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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可以是香港,裘德洛可以是梁朝伟,但无论到哪里,王家卫永远是王家卫!

 张星宇6prgq9pe 2017-07-21

离开了世纪末的香港,王家卫的镜头对准了纽约,张曼玉、刘嘉玲、王菲变成了诺拉·琼斯、蕾切尔·薇姿和娜塔莉·波特曼,胡子拉碴的裘德·洛也代替了文质彬彬的梁朝伟。

《蓝莓之夜》根据王家卫早年在香港拍摄过的一个短片改编而成的。从筹划到拍摄完成仅花费半年时间,投资不算巨额,各大主演的时间也耽误不起,制片方对墨镜王“磨洋工”的风格早有耳闻,于是要求他必须速战速决,拍戏一向无剧本的王家卫这次终于破天荒的请来了其他人(当然了,这个其他人也不是普通人,而是曾经获得爱伦坡奖的劳伦斯·布洛克)写剧本并交到演员手中。

王家卫曾经说过,他喜欢用英文去记录,这样的创作比较有客观的距离,然而作为王家卫执导的首部英语电影,这部影片的对白其实是翻译的,而且他和女主演诺拉·琼斯实际上都不喜欢吃蓝莓派……

这部电影幕后的一些情况使它看起来似乎王家卫电影生涯的一次转折与突破,但他并不是那种为了顺应环境就会轻易改变自己的导演。

《蓝莓之夜》也是如此,浓烈瑰丽的色彩,如梦似幻的视觉影像,杂乱零碎的叙事以及对于时间与空间的放大,都证明了也许他想说的十年依旧:每个人即使自知徒然,也想要在博然巨兽一般的都市中寻求爱与意义,挣扎浮沉,高雅却又颓废。

仅仅从故事而言,也许《蓝莓之夜》是王家卫所有执导过的电影中,叙事最为简洁明快的一部了。伊丽莎白(诺拉·琼斯饰)踩着高跟鞋急吼吼地冲进杰瑞(裘德·洛饰)开的小咖啡馆,寻找自己的男朋友,却意外得知了男朋友劈腿的消息。

失魂落魄的她回到了这家与男友经常光顾的咖啡厅,慢镜头缓缓地移动,蓝莓派松脆的饼皮蘸上香草冰淇淋,看起来美味无比。

蓝莓派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大多数人选择了其他,正如伊丽莎白自认没有做错什么,爱情却最终无疾而终,她留住了即将被扔进垃圾桶的,同病相怜的蓝莓派。就像是《重庆森林》中的凤梨罐头,都被导演赋予了象征爱情期限的意义。

每当夜幕降临,她就会准时到来,和杰瑞倾吐求而不得的心酸,听他讲述他为客人们保存的钥匙的故事。大多数客人永远不会再想起,他们留在这家咖啡馆的钥匙曾经被他们赋予过与爱人共度余生的期盼。

「如果把钥匙扔掉,那些门就会永远锁着 。」

「有时就算钥匙握在手里,也不一定会将门打开,就算打开了门,你要找的人 ,也有可能已经不在了。」

伊丽莎白与杰瑞对于保存钥匙这件事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杰瑞固执的相信每串钥匙一定能打开一扇门,而伊丽莎白的看法透露着截然不同的绝望与苦恨。文艺腔十足的电影台词也打上了王家卫独特的烙印。

手持摄影机左右晃动,仿佛伊丽莎白的心绪忽明忽暗,她与杰瑞的对话镜头也总是隔着咖啡餐厅的透明玻璃窗,如同两人若即若离关系的一层隔膜。蓝色灯光、红色座椅的小小咖啡馆如同《重庆森林》中鱼龙混杂的重庆大厦,局促、逼仄、封闭,正是王家卫最擅长的叙事空间。

饰演杰瑞的裘德·洛穿着皱巴巴的衬衫配一条洗白的牛仔裤,在纽约一隅的这间咖啡馆里静静的做伊丽莎白的听众,蓝眼睛里有藏不住的深情款款与欲言又止。终于有一天晚上,伊丽莎白醉倒在吧台,嘴角还沾着蓝莓派的奶油,杰瑞偷偷吻了她。

「要怎么和不想失去的人说再见?我没有说再见。 我什么也没说。」

伴随着伊丽莎白目睹前男友与新欢缠绵时无助痛苦的内心独白,她最终下定决心逃离纽约这个伤心地,开始了一段为了逃避和遗忘而辗转各地的旅程。

伊丽莎白日夜打工攒钱想要买车,却还是茫然不知道最终目的地在哪儿。她在酒吧当侍应生,遇见了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妇,丈夫阿尼是中年警察,蕾切尔·薇姿饰演的妻子苏却仍是妙龄少妇,美丽而张狂,他们彼此深爱,却不能接受对方表达爱意的方式。

曾决心戒酒的阿尼夜夜买醉麻痹自己,痴心纠缠着苏,甚至持枪相向,而苏宁死不从的决绝终于令他绝望,手中的筹码散落在吧台上,如同他本想坚持挽回妻子的心终于碎裂。深红色为主的酒吧在昏暗模糊的光线下显得朦胧混沌,正如同阿尼的内心无助脆弱。

大雨的深夜,阿尼的车一头撞上了电线杆。第二天,苏来到酒吧,缓缓道出了她与阿尼之间的问题,年长的阿尼对苏的爱令她窒息,而依旧年轻的苏无法承受,渴望自由寻求刺激,甚至希望他的死亡能让她解脱。直到此刻天人永隔,她才发现自己对丈夫深远沉重的爱。

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对面是他们相遇的路口,摆满纪念阿尼的花朵,失魂落魄的苏喃喃自语,泪流满面。

伊丽莎白旅程中的第二段奇遇,是张狂自信,流连于赌桌的莱斯利(娜塔莉·波特曼饰)。她与伊丽莎白打赌:「我们做个交易如何,在拉斯维加斯有人能帮我,你先借我本利,如果这一盘我赌输了,我的车就给你。」,被崭新的豪车吸引住的伊丽莎白与莱斯利一同驶向了拉斯维加斯。

在这一段拉斯维加斯之旅中,王家卫终于打开了封闭的空间,运用广角镜头使得风景如画的高速路更为开阔,两位女性角色的公路之旅带着些许《末路狂花》狂放洒脱,也暗示着伊丽莎白的抑郁与苦闷终于得到了宣泄,阿尼与苏的故事也许帮助她卸下了不少失恋的痛苦。

莱斯利痛恨自己的赌王父亲,拒绝从他而来的任何一个电话,回避父亲任何的情感表达与帮助,却失去了能见到父亲的最后一个机会。叛逆的女儿在父亲死亡后才追悔莫及,本能触手可及的幸福也只待成追忆。

无论是阿尼和苏,还是莱斯利,甚至伊丽莎白自己,都和王家卫电影中一贯关注的人群一样,不是稳定踏实、光鲜亮丽的大多数,而是徘徊在繁荣都市边缘的流浪者。

在工业化成熟的现代城市里,他们都是这片钢铁森林中的伤心人,孤独彷徨,焦虑困惑,沦落天涯,痴痴的等待与守候救赎,拼命地想要保存自我以对抗现实。

《蓝莓之夜》三段式的公路片套路不算有创意,但相比之下叙事也不再晦涩分离,虽然每段故事仍然没头没尾的,整体而言故事确实流畅不少。

王家卫在《蓝莓之夜》中还是延续了对于时间流逝的强调,『第一天 纽约』、『第 185天 离纽约 3906公里』等表示时间与空间转换的概念以特大号字幕完全显现在观众面前。随着时间的推动,伊丽莎白的旅行也在不断前进着,她的情绪与心境也在见闻中不断变化。

当她成为了别人或悲惨或精彩生活的旁观者,当她看到因爱癫狂,因爱迷茫,因为对爱的忽略而痛彻心扉的悔恨,当她看见了那些对身边的关怀与爱刻意置若罔闻,最终恍然惊觉却已物是人非的悲剧,她才能更加庆幸自己并未像杰瑞所担忧的那样:「在寻找迷路的人的过程中迷失了自己」。

她在寄给杰瑞的最后一张明信片中写道:

「有时我们依赖别人去定义去识别我们是谁,就像照镜子,然后在每个倒影中,我们都更喜欢自己。」

我为你伤心,我太爱你,失去爱人与爱情固然痛苦,但那并不代表生命的终结,更爱自己,更珍惜眼前的幸福,才是我更应该期待的事。

迷离暧昧的光影中,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倒影,错落拥挤的酒吧,纽约都更像是王家卫心中投射的香港,但这一次,伊丽莎白终于在时间中修复了自己破碎的心,她和杰瑞不是《花样年华》中的梁朝伟与张曼玉,也不是《重庆森林》中的金城武与林青霞,不再错过,不再等待,不再情深缘浅。

曾经的他是痴男,她是怨女,但他们找到了彼此,漂泊的心有了归宿,他不用在等待,而她可以重新开始,当他再一次吻住她的嘴角,她终于也可以勇敢的回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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