大山尽收眼底,大山展示它的另一面,山势雄伟,险峻,几乎是岩石,没有梯田,也没有灌木丛,只有表面一层薄薄的绿色,更加苍劲。


    上高坡后,便踏上村民们没有修完的机耕道,路要好走多了。穿过一片嫩绿的神树林,以为到夕格快了,谁知还没有走到一半,不过,我们兴致却高,一路上,我们不停的拍照,连路边的蒲公英都不放过。至于岩石上垂下来的藤条更是我们的喜爱。

夕格,夕格(一)

(搬迁的农民举着从废墟中掏出的毛主席像)

 


    对面的山总是像画卷一样展开,不断出现惊喜,但见那两山之间一条沟壑,山涧中,一条细细的溪水流了下来,银白色的水流像一丝丝一缕缕白纱。虽然我拍摄下的照片中有电线,但这线条却没有破坏画面的美丽。当然,我们身边的石壁也有意思,藤萝倒垂下来,一簇簇新绿点缀在岩石上,让岩石多了一些温柔。


    在路上,我们又一位姓陈的阿婆,夕格村中另一大姓中最年长的人,小余向我们介绍过,可是,我忘记了,只知道是他们家的亲戚。阿婆胸前挂的装针线的竹筒引起我们的兴趣,竹筒上还套着顶针。旁边用线系着大大小小的钥匙。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与阿婆合影后,我们离开她,继续向夕格走去。路上有不少俗称卷桐的植物,不过,已经长老了,但却很好看,走到一处向里的岩石下,突然发现两个铁东西,仔细一看,像是钢筋,好像是用来契进岩石,将岩石凿开吧,可是这项工作半途而废,还有看到两扇大门门上还有门神。

夕格,夕格(一)


    机耕道走到头了,面前出现一条沟,沟里流水哗哗清澈见底。旁边还有一根粗大的铁管子,这条铁管子顺着山势而上,通向山里。原来是一个水电站的。


    前边要爬的山坡太高太陡,我和龚老师走在前边,可是她和农民谈得正热烈,我没有打扰她,跟着罗姐,她又走得太快,和几个妇女一下就上了高处,我只好等待我们的其他同胞。一会儿,他们上来了,随行的还有几个帮我们背东西的妇女,休息时,一位妇女的花围裙吸引了我们,虽然已经十年了,围裙的花已经磨毛了,但是色彩依然鲜艳夺目。在路上还看到许多羊子。

夕格,夕格(一)

(羌族妇女的花围裙)
    又走了一段路,到了沟尽头,这里便是夕格的地盘了,一座小石板桥,通向大寨子和新房子,面小桥这边沿坡而上,则是乱石堆,这三个地名应当算是夕格村的三个小组吧。


    帮我们背东西的村民有的要去新房子,有的要去大寨子,问我们去哪里?龚老师说,我们要去夕格,村民笑着说,这里就是夕格了。他们邀请我们去大寨子,可是,罗姐可能早已经爬上大寨子了,而其他人还在下边。我说还是等等小余吧,看他带我们去哪里。


    等了一会儿,小余和邹老师,雷子张力他们上来了,雷子累得不行了,她要休息一下,而张力不停地询问羌民们,向他们请教羌话,其实,他是羌族,不过,羌话早已经丢了。


    张力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也是文人,后来从政,也少了作品,不过,他很出了几本羌族民间传说故事集,近几年来也发了不少力作。他撰写的描写512大地震的长篇纪实小说《飘飞的羌红》即将付梓,的确是阿坝文坛干将了。看他那厚厚的本子,再看他认真劲,也难怪能有如此骄人的成绩了。


    休息一阵,小余带我们去乱石岭,因为夕格三个最有名的释比,也是释比三兄弟就住房在那里。而杨贵生的儿子因为要回家背东西,和我们走在一起的。


    听说罗姐可能已经走到大寨子了,他说了一句,看来得发寻人启示了。他和雷子顺着沟追赶罗姐,我和龚老师跟着释比杨贵生的儿子去他们家。


    顺着水沟边那条粗粗的,棕红色的水管,我们向山上走去,一路上,看到粉红的羊角花,跟我们可是这个村子很分散,野兰草,甚至岩石缝不知名的植物,苔藓都收入我们的镜头中。看到我们不知疲倦的劲头,杨贵生的儿子直夸我们爬山很凶(川话厉害之意)。我自己都没有想到,爬到海拔2800米的高山上,我居然头不晕,气不喘,只是山里天气变化太大,在垮坡时还阳光灿烂,才两个小时就已经阴天了。穿上外套还冷嗖嗖的。看到对面的大寨子和新房子了,还有周围的田野,不知谁看到罗姐,喊了起来,而她居然听到了。往回头路走。不过,我是没有看到的。


    这里的山很潮湿,路也有些泥泞,想起羊子的诗句,水灵灵的萝卜寨,谁知,萝卜寨是一个干旱的寨子,人们在很远的地方背水吃,走在路上一阵灰沙。哪有夕格这样水灵呢?


    爬上高坡,七弯八拐,看到一座还没有竣工的新房子,房子只砌了泥墙,安上木门框窗棂等,旁边的泥土还没有运走,只见一只羊子站在那里,神情自若的看着远方,看来,它成为羌寨最后的守望者了,我对他拍摄了不少照片,却从它的眼神中读出两个字“孤独。”


    这就是释比杨贵生的家。我们真的到了夕格。将要消失的夕格。龙溪古羌寨。

 

从垮坡到夕格用了两个多小时,杨贵生老人的儿子媳妇以及其他村民们也陪着我们慢慢爬了两个多小时,他们还要背东西到垮坡,然后用拖拉机和微型车什么的,把东西运到联合村他们的临时安置点,这些事情他们天天做,这山路也天天来回数次,真够辛苦的。

而我们也从反对夕格村外迁到支持他们走出大山,只是,千万别像去年那样,临时过渡,然后又全部搬回来。农民可经不起折腾呀。

夕格,夕格(一)

(羌寨最后的守望者)

格,夕格(二)——在释比杨贵生家作客

  (2009-05-10 20:30:26)
夕格,夕格(二)——在释比杨贵生家作客
(夕格村位于龙潭坝五龙归位处的祭祀塔)
那只守望羌寨的羊子所站的房子正是释比杨贵生老人家新修的房子,刚好砌墙,安上门框和窗棂,连旁边的泥土还没有来得及清除,他们就得离开祖辈生活的家园了。不由得让我们都有些心酸。

    旁边是老屋,地震对它还没有什么影响,房子完好。龙溪的羌寨房子都是三层,最下边一层关牲口,不过,现在牲口都已经卖的卖,送的送,放生的放生,这层也就空着。
 
从旁边的石阶走上去,进一个小小的院落,门上还有一个铁片的小门牌号,夕格组1号,进门就是堂屋,因为搬迁的原故,里边比较乱,放着准备搬走的东西。
夕格,夕格(二)——在释比杨贵生家作客
(羌人的神龛)
堂屋并不是待客的地方,羌人待客的地方叫茶房,不知这里是不是这样叫。这里烧着一个火塘,俗称万年火塘,一年四季火塘里的火不断之意。羌人崇拜火,供有火神菩萨。所谓火神菩萨便是火塘中间那个铁圈。火塘周围放着长条凳子,长凳子又宽又厚,人躺在上边睡觉都行。
夕格,夕格(二)——在释比杨贵生家作客
(火塘,中间就是火神菩萨,不过,没有抢好镜头,火暂时没有燃。)
    房间光线较暗,好容易眼睛才适应,看清楚周围环境。原来这里也供着神龛,墙上还挂着像旗幡一样的东西,好像是纸做的,被烟尘熏得看不出色彩了,释比老人的法器和羊皮鼓,金丝猴帽也是放在这间屋子里的,可见这间屋子的重要性,而这里更是待客的地方。
 
山上比较冷,我们穿得单薄,这火塘可是我们最爱了,我们立刻走过去,坐在长凳子上。主人杨老的妻子给我们泡茶,我们只要一杯白开水,他们要给我们放白糖,我们也拒绝了,接过盅盅,吹着,喝了一口,太好喝了,这山泉水就是不一样,在路上,看到清澈的山泉差点就想喝一口,我真的渴了。主人硬要放白糖,我再次拒绝了。羌族待客很热情,如果不喝茶,就放白糖。可是,有了山泉的甜,用得着白糖么?
 
我们问杨贵生老人,才知道他上山祭祖去了,这祭祖活动也进行了好多天,都很隆重,因为他们要拜别故土,得向每一位神灵告别。羌人信奉万物有神,这山山水水一草一木都是有灵性的,也都是他们眷念的呀。而这一切却是带不走的。
很快,大家都聚齐了,挤了一屋,好不热闹,又来了两位客人,不过,相对于我们来说,他们应该是主人了,他们两们今年春节就在夕格度过的,而且就在杨贵生老人的家,就在这个茶房里,度过除夕,然后,用他们的镜头记录下羌族过年的情景,以及他们在大地震后的生活。听说夕格村的人要搬迁,他们又上山来拍摄。
他们就是成都某文化公司的高腾子先生和他的助手严木初,高先生是阿坝松潘人,是回族,曾经在《阿坝日报》做编辑,严木初是藏族,而且是马尔康卓克基官寨的青年。他的名字是大海之意。藏族传说中,人类起源于大海中,珠穆朗玛峰是海中的贝壳,藏族人远离大海,但对大海的情结却是很深的。连续数天的拍摄让小严很累,我们到的时候,他在另一间房子里睡觉。
夕格,夕格(二)——在释比杨贵生家作客
(释比杨贵生和孙女,他有着很好的嗓子,唱得非常好听)
    我们交谈了一会儿,走出门,准备去龙潭坝看祭坛。在路上,遇到释比杨贵生老人带着孙女回家来,旁边还有他的兄长,也是村子里的释比,杨家是典型的释比之家,杨贵生祖辈都是释比,他和他的三位兄弟也是释比,现在,一个儿子也做了释比,为此,县上还为他们发了释比世家的匾额,那个匾额已经和一些东西背到垮坡了。释比是羌族人的宗教领袖,是羌文化的传播者,这合他们的气质上都与众不同,杨贵生老人看起来也很有气度,虽然穿得很普通,但却有古代酋长风范。而他的大哥给人另一种感觉。
夕格,夕格(二)——在释比杨贵生家作客
(他的兄长)
他们刚从山上祭祀回来,快要拜别故土与祖先让他们的眼神中都充满忧伤。
 
大家谈了一阵,告别杨释比,顺着沟进深山,沿路看到很小的杜鹃花,就像米粒大小,我们称为迷你杜鹃,还看到一个残留的墙垛,却是什么庙宇,也是全村人举行祭祀的地方。
夕格,夕格(二)——在释比杨贵生家作客
(树林草坪和小溪)
走过小桥流水,穿过白杨林,经过一家单独的羌族民居,那房子也很有特色,是杨氏三兄弟老三的家,旁边还有一顶蓝色帐篷,也是救灾物资吧。又是一阵寒喧,离开杨家,顺沟走了一段路,看到一座高山,迎面而来的山峰山势险峻峭拔。山下是一片开阔的草坪,草坪上开满蒲公英花。山坡下是一座祭祀塔,塔并不高,但在羌人的心中却是威严不可侵犯的。这座塔建于2006年,塔开光那天,全村男女老少跪拜于塔前,在释比的带领下进行祭祀活动,祈求神灵的保佑。那情景一直在小余的心中萦绕着。
夕格,夕格(二)——在释比杨贵生家作客
(五龙归位的一角)
草坪旁边是他们的新寨子。
 
我没有问小余,为什么他们的新寨子要修到更高的高山上,不过,看到那大山的气势,还有泉水,也知道这个五龙归位的高山一定是他们的福地。只要能一条公路进大山,他们的未来就有希望。
 
小余指给我们看五龙归位的几座山峰,那耸立的岩石的确像五条巨龙昂首挺立,而正中那条龙(岩石),羌民们将在上面挂上最大的羌红,只要你进大山,还没有进寨子就可以看到那条巨大的红。挂羌红是羌民们的习俗,客人来了要挂羌红,许愿时也要在大树上挂一道红,红色是羌民心中的希望。因为红是火的颜色,远古时代的人们有了火种才有了新的文明的开端。有了文明的兴盛。
 
离开五龙归位,我们在杨贵生的三弟家门口和他摆谈合影。
 
回到杨贵生老人家,看到小严也起床,他因为气温下降,他穿上了一件羊皮褂子,看起来像一个羌族青年,我开始还把他认成杨老的小儿子。我们坐在火塘边摆龙门阵,杨老和这里的许多人都认识,而高腾子在他家也住了很久。他很健谈,而且不时唱上几句,他的歌声很浑厚,很有底气,是资格的原生态,邹老师是茂县的羌族。天下羌族语言都有相通之处,大家也聊得投缘。从羌族的分支到关羽文化的演变,从古羌的迁徙到今天夕格人的迁徙,从羌文化到汉藏文化的发展。
 
高腾子还问大家一个有趣的问题,人类发展到现在,什么东西是人类自己制造的,却又是对人类伤害最深的东西,他说这个问题在除夕时,他也问过在场的人,包括诗人羊子。大家谈得也很热闹,都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连老释比都说出答案,那就是原子弹。这道是,原子弹对人类的杀伤力可不是一般的。有人说电脑,有了电脑大家迷恋网络,人情也淡薄了,有人说手机,有人说麻将,玩物恶志吧。还有人说枪炮。当然,还有人说电,因为有了电才有电视,手机电脑什么的,如果没有电,那些东西不是成一堆废铁了。
 
高腾子一句话就否定了这些答案,因为这些东西都是由人自己操纵的,因此,人类发展到现在最伤害人类自己的东西便是人心中的贪欲。
 
一句话让我们茅塞顿开,是啊,我们所说的东西本身没有错,就像金钱本身无罪,有罪的是贪欲。电的发展带动了我们的社会经济发展,可是,水电站又伤害了大自然。而原子弹也是因为使用者才造成对人们的伤害呀,战争是人类的贪欲发动的,对人类伤害最大,而地震灾害又是因为人类长期对大自然只有索取,伤害了脆弱的地球母亲造成的呀。
 
不过,他后边的话我不能认同,他认为科学发展到一定程度就应该停止发展了,如果人类有这样的想法,我们现在还用不上电脑,也许还得用松明照明。科学技术是一把双刃剑,它给我们带来好处,但也会伤害我们,我们要做的是让它的伤害更小,尤其是对大自然的伤害更小。
 
说到电,杨老和邹老师又唱了一首民歌,表达羌民们用上电的喜悦心情。夕格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通电的,从那以后,农民告别松明和点油竹竿,随后从村子里有喇叭有电话到现在家家有彩电,几乎人人有手机,青年们也开始上网与外界沟通,而外边也因为网络更加认识汶川,认识羌族。
 
这种变化对羌民来说是福音,当然,伴随着这些先进物资进入羌寨,新的生活与新的观念也涌进羌寨,在接受新的东西的同时,人们却忘记了自己的传统,出现身份证上的羌族,就像海南的黎族只在身份证上一样。而商品经济流入羌寨,羌民们也不再纯朴。他们在学会经商的同时也学会欺诈。可这些并不是羌文化就应该固不自封的理由,更不是羌人应该拒绝先进文化(包括物质文化)的理由。
 
谈了一阵,杨贵生准备和大哥准备去给他母亲的坟跪拜,我们也去了,高老师和小严带着摄影机也去拍摄这一场景。
夕格,夕格(二)——在释比杨贵生家作客
(为母亲再一次上坟。拜别祖先)
就在离他们家不远的一座坟前,杨老和他的儿子拿出纸钱和柏枝,他的儿子点燃柏枝,一阵柏枝的轻烟腾起,火也燃烧起来,二位老人,羌族老释比烧起纸钱开始通白,他们每次祭祀祖先和神灵都要说一大段话,边说边唱,这就是通白,杨老告诉自己的母亲,他们将离开这里,到另一个地方生活,他们不能来看望母亲,让母亲孤独地在这荒山上,心中很难过,但是,他们不得不走,因为政府的政策,他们不能不听,他们渴望祖先们保佑他们远离故土的羌人。
 
虽然我们听不懂羌语,但杨老的哭诉却让我们心酸,我们的眼泪也不由自主地流着,杨老一边烧纸一边哭诉着,这两位饱经沧桑的老人,生活再难他们也没有哭泣过,就算大地震他们也没有绝望过,可是为了搬迁,他们却哭泣了很多次,哭红了眼圈,哭干了眼泪。
 
仅仅就是为了一条没有修通的公路。仅仅因为这条路要占用垮坡村的十多亩土地,乡里无法协调两个村子之间的矛盾,于是,夕格不得不搬迁。羌人何苦为难羌人。可是,在土地上,我们无法指责垮坡农民,因为农民以地为生,没有土地,他们靠什么生活呢?
 
而当他们知道夕格农民要搬迁时,便上山来以很底的价格买走他们的玉米,猪牛羊等牲畜(绵羊不太值钱,他们不愿意要,农民们只要将其放生,让它们成为羌寨最后的守望者,这些最后的守望者获得自由后,为了生存便冲进农民的田地里边,啃食地里的玉米苗,将地糟蹋得不像样子,而幼稚的我们还劝农民在秋季回到山上收庄稼,减少一点损失。)还有他们的老屋也被别人用便宜的价格买走,当我们知道杨贵生家的房子只卖了400元人民币后,直为他惋惜,要知道这老屋可是他们燕衔泥式的挣出来的呀。不过,对于买家而言,在他眼里,再有价值的老屋也不过一堆黄土一堆石头,再加几根木头,400元够意思了。可现在,人们的手机相机都不止这个价格呀。
 
祭完坟,坟前的火还燃烧着,我们也学杨老,在坟前倒一点酒,祈求杨老的祖先保佑将远去的他们。
 回到家,杨贵生大哥的媳妇请我们到他们家吃饭,因为杨贵生家的东西几乎都搬下去了。那顿在夕格的最后一顿饭只有炒腊肉和土豆烧鸡,鸡是专门在垮坡卖的。大家都喝了酒。听老人讲过去的事情,讲夕格的五次迁徙,第一次从大西北迁徙到岷江峡谷的高山上是为了战争,第二次因为他们的家园到处是乌鸦和鸟雀,它们与人类争口粮,农民们不得不离开家园到另一个地方谋生。第三次是因为他们的家园成猴子的天堂,他们让了猴子,这两次是因为他们对大自然的敬畏吧,因为在我们看来,什么猴子,鸟,乌鸦的,打光就行,羌民再不济,火药枪总有吧,而且他们也是打猎为生的,猴子总没有老虎厉害吧,何必迁徙呢?
 
可是,在羌人心中,万物有灵性,虽然他们打猎,但也不是所有野物都会打,有的不敢,如野猪、老熊什么的,有的不愿意打,如鸟和猴子,还有,中国人无论羌族还是汉族都认为乌鸦是不祥的鸟,乌鸦成群的地方肯定不是福地,到不如一走了之。
 
第四次,迁徙的原因我没有弄清楚,而第五次的原因呢?高腾子问我们,我们却说不出来,小余说,仅仅为了一条路。我们也只好认可,夕格人为了一条无法修通的路离开家园,再次迁徙。一同迁徙的还有直台村,这个村子在汶川县,甚至在阿坝州都是有名气的,到不是那里出了一个什么大人物,而是当年农民们自发集资修通公路(机耕道),一位孤老将自己的棺材捐出来的故事让时任汶川县县长的羌族作家谷运龙感动,他专门写了一篇散文《阿妈的棺材》。
 
这些宁可苦干也不苦熬的农民修通了道路,以为致富指日可待,谁知,水源成了他们的命脉。全村仅仅用一股筷子粗的泉水,而这股生命之水在冬天也会断掉。“5.12”大地震让这股水源更是岌岌可危,他们也和夕格人一道,迁居他乡。
 
晚上,大家依然在火塘边聊着。虽然大家尽量让话题轻松一点,虽然两个老人,(还有一位住在龙潭坝,很远。)心情已经从上坟时的悲伤平复了许多,但他们依然伤感,他们说他们不再是阿坝人,不再是龙溪人,龙溪养不活他们,把他们卖给别人,就像当年一些家庭因为生活不下去,将自己的孩子卖给好一点的人家一样。我们只好劝他们不要伤害,也许离开龙溪会有新的出路,别的不说,交通方便了,孩子读书也不需要走几十公里山路了吧。
 
聊了很久,大家准备休息了,本来我们六个人,包括高腾子先生和他的助手也不到十人,如果放在其他时候,随便有多的铺位让我们住下,可是因为搬迁,被子和床都不够,我们分别住在杨氏三兄弟家。雷子和小余去龙潭坝,我和龚老师,罗姐在杨贵生大哥的家。大家睡在一个床,被子是军用被,是救灾物资,虽然有些挤,但大家还是觉得舒服。
 
第二天一早,大家聚集在杨贵生老人的家里,杨家老三也从龙潭坝下来了,杨氏三兄弟也聚齐,在吃饭时,大家向三位老人敬酒,罗姐说着说着又哭起来,她一哭,让三位老人好容易平复的心绪又起波澜,三位老人也失声痛哭。唉,罗姐,人家就要离开故土,到新的地方生活,为什么就不能让人家开心地走呢?为什么要搞得悲悲凄凄呢?她担心羌民们到汉族居住的地方就会让羌文化流失,可是,夕格人是不会忘记自己是羌族,他们也不会把自己变成户口上的羌族,身份证上的羌族呀。其实,人类文化的传承总是在不断融合其他民族文化,吸收其他民族文化精髓的基础上发展的,就像江河部是不断吸收小溪的水,不断汇聚水源才能合自己奔腾不息的,如果它拒绝别的水汇入,它就会干涸,如果它不流向大海,就会成为死水。
 
当然,这次大迁徙,政府部门也做得不太妥当,为什么不等到秋天收了庄稼后再迁徙呢?还有,对于农民迁徙的善后工作也做细一点,比如政府收购农民的粮食和猪牛羊等,对于老房子,也采取一定的保护措施。而且,既然整个村子要迁徙,就不要让农民再新建房屋了吧,只要将地震中震坏的房屋修缮一下,暂时居住就可以了,干吗让人家花这冤枉钱呢?
 
吃完饭后,大家坐在杨家庭院前,屋子里没有光明,因为电线已经被断掉了,电工也来催交电费,而这些农民还暂时不离开自己的家。在庭院的阳光下,杨贵阳市生老人又唱起一首歌曲,这首歌深深表达他们将离开家园的不忍和眷念之情,表达他们对祖先的敬重,希望祖先保佑他们。我们的眼眶再一次湿润。邹老师录下他们的歌声,高老师也再一次为他们摄像。我们几个将告别杨老,告别夕格,而杨老还得在家呆几天,再次点上竹竿照明。高腾子先生也继续留下,继续拍摄他的专题片,记载一个村庄的大迁徙。
 
告别杨氏三兄弟(真后悔没有带充电器,相机没电,也没有拍下三位释比老人的形象),我们离开夕格,踏上回家的路,大家相约今年羌历年到邛崃羌民新家,欢度羌民的传统节日。
 
走过去,前边是个天,无论对羌民还是对羌族文化都是这样。希望夕格和直台的羌民们能在新的地方安居乐业,能有自己新的生活,更希望他们能将羌族传统的东西发扬下去。当然,也希望留守在龙溪山寨的羌人生活更好。
 
走好,夕格。
 
走好,直台。
 
走在大山中,我们再一次向大山呼唤:“再见,大山,再见,夕格。”
 在5月8日上午,夕格和直台两个村子的人在军车护送下离开汶川,踏上邛崃新家。我因为上班,没有到龙溪去见证他们的大迁徙,但却在心中默默祝愿他们生活更快乐。
 (完)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