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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热”的世界寻求邂逅 | 载物杯科普征文作品

 中粒子 2017-07-18

■李唐/文


在遥远的古代,在人类的理性初步开始抽象这个世界规律的时代,“热”的概念便已在我们祖先的理论体系中刻下了深深的印记。在那时,人们更倾向于谈论近乎神圣的火,它带给我们关于“热”最直观的体验,也照亮了人类文明的前途。火的利用可以说是人类第二种获取能量的方式,将大自然积累的化学能以热的形式释放出来。从这点来说,普罗米修斯的功绩是值得称颂的。


在古中国的易学体系中,“火”便作为世间万物的五大属性(即“五行”)之一,参与到宇宙的阴阳变化之中;而古希腊的智者也提出世界是由“水、火、土、气”四种基本元素组成的,赫拉克利特更是认为“世界就是一团‘永恒的活火’”,“火”象征着运动和转化。



人类自诞生之日起就在思考如何获取能量,这便是热学最初的形式。随着近代科学的崛起,热学变得更为严谨、可靠,直至成为经典物理学四大基石之一。在这里,我不打算告诉读者“热学是什么”,因为这等于提前透露了我们接下来的旅程。我更希望在结束时,读者们能自己体会热之世界的丰富与广泛。


热机与工业革命


在18世纪,随着机械工程技术的进步,蒸汽机——这一将热直接转化为生产力的伟大发明,诞生了。随之而来的工业革命,开创了一个新的时代。


蒸汽机是典型的热机。首先作为循环物质的水被锅炉加热变成高压蒸汽,然后进入气缸推动活塞;产生的低压蒸汽被冷凝器降温又变为水,参与到下一个循环过程中。水作为媒质将热源的部分热量运输、转化,从而使活塞运动。然而,人们只知道如何制造和使用蒸汽机,却没有关于热机的普适理论,热机的效率问题一直难以解决。这引起了法国人卡诺的兴趣。

 


卡诺摒弃了个别热机中的杂质因素,通过对本质的研究,构造出了一种理想模型——卡诺热机。其循环分为四个过程:等温膨胀、绝热膨胀、等温压缩、绝热压缩。就像从高处流向低处的水流能推动水车一样,卡诺热机在循环过程中只与两个温度不同的热源接触(如锅炉和冷凝器),这样才能降低损耗,拥有最高的效率。如果用理想气体作为循环物质,则效率仅与两个热源的温度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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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量是守恒的吗?


1840年,德国医生迈尔随船队来到印度尼西亚。在一次为船员进行放血治疗时,他发现与在德国情况不同的是,病人静脉中的血仍是鲜红的。于是迈尔推测:这里天气炎热,人体不需要消耗大量的氧气来维持体温,所以静脉血液中的氧含量较高,呈鲜红色,不再发黑。但是,人体保持体温所需的热量从何而来呢?最可能的便是食物。而无论是肉类或蔬菜,最终都来自于植物,它们依赖太阳光而生长。迈尔最终提出:能量是不断转化的。然而,新的思想总是难以被认可,迈尔最后在一连串的打击下精神错乱。



后来,英国人焦耳迈出了决定性的一步。他利用精确的实验得到了热与功的定量关系,为能量守恒定律的论证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亥姆霍兹给出了不同形式能量间转化的数学表达式。至此,能量守恒定律得以完成,成为物理学的基石之一。这也就是热力学第一定律。


物理学家总是热衷于寻找守恒量。每个守恒量的发现都能或多或少地加强我们对于相关因果性的理解,并根据诺特定理,引入一种全新的对称性。比如说由于运动定律对于空间转动的不变性,我们得到某些条件下角动量的守恒律;芭蕾舞演员在旋转时通过收缩手臂来提高转速,正是利用了角动量的守恒性。而能量守恒也是时间平移对称性的体现。



熵与原子斗士


在牛顿运动定律被奉为权威的时代,我们描述的是一个机械的、可逆的世界。当你用手将一个小球向上垂直抛起(忽略空气阻力),小球在最高点时速度变为零。如果将这一过程拍下来倒放,你会看到一个小球由静止从高处落到手中;这在现实中也是完全可能的,因而是可逆的。值得注意的是,这个逆过程是完全自发的,我们并没有从外界用绳子强迫小球做这样的运动。倘若你将一个杯子打碎了,那只能请工匠来帮忙复原;在你有限的生命内,是不可能看到所有的碎片飞回到桌上重新组成一个完整的杯子。所以,这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


我们前面提到的卡诺循环正是一个可逆过程。后来,克劳修斯利用数学方法发现,在卡诺循环中存在着一个守恒量,并将其命名为熵。当他将该方法推广到其它循环过程中时,熵的重要性质显现了出来:对于可逆过程,熵的变化量为零;如果某过程是不可逆的,那么熵一定增加,而一个孤立系统的熵也一定是增大的。这便是被奉为热力学第二定律的熵增原理。


但是,“熵”究竟是什么?如果我们不理解其在物理世界中的实在意义,那它仅仅是一个胡塞尔所谓的“不清晰”的观念而已。玻尔兹曼认识到,熵的增加其实体现了微观粒子无序性的增长,系统的演化也是趋向于大概率状态,并在“最可能状态”附近涨落。当你将一杯水放到密闭的盒子里,一段时间后最可能发生的便是水分子以气态弥漫于盒中,而不是像小动物一样龟缩在一角,否则霍金便不会想用枪打死薛定谔的猫了,谁知道猫会不会突然活过来呢?



玻尔兹曼一生笃信着物质的实在,是坚定的原子论者,并与“唯能论”的代表奥斯特瓦尔德进行了多年的论战。他的物理思想催生了量子论,堪称苏格拉底式的助产术,至今依然引导着部分物理学前进的方向。


演化之始


经典的热力学往往关注于系统在平衡态或接近平衡态时的温度、压强等状态。这时的情况就好像是有块山谷里的石头,你不大用力地将它推上山坡,它总会回到谷底。系统的态是相对稳定的,总是在平衡态附近涨落。但是,像生命等复杂而有序的系统如何产生呢?根据玻尔兹曼的理论,这类低概率的结构几乎是不可能产生的!你也“不应该”坐在这儿看这篇文章。



古希腊的伊壁鸠鲁认为,在万物诞生前,原子间彼此保持着相同的距离,像雨滴一样垂直下落。有一个原子发生了某种倾斜,与另一个原子相碰,从而产生一系列碰撞形成原子团,这些原子团就是我们人类和世界。也许从部分意义上来说,他是对的。


在远离平衡态的区域,某些具有特定条件的系统不再对涨落具有“免疫力”,微小的扰动也会被放大,强迫系统进行演化。就像是山顶的石头,只要轻轻一推,便会滚下山坡。在一些化学反应中,如果控制好反应物和生成物的流入与流出,并且关键组分的扩散速度差别较大,就能使各组分的空间分布呈现出周期性变化,而某些样式却取决于反应中微小的涨落。比如说像贝鲁索夫—扎鲍廷斯基反应(即B-Z反应),你会看到反应器中不断出现美丽的波状图案,这便是典型的图灵结构。在三分子模型(也叫布鲁塞尔器)中,生成的分子可以作为催化剂加速自身的反应,也就是自催化。反应的颜色可能像信号灯一样红了又绿,绿了又红。普利高津将它们称为耗散结构。一面是对流入能量的消耗,一面是所形成结构的有序。我们看到,非平衡的混沌也可以成为有序之源。



耗散结构从某种意义上解释了生命等高度有序结构的诞生。分子往往会自我组织起来,形成蛋白质等大分子,甚至是超分子。但是,这种自组织需要信息来告诉它们如何组装。也许正像普利高津所说的那样,“耗散结构很可能为通信引入了一种最简单的物理机制”。柏格森曾写道:“进化中的有机创造现象形成了生命”,其原动力便是生命冲动;从这个角度来说,耗散结构体现了大自然进化的意志。


“热”的宇宙与时间之矢


当我们把目光转移到宇宙学时,黑洞也许是个不错的话题。原来人们认为它的性质十分简单,是“无毛”的。然而,黑洞隐匿着极端的混乱;在等大的物理系统中,黑洞拥有最高的熵。霍金和贝肯斯坦发现,黑洞的熵正比于它的表面积。这意味着,边界与其内部的熵有内在的联系。后来,特霍夫特和萨斯金提出,我们的三维世界很可能是来自于遥远二维边界表面的投影;这是惊人的想法!马达西纳则提供了一定的数学证明。     


信息论的创始人香农发现,信息越多,不确定度越少。也就是说,信息在某种程度上与熵是等价的。物质的实在性现在正接受着信息的挑战,说不定这个世界就是一张全息图。



海德格尔曾强调时间对于存在的重要意义。显而易见的是,时间是不可逆的,这是一种对称性的破缺。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熵是打破对称性的关键因素。维纳在他的《控制论》中这样写道:“能够和我们通信的任何世界,其时间方向与我们相同。”熵筑起了高不可攀的壁垒,将我们回到过去的梦想囚禁起来。


也许在不远的将来,我们能将熵垒置于物理学定律的根基中,改变自牛顿以来物理方程中时间的对称性,将这种不可逆性实实在在地描述出来。可以肯定的是,对“热”理解的深入,将使我们在完成爱因斯坦大统一遗梦的道路上前进一大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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