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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的成吉思汗】北大讲座回顾 | 寻找成吉思汗

 rbqn 2017-07-20


       13世纪初,蒙古人在漠北突然崛起,成吉思汗和其子孙率领的蒙古铁骑几乎横扫整个欧亚大陆,在世界史上开创了一个蒙古时代。一个偏处大兴安岭一隅的弱小部落,何以在13世纪初成为横跨欧亚大陆的蒙古大帝国?这个问题一直是中亚史乃至世界史研究的重大课题之一。


       蒙古民族是以大兴安岭森林部落和呼伦贝尔草原部落两大原蒙古人集团为核心,后来融合蒙古高原的突厥游牧部落以及一部分流亡漠北的契丹、女真乃至汉族农牧民,最终形成的民族共同体,可谓起于松漠之间。


       考古发现表明,蒙古人的兴起经历了四个重要阶段:一、额尔古纳河山林;二、腾汲思海(今呼伦贝尔湖);三、斡难河源头不儿罕山(今肯特山);四、成吉思汗的崛起。真正的蒙古人是成吉思汗统一蒙古高原后出现的,13世纪初以前蒙古先民尚处于原蒙古人(Proto-Mongolia)时代,并非现代民族学意义上的蒙古人。我们先从蒙古民族早期考古文化谈起。



1

蒙古祖先营地与成吉思汗的故乡


       据现代史家分析,蒙古与鲜卑同属于讲蒙古语的民族,起源于大兴安岭。拓跋鲜卑建立北魏王朝以后,受中原文明濡染,将原始故乡的鲜卑人视为“夷狄”,不愿再和他们合用一个族名。于是,北魏史官偷梁换柱将他们改名“失韦”,隋唐以来称“室韦”。这样说是有语言学根据的,中外研究者都注意到,室伪、鲜卑实际上是同一族名serbi(亦作sirbi或sirvi)的不同音译。蒙古人就从大兴安岭西麓的室韦人分化发展而来。


       北朝至隋代,室韦一直生活在长安东北七千里之外大兴安岭的深林中。隋代“室韦分为五部,不相总一,所谓南室韦、北室韦、钵室韦、深末坦室韦、太室韦。并无君长,人民贫弱,突厥常以三吐屯总领之”。据近年考古调查,内蒙古东部东乌珠穆沁旗、西乌珠穆沁旗、阿巴嘎旗、正蓝旗和多伦县境内,相继发现突厥石人。这些石人的形态相似,多为墓前石人,高约1.3米,正是第二突厥汗国统治蒙古祖先的见证。


突厥石人


       蒙古祖先起源于额尔古纳河流域,在今天内蒙古、黑龙江和俄罗斯交界地带,史称“蒙兀人”。1990年,为了配合中俄两国联合开发额尔古纳河水资源,内蒙古文物考古所在额尔古纳右旗奇干乡调查发掘了两处古遗址,出土了很多压印方格纹、压印网格纹和指甲纹陶片,今称“岭后遗址”和“十八里遗址”。 


2

从腾汲思海到三河之源肯特山


       唐开成五年(840年),在黠戛斯人打击下,畏兀儿人的祖先回鹘西迁中亚和漠南。蒙古高原出现一个生活与政治空间,随着辽王朝的扩张,黠戛斯人退缩到萨颜·阿尔泰以北,漠北出现大片无人放牧的草原,于是蒙兀人便向西面草原地带大规模迁移,最后于11世纪在鄂嫩河与克鲁伦河源头肯特山一带建立了自己新的家园。


       俄罗斯考古学家在鄂嫩河北岸发现过许多蒙古祖先的独木棺墓葬,男性墓往往随葬兵器、铁马镫等;女性墓则随葬铜镜、桦树皮制作的“顾姑冠”。


头戴顾姑冠的契丹女子,胡瓌《番骑图》


       元末熊梦祥《析津志·物产》记载:“蒙古棺,用大木去外皮,削成圆木鉼开作盖,中銙作人形,冠服一如平时。合之,以铁钉合之。”成吉思汗西征时,随身带着一口棺材,用整块橡木挖成,里面镶着金箔,外套三道金箍。近年内蒙古敖汉旗出土了这样一个独木棺,年代在13-14世纪。


       1926年,俄罗斯学者康德拉提耶夫(S.Kondratiev)在蒙古国鄂嫩河中游岱盛山(Daichin )发现一处蒙古先民遗迹。此山位于蒙古国肯特省巴特希雷特镇与宾代尔镇之间,在宾代尔镇西约12公里,巴特希雷特镇西南45公里。山上有一座规模宏大的中世纪古城,今称“成吉思汗石墙”或“奥克洛克奇城”,意味“施舍者城”。


       古城坐落在岱盛山东南坡,平面略呈不规则三角形。南面城墙用石头垒成,又在内侧用泥土修饰墙面。其他三面石墙只用石头垒砌、未敷泥土。现存城墙高度不一,高约2.7-3.6米,周长3.2公里;北倚岩山、南临开阔地。康德拉提耶夫起初将此城年代定在元代。

1962和1966年,蒙古考古学家佩尔列(Kh.Perlee)两次考察奥克洛克奇城。他根据城内采集的陶片,推测此城年代实际上在辽代。


       据韩国-蒙古考古队1998年调查,石墙东、北、西三面也有和南城墙相似的出口遗迹,那么,奥克洛克奇石城原有四个城门,当地居民可能使用蒙古包,所以城内未见任何房屋遗址。韩国-蒙古考古队在城内发现了冬取暖用的火坑以及蒙古人特有的独木棺葬。从墓中随葬的铁马镫看,年代大约在11-13世纪。无论如何,“成吉思汗石墙”当系成吉思汗祖先重要营地之一。


       《契丹国志》卷首有至正四年(1344年)雕版墨印《契丹国地理之图》,内容表现契丹人所建辽王朝的疆域、山川大势、京府州镇、长城关塞以及周边部族。这幅地图上所标“蒙古山”、“蒙古”,皆与辽代蒙古诸部落在漠北的活动相关。


       值得注意的是,这幅地图把“蒙古山”标在辽上京的正北,后者在今天内蒙古赤峰市巴林左旗林东镇南郊。从地理位置看,“成吉思汗石墙”所在地岱盛山,似即《契丹地理之图》所标“蒙古山”。南宋彭大雅、徐霆撰《黑鞑事略》记载:“黑鞑之国号大蒙古。沙漠之地,有蒙古山。”蒙古山在漠北,犹如泰山在中国,是蒙古部落早期活动区域的重要坐标之一。奥克洛克奇城的发现,为研究蒙古山的位置及其在蒙古民族形成过程中的作用提供了重要线索。


鄂嫩河风光


       据《蒙古秘史》记载,成吉思汗诞生地在鄂嫩河畔的“德鲁温·博勒多克”(Deluum Boldog)。德鲁温·博勒多克在蒙古国肯特省东北的达达勒县(Dadal Sum)。根据《元史》及藏文书籍,中国学者邵循正、周清澍、李治安论证成吉思汗于金世宗大定二年(1162年)1月1日出生。为了纪念成吉思汗诞生750周年,1962年,蒙古人在德鲁温·博勒多克立了一座纪念碑。



3

完颜襄纪功碑与萨里川哈老徒行宫



成吉思汗


       据《蒙古秘史》记载,成吉思汗崛起之前,塔塔儿人是蒙古高原的霸主。蒙古部落势单力薄,不得不依附于土拉河流域的克烈郡。在汉文史料中,塔塔儿人被称作“鞑靼”或“阻卜”。金朝与漠北阻卜部落本来有松散的从属关系,由于阻卜人后来不肯效忠金朝,右丞相完颜襄与西北路招讨使完颜安国自临潢府发兵,在金章宗明昌七年(1196年)北伐阻卜。据《金史》记载,完颜襄征服阻卜后,在克鲁伦河畔“九峰石壁”勒铭纪功。


       蒙古乞颜部与阻卜有世仇,便联合克烈部夹击阻卜,从斡难河(鄂嫩河)发兵追至斡里扎河(今蒙古东方省乌勒吉河),杀死阻卜部落的首领。事后,克烈部首领脱斡邻被金朝封为“王”(后来讹称“王罕”),其子封为小部族官“详稳”。铁木真在剿灭阻卜之役后,被金朝封为级别较低的“札兀惕忽里”(糺军之长)。


       令人振奋的是,完颜襄纪功碑60年代初就在温都尔汗市东南巴彦忽塔格镇附近发现,原来是一处墨书摩崖题记,位于克鲁伦河中游南岸三座小石山的西山,即《金史》所谓“九峰石壁”,今称“色尔文·卡勒格题记”(Writings of Serven Khaalga)。完颜襄纪功碑与正史相关记载略有不同。《金史》的“北阻卜”,纪功碑作“北术勃”。纪功碑说北阻卜灭于“明昌七年六月”,正史则作“明昌七年八月”。


       1991年,蒙古学者策本道尔吉与日本学者加藤晋平在汉文题记东面18 米处又发现一处女真文墨书题记,高约3米,凡9行,与汉文题记大同小异。这个发现首次披露,完颜襄纪功碑分别用女真文和汉文两种文字书写。尽管铁木真在剿灭阻卜之役只被金朝封为级别较低的“札兀惕忽里”(糺军之长),但是对于弱小的蒙古部落来说却相当重要,标志着成吉思汗统领下的蒙古民族的崛起。


       女真文是金朝的官方文字之一,有女真大字和女真小字之分,语言属于阿勒泰语系通古斯语。金太祖完颜旻天辅三年(1119年),完颜希伊以契丹大字和汉字为基础,加减笔画创制女真大字;金熙宗完颜亶天眷元年(1138年),又创制女真小字,属于拼音文字,流通时间约五个世纪。女真语是满-通古斯语的一支。从语音学的角度看,女真语更接近于今赫哲语,即俄罗斯远东地区那乃语。


       金章宗时,蒙古乞颜部已从鄂嫩河流域的蒙古山西迁克鲁伦河上游萨里川一带。蒙古汗国建立后,成吉思汗在克鲁伦河上游建夏季行宫——萨里川哈老徒行宫。1907年,日本学者那珂通世最先注意到清代地图标识的“噶老台泊”和“衮泊”就是明成祖北征之地“双泉海”。萨里川哈老徒行宫就在明代双泉海,《元史》称“军脑儿”(Gun Nuar,深湖)。


       据日本新泻大学教授白石典之(师从加藤晋平)调查,哈老徒行宫在今蒙古国中央省巴彦德勒格尔县哈老徒河(Galuut)西岸。这条河的发源地有一泉水,今称波罗流兀特泉,北边还有个旧盐湖。在波罗流兀特泉之北大约五公里处有一座古城,今称波罗流兀特土城。金幼孜《后北征录》说:萨里川“前有二海子,一咸一淡……”。又说:成吉思汗宫殿西南十里出有涌泉之湖。据白石典之调查,波罗流兀特土城就是哈老徒行宫遗址。那么波罗流兀特泉,当即哈老徒行宫之南十里的“军脑儿“。


       哈老徒行宫只有一道阑马墙,古城西南不远处有三个小型建筑。明初金幼孜跟从燕王朱棣北征,途径萨里川。他在游记《后北征录》说:“双泉海即撒里怯尔,元太祖发迹之所。旧尝有宫殿及郊坛,每岁于此度夏。”哈老徒行宫外三个土堆,就是《后北征录》所谓“郊坛”。


       作为金朝的封疆大吏,成吉思汗多次从肯特山南麓营地到金朝净州(今内蒙古乌兰察布市四王子旗乌兰花镇西北25公里城卜子村)纳贡。这时,金朝统治者开始警惕日益强大的蒙古部落。《析津志·河闸桥梁》曰:“万岁山土,乃是畏吾儿之天山,又名金山。山中有泉若乳,彼中名孙脑儿。金章宗与畏吾儿结婣,移北山并泉来燕,成此山,厌其王气也。”万岁山,就是北海琼华岛白塔山。明喜七年,与金章宗结盟的并非新疆畏吾儿人,而是成吉思汗所统蒙古部落。


       金章宗时,成吉思汗正在肯特山南麓军脑儿湖一带游牧,肯特山就是《析津志》所言“天山”或“金山”。军脑儿,明代称“双海泉”,也就是《析津志》的“孙脑儿”。其名源于蒙古语GunNuur(深湖)。金章宗模仿军脑儿在金中都北郊挖了一座湖泊,又模仿肯特山在湖中心堆了一座镇山,这就是今天北京北海公园琼华岛白塔山。金章宗挖湖造镇山的本意是要“厌其王气”,没想到却把蒙古人引到北京。元大都新宫落成前,忽必烈就住在琼华岛的广寒殿,他把北海和中海当作新宫的“太液池”,并将金朝的镇山改为“万岁山”。 


4

成吉思汗行宫——曲雕阿兰


       成吉思汗在位前期有四大斡耳多(帐篷),指铁木真在位前期在鄂嫩河、土拉河、克鲁伦河“三河之源”建立的四个行宫(源于蒙古语Ordu)。其中,冬季行宫在“斡难河的阿鲁兀忽可吾”,秋季行宫在“土兀剌河的黑林(合剌屯)”,春季行宫在“怯绿连河的阔帖兀阿阑”(曲雕阿兰),夏季行宫在“萨里川的哈老徒”。除了冬季行宫,其他三个行宫目前均已发现。


       成吉思汗最大的行宫在曲雕阿兰(KhuduuAral)。窝阔台定都哈喇和林城以前,曲雕阿兰的地位实际上相当于蒙古汗国的首都。近年蒙古高原考古最伟大的成就之一,就是曲雕阿兰行宫遗址的调查发掘。我们到曲雕阿兰考察时,日本蒙古联合考察队已将发掘区域回填,成吉思汗行宫遗址与大草原浑为一体。


       曲雕阿兰行宫位于德勒格尔汗县阿布拉加镇南边13公里处。遗址西边有一个为纪念《蒙古秘史》成书750周年所立的纪念碑。如果不是遗址现场留有日本考古队搭建的一所小木屋,我们很难相信这片大草原上一个微微隆起的土丘竟是成吉思汗大斡耳多曲雕阿兰行宫所在地。曲雕阿兰(Khuduu Aral)位于克鲁伦河与增克尔河之间。阿布拉加(Avraga)遗址长1500米,宽500米,前方蜿蜒着一条小溪。整个遗址没有丝毫特别之处,与大草原浑然一体。


       1961年,东德-蒙古考古队首次发现阿布拉加(Avraga)遗址,佩尔列随即报道了这个重要发现,可惜没引起学术界的充分注意。1972年,蒙古科学院考古所迈达尔来此地调查,在遗址内发现石柱础、铸铁车辎以及冶铁留下的炭渣。


       1992年起,日本-蒙古联合考古队一直在阿布拉加遗址调查发掘,并勘测了遗址位置图。成吉思汗行宫一般建在泉水附近,阿布拉加河发源地托松湖(Toson)即蒙古国著名矿泉水产地之一。1996年,联合国教科文世界文化遗产保护计划确认了成吉思汗曲雕阿兰行宫遗址的发现,并实施保护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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