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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急诊，总有一些温暖的记忆，如涓涓细流流淌全身。因为，曾经我也是一名急诊护士，一年365天和各式各样的病人共同演绎不同版本的关于120的故事。曾经，我也是一位病人，因为生产紧急呼叫120，被用担架从五楼抬下，坐上急救车呼啸着闯进医院。 我深知，急诊的工作就像前线的士兵，需每时每刻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迎接每一场不期而遇的遭遇战。或许，你没有关于120的经历，但是，你一定听说过120和关于120的许多可歌可泣的故事，在这里工作的每一个医生和护士都是平平凡凡的普通人，有血有肉有感情，尽管每天都忙到忘乎所以，但他们还是乐观地坚守在这个岗位上，将自己的热血洒在这片土地上，将自己的整片青春燃烧在这里。在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上，他们每天护送许多病人从这里转往下一个战场，去接受进一步治疗和康复，同时，也会无奈的看到一些人从此画上人生的句号，与活着的家人、亲人从此阴阳两隔。 我们的医院座落在相对偏僻的郊区，每天的工作量并不像大医院那样饱和，危重的病人也没有大医院那样集中扎堆，但忙起来，同样也会四肢抓狂。初到急诊，总有许多懵懵懂懂，各种急救设备如电除颤、呼吸机、洗胃机等等，只是在书本里熟悉了几千次，却不曾在实践中使用过一次，各种忐忑齐聚于心。但急诊的护士虽然繁忙，却也很热心，她们总是不厌其烦的讲解和教授我各种仪器的使用方法，告诉我与各种病人沟通的技巧，让我熟悉各班次的工作流程，直到我能够独立掌握为止。终于，在她们的谆谆教导下，我开始了真正独立的日夜颠倒的急诊生活，体验着箭在弦上的感觉。 当年三十的鞭炮声此起彼伏、不断响起时，我不得不于凌晨不到一点钟就爬起来，因为今天是大夜班，虽然老公的眼神写满失望，但是没有办法，这是我的工作。冰冷的凌晨，恐怕我是今天因为工作最早起床的人吧，毕竟这是初一了，真的很羡慕那些没有压力畅游夜晚的人。 夜空中荡起绵绵不断的烟花，划着优美的弧线，照亮着我们这些需要熬夜工作人的百般羡慕。熟悉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竞相诉说着新年的喜悦和热闹。或许，很多人此时正全家围坐在桌边，看着电视，享受着团聚的温馨。而我，此刻正匆匆行走在路灯都显疲乏的小路上。湛江的冬天，湿冷的海风从衣领和裤管双向灌进来，我禁不住裹紧衣服，跑步前进。还好，今天的夜晚还算安静，只有两三个输液的病人。急诊的大门一年四季都是开着的，与过道相通，一阵风吹来，让人禁不住几番哆嗦。值班医生已经进值班房休息了，留下两个护士坚守岗位，不停的跺着脚，搓着双手，看到我后分外惊喜，一番“祝你今晚好运”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想是迫不及待的与家人团聚去了。 正给一个病人拔针头的时候，电话突兀的响起，原来是有人家中呕血不止，需要急救车接入院。马上叫起二线护士，自己则准备和通知出诊。 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急救车快速奔驰，一路上畅行无阻，可是到了村里，都是弯曲狭窄的泥土路，没有路灯。若不是初一的凌晨，家家户户点亮长明灯，加上一些年轻人放烟花，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我们一边焦急地打电话给患者家属，一边不停的向路边放烟花的人询问行走的方位，在绕了将近20分钟的路程后，才到达患者的楼下，此时家属已经等候了多时，左顾右盼，看到我们，急忙引我们上楼。急救车里除了司机，就是医生护士，这时大家就是一个团队，要一起抗担架上去。楼梯昏暗狭窄，上去一个，基本容不下第二个，走到拐角处，我被担架重重的挤在墙角上，幸好担架的位置比较低，只抵到髋部，可能因为碰到了神经和骨头，我还是结结实实的痛了一下，仿佛一股电流窜上身体，那感觉只有哆嗦的份。庆幸的是没有挤到心脏的位置或者是腰部，不然，我哪个器官功能障碍或者是破裂，自己完了是小事，耽误了病人的病情，真是担待不起啊。本身冰冷的双手开始有些托不住担架，身上的急救箱晃来晃去，更让我觉得不堪重负，但是，救人要紧，我咬紧牙关，鼓励自己坚持住，脚步踉踉跄跄上楼。 病人躺在卧室里，虽然是楼房，但里面的装修简陋的很，简单刷的墙面开始剥离，轻轻碰到，都会大块大块的落地，床上陈旧的被子拥在一起，感觉落满灰尘，屋里的光线很暗，估计是那种只有20W左右的灯管，病人的床头底下放了一个洗脸盆，已经被血染、喷溅，边缘和地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血迹。病人脸色苍白、憔悴，半坐着躺着，眼睛微眯着，不知是否能看见我们。医生开始询问病情，我也没时间顾及这样的环境和卫生，快步走上前，打开血压计，开始测量血压。刚刚绑上袖带，病人猛然坐起，直觉告诉我快点闪开，但是职业告诉我要照顾病人为先，迅速放开血压计，扶住病人，大口的鲜血从病人的口中喷出，伴着凝结的血块，标准防护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怪自己没有提前戴手套，我本能的拿起盆来接，手上全是病人呕吐的鲜血。自己的工衣前襟也不知什么时候被血染，花花绿绿的像极了围裙。我的脑袋迅速思考着，根据经验，这种居住条件，这样的症状，很可能是乙肝并发肝硬化或者是肝癌之类的疾病，病人出现消化道大出血，这种血现场是很难控制的，只有拉到医院接受治疗和处理。病人的血越吐越多，一个女孩跑上前，将我推到一边，我一个趔趄坐倒在地。女孩一手扶着病人的腰，一手送到病人的嘴边，不停的接着不断涌出的鲜血，之后哭声不断：“老豆，你怎么啦？你要坚持住啊！你不能丢下我啊！”女孩无助而绝望的一边哭，一边撕心裂肺的哭喊着、颤抖着。我有些不知所措。 大约过了5分钟，病人稍微安定了一些，苍白的脸色越发显得疲惫。这个情况必须补液的。说实话，这种条件，虽然不能做到标准预防，但我还是把能防护的物品全都穿戴上了，比如匆忙洗了个手、涂上手消毒液，再戴上手套、口罩。因为光线不足，加之病人失血过多，血容量不足，几乎到了休克状态，屋内的保暖性也不是很好，病人的整个手臂冰凉，透过手套传递到我原本就很冰凉的手上，现在连血管的影子都很难看到。此时，也顾不上从最细微的外周找起了，我迅速撸起患者的袖子，直接将止血带扎在上臂上，快速消毒，凭感觉便将留置针穿刺在了肘部的看似像头静脉的位置上，管进针出，好在液体飞速的下滑，这让我松了一口气，原本因为既害怕又担心，一直哆嗦着的手稳定了许多。固定好套管针，大家开始合作，将病人放置在担架上。楼道的光线真是需要改善，几个人簇拥着，磕磕碰碰，艰难地挪到楼下，担架直进救护车，大家互相观望一下，才发现衣服、脸上，到处蹭得五颜六色。 车内的灯光比病人家的灯光要亮堂的多，吸上氧，坐着观察病人的空当，才发现自己整个工衣血迹斑斑，眼镜上也有几处落了血点，现在已经干燥，整个人简直惨不忍睹。病人的情况危重，我们医院不具备抢救的条件，为了不耽误病人的病情，医生决定直接将病人送往附院，急救车一路狂奔驶向码头，在那里需要通过渡船才能到达附院。 多少天之后的一个下午，我刚从急诊室洗手下班，一个小姑娘把一朵开放的栀子花插在我的工衣口袋。“谢谢你那天把针打上，为我老豆的抢救赢得了时间，可以陪伴我再走一段时光！这朵花很香，这个季节也很少见，是一个有钱人的家属送到病房的，我没钱买的，我觉得很适合你，送给你吧，你真的很像这朵花！”。小姑娘说完，就急忙挥手告别，留下一个错愕的我在那里呼吸花的芬芳。 又一个平常的日子，一声熟悉的呼啸声由远及近，然后在医院急诊门口戛然而止！这是出诊的急救车返回了，车门被迅速打开，担架车随着用力的方向向外移出，之后在医务人员的操作下稳稳前行，冲向急诊大厅。这是一个农药中毒的妇女，双眼紧密，面色灰暗，头发丝丝缕缕，没有规则的散开。一身破旧肮脏的衣服已经湿透，紧紧贴在身体上，一阵阵刺鼻的农药味扑面而来。病人的裤腿沾满泥水，双脚套着还未来得及脱下的水鞋，同样布满点点滴滴的污泥。从病人家属的口述中得知，女子是在喷洒农药的时候晕倒的。一边戴手套，一边叮嘱病人的家人赶紧去买毛巾、衣服，拿来被套后，帮病人脱掉鞋子，再拿起剪刀将病人所有湿透的衣物纷纷剪掉，并吩咐实习生赶紧打上一盆水，为病人清洗双手、头发等。病人一双粗糙的手布满裂痕，几道深深的口子尤其明显，深嵌在里面的黑色任凭我怎样努力都无法清除；长期接受日光曝晒而显黝黑的皮肤局部落满星星点点的疤痕，但弹性很好，一定强度的劳动锻炼了相对发达的肌肉和保持了皮肤的韧性。她身上的汗酸味被农药味团团包围，混合后又荡漾开去，即使经过清洗，还是无法消除已被毛孔吸收掉的农药成分，所以仍有农药味道源源不断的透过毛发、皮肤散播着。她这种狼狈的样子，总让我想起多年前工地上送到急诊的一个可怜的断脚农民工。我在紧张中穿梭，5分钟一次的阿托品静脉注射，十几个补液中的病人需要换液，此时已经铃声不止，同班的另一个护士又随同外科医生出诊，顿感分身乏术、欲哭无泪。 夜，仍然是寂静的，只是急诊的灯光闪烁着灼人的光芒，我奔跑着执行三查七对，为输液的病人更换液体。那时的输液管还是普通的输液管，不具备滴空止液的功能，习惯性的将输液管套在笔上缠绕后把液体赶上莫菲氏管，有时笔太细，也会将输液管缠绕在自己的左手食指上，把液体挤压到莫菲氏管，当整个输液管再畅通时，手指已经因为血液不畅青紫了一片，但因为工作性质和每天过高的频率，大家都已经习惯了。最后，需要在输液巡视卡上签字，以表示接过液体，护患双方可见的凭证。 就这样，忘记了时间的存在，不停的重复两边的工作。大约过了两个小时，农妇开始变得烦躁不安，面色潮红，心电监护显示心率已经达到130次，估计是出现阿托品化了，我赶紧停下手中的填写工作，拿着手电筒观察病人的瞳孔，显示散大；听诊肺部的湿罗音，很不明显；面部的口唇和皮肤明显发干，立刻通知内科医生修改医嘱，并交代家属千万不要走开，继续留意病人的病情变化。 不知奔跑了多久，时钟指向了一点半，接班的人已经换好工衣出现在眼前。洗手时才发现口渴的要命，嘴唇干裂，嗓子上火，肚子不停的抗议着呱呱乱叫，胃痛开始明显的发作，禁不住蜷缩在墙角，头靠着墙壁闭上眼睛，这样会让我觉得舒服很多。我想我快要睡着了的时候，一个人拍拍我的肩膀，我诧异间，一个热气腾腾的汉堡和一杯热牛奶递到我的手上，“吃吧，看你跑了一个晚上，小姑娘，做护士不容易啊！”年轻人感慨的讲。然后，又有一碗鱼片粥递到我的手上，“自己家刚煮的，趁热喝吧，这个样子肯定是累坏了！”我看清这人是刚才那个农妇的家人。一时间，泪水模糊了视线，我转过头，瞬间泪飞顿作倾盆雨，原来理解和高兴也可以让人泪流满面。这种场景更让我一度想起当年母亲为了反对我选择护理专业，奔跑着、咆哮着、撕扯着我的衣服，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情景，多年以后逐渐衰老的她又选择坚定的支持我和鼓励我。 时间在忙碌中过得飞快，已经习惯了急诊的工作节奏。在春回秋转的日子里，我见过太多绝望的眼神，太多悲欢离合与不尽人意，生命就在不断的聚聚散散中悲悲喜喜。在这样一个环境里，看着生命随时可以诞生，也随时可以终止，我学会了处事波澜不惊，感受到了生命的无奈与脆弱，但，更多的是收获和感动。每天机械的重复和奔跑成为生活的重心，工作变得充实而简单，只是医学知识浩瀚，需要我不断地充实和壮大自己。 又一个平常的下午，出诊的护士打回电话，通知是车祸外伤的病人。放下电话后，即刻通知手术室准备手术，并告知各相关科室，忙着急诊术前的必要准备，新的战斗已吹响号角。 忙碌的日子总能让人感觉时间流转的飞速，我很快调离了急诊，那个不知让我洒下多少汗水、泪水，同时也无时无刻不感受真情的地方。记得诗人泰戈尔曾经说过：“天空中没有翅膀的痕迹，但我已飞过！”作为一名曾经的急诊护士，我深信，丰碑无语，行胜于言，患者在你心中有多重，你在人民的心中就有多重！尽管现在我到了护理部，到了管理岗的位置，但我从不后悔青春在病床边悄悄划过的岁月，不后悔坐在急救车上奔赴每一个战场的匆忙和呼啸，每每看到把微笑写在脸上，把燕尾顶在发梢，把圣洁挂在胸襟的护士，我是发自内心的温暖和敬佩，因为我知道，她们把辛酸埋在心底，提灯女神，生命的守护者，那个叫“白衣天使”的护士，多希望有人可以为你减轻负重，有更多的人可以包容你、理解你，让你从容的展翅飞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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