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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扇舞翩翩 文/若绒

 胡乱唱歌Xm 2017-07-22

古风楼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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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若绒

扇舞翩翩


 

 引

  穆月歌看着眼前这个又唱又跳的男子,不自觉地抽了抽嘴角。

  烛光闪动,映得帐内一片昏黄,唯有男子手中粉红色的扇子异常明艳。只见男子微微抖着扇子,一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样子,从扇面后轻轻探出半个脑袋,清秀的眉眼透着妩媚,让穆月歌没来由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说,可以停了。穆月歌这么说了几次,对方却浑然不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歌舞里。女子歌姬也就罢了,看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做出如此妩媚的舞蹈动作,到底有些不太舒服。穆月歌的脸色越发阴沉,终于抓起案台上的一支毛笔,向他掷去:给我住手!

  毛笔在空中划出尖利的弧度。穆月歌正担心自己会不会用力过猛,却见男子扇子一合,轻挑一下冲来的笔尖,原本在内力作用下格外强硬的毛笔,瞬间变回柔软的姿态。

  好功夫。穆月歌眉尖微微一挑,顿了顿后,还是没把这句赞扬说出来。

  倒是男子自己凑上前来,嘚瑟道:怎么样,我的扇子舞好不好看?男子清秀的眉眼近在咫尺,穆月歌甚至能感觉到他细微的呼吸。一想到刚刚这样的眉眼有着那样妩媚的神色,穆月歌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男子见状,眉眼弯得愈甚。

1

  三日前,西部蛮族忽然攻打邻近的重要边塞雁城,雁城防备不及,派人向穆月歌所在的烨城求救。兄弟城池有难,穆月歌自然不能坐视不管。救援和接应格外顺利,她还顺便在归城路上,从莽族的强盗手里救下了一名落魄的男子。

  那时男子已经浑身是血,一双眸子倒是格外清澈,看见穆月歌下马走来,他仿佛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丝希望,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来抱住她,旋即在她怀里晕了过去。穆月歌抱着一个晕过去的美男子,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面对部下询问的目光,穆月歌耸耸肩,干脆把他带回了营帐。

  谁知道他醒来后就给她来了这么一出,说什么作为报答,给她表演一番,也让她看看他的能耐。她起先还以为是舞剑之类,谁知道是跳扇子舞啊!他以为自己是歌姬吗?穆月歌冷着脸推开靠得颇近的男子的脸,声音不起一丝波澜:你是何人?

  男子微微一怔,忙拱了拱手,道:在下魏尧南,谢过公子救命之恩。

  穆月歌又抽了抽嘴角怎么总觉得他这话像是英雄救美后女子所言呢?而且,他当她是男子?

  没来由的,穆月歌心中传来一声遥远的叹息。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她还是会在意别人将其当成男子这件事情。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魏尧南的声音将穆月歌拉回现实。他眉眼依旧满是风骚,让穆月歌颇觉恶寒。她别过头去,不表露出任何情绪,答道:穆月歌。

月歌兄!魏尧南的尾音绕了一绕,让穆月歌一个激灵,为报救命之恩,在下愿服侍左右,唯月歌兄马首是瞻!

  还真是英雄救美后女子所言啊,怎不道以身相许呢?

去去去!穆月歌摆摆手,服侍个头,待你伤好,就从何处来,便回何处去吧。

  让穆月歌没想到的是,听了这话的魏尧南的目光一下子沉了下来。良久,他才抬头看向穆月歌,声音里有些许委屈:我已经无处可回了。

  魏尧南是附近城池的一名小将,上属雁城管辖。近些日子莽族频频攻城,小寨子被攻破后,魏尧南无计可施,只能率一小队冲出。战事中死伤无数,最终竟只剩他一人。

  穆月歌微微挑眉,还未说什么,魏尧南已经缠了上来,话语间温热的气息喷进穆月歌的耳际,似是蛊惑:我的军事能力颇为平平,也是父死子继才接了那寨子,实在是太过无名,雁城主将定不知我们的存在。

而今我无处可去,还请让我留在月歌兄身边,哪怕端茶送水也好,甚至……”魏尧南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洁白的牙齿扣在嫣红的唇上,倒是分外好看。他略一犹豫,轻轻环住穆月歌的脖子,道:让我当月歌兄的男宠,也是……可以的。

  穆月歌的脸上还是看不出任何表情,这让魏尧南有些诧异。沉默良久,穆月歌终于开口:男宠……是指何物?

2

  穆月歌越来越觉得,让魏尧南留下真是天大的错误。数日来,他总是跟在她身后,一有闲暇便问个不停,从烨城的军力配置到穆月歌的婚配大事,似乎都要了解个遍。穆月歌再怎么冷着脸不理他,他都像没看见一样喋喋不休,连深夜都不肯离去。

又不是没给你住处,你何必非要待在我的帐里?又是深夜,穆月歌分析战局至心烦意乱,终于忍不住朝坐在一旁泡茶的魏尧南开口。

  对方半晌没有回音。许是这样的沉寂太过意外,穆月歌终于抬头向他看去。烛光摇动,在魏尧南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他低垂着头,鸦翅般的睫毛下一道浓浓的阴影,手上动作不停,终于将壶里的茶水斟进杯中。几丝茶叶落入,在沸腾的水里忽上忽下。

  真美。

  穆月歌心中一滞,不禁脸红,急忙低下头,脸上仍是冰冷的神色。

月歌兄总是这般冷漠的模样,可是因为我未能讨你的欢心?怯怯的声音让穆月歌猛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慌忙转头,一时间和凑上来的魏尧南碰了鼻子。两人离得那么近,鼻尖微微碰在一起,睫毛也快要纠缠起来。男子细微的呼吸喷到穆月歌的脸上,带着些许温热。穆月歌屏住呼吸,终于冷冷地别过了头。

你不必非要讨我欢心。她盯着军事地图,将手伸向案边的毛笔。手心突然传来的温度让她浑身一僵,她看过去,魏尧南正握着她的手,眉眼间藏了些许狡黠,道:月歌兄若总是如此,我便不禁要想,是不是要跳支舞,给月歌兄助助兴了。

  一想到他跳扇子舞的样子……

  穆月歌终于长叹了一口气,道:还真是拿你没办法。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月歌兄何必总是这般防备?魏尧南见她这样,轻轻地勾起嘴角,双手摩挲着她的手,月歌兄的手……”

怎么?穆月歌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来,只听魏尧南顿了顿,似乎在找合适的形容:怎么说呢,像个女子。

  穆月歌微微颔首,不置一词。许是这样的氛围有些尴尬,魏尧南只得干咳一声,转移话题道:月歌兄连夜布局,头发都乱了,不如让我给你梳梳头吧。

  魏尧南这人还真是不听别人的话。穆月歌看他自顾自地跑去寻梳子,忽觉他有点可爱,一直冰冷的面容也终于略有和缓。谁知魏尧南寻来梳子的同时,还拿了另一件东西,炫耀般在她眼前一晃。

  穆月歌心中蓦地一空,刚刚和缓的面容瞬间僵住。

心爱女子的吗?魏尧南自知犯了错,将手中的步摇放入穆月歌的手中。那步摇做工精致,单是看去,就能想象带着这步摇的女子娇柔动人的样子。穆月歌细细地摩挲着这步摇,不置一词。魏尧南也不多问,只是静静地将穆月歌束于头顶的发巾解开。如瀑的长发霎时间倾泻而下,在明灭的烛火中,如同一匹锦缎。

月歌兄的头发,真美。魏尧南的话让穆月歌心里微微一动,她闭上了眼睛。梳子梳过发丝,似是唤醒了一直掩藏的梦。良久,她没来由地开了口:近日边关不太平啊。

  近几个月来,不仅莽族频频侵犯西部边关,北部、西北边关也遭到外族侵犯,分明应是专心抗击外寇之时,皇上不知为何一连割让数座北部边关城池给外族,说什么以修百年和平。一时之间,边关将士无不感慨。

我听闻,皇上是畏惧我们这些边关将士握权太多,犯了他的安稳。穆月歌平复了口气,继续道,然我们为国戍关,怎会犯了他的安稳?我不晓得那些事情,也不知道这样的说法从何而起。

  头上的梳子停了一下,魏尧南一反常态没有说话。穆月歌顿了顿,继续道:若我能击退莽族,真希望能帮助北方那些将士,一起追回那些被割出去的城池。

  天地忽地静默,只剩下烛火噼啪作响。良久,魏尧南的声音终于在头顶响起,带着不知从何而起的苍凉:这又……怎么可能呢?

3

  半月以来,莽族侵犯愈甚。穆月歌率兵迎敌时,一时不备,身负重伤。

  魏尧南是在刀剑堆中把穆月歌扯出来的。他紧紧地护着几近昏迷的穆月歌,心中忽觉好笑,不解自己为何救下这人。许是那日听她道一起追回被割出的城池时,忽地感动,便想像那步摇的主人一样在她心里占据一席之地吧。

  本不过是逢场作戏,谁知最终动情。魏尧南想着,生生帮穆月歌挡下一箭。白衣下渗出的血染在两人身上,红艳艳的,格外灿烂。好在这一箭后,两人最终逃脱了追兵,回到营地。

让你非不让我上战场,缺个配合,到底不行。魏尧南轻轻地将穆月歌放下,只见她紧闭着双眼,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几缕发丝贴在脸上,怎么看都有种女儿形态。

你可能是我见过的最秀气的男子了,真是,比我还秀气。也不管穆月歌能不能听见,魏尧南自顾自地说着,手轻轻地伸向她的衣服毕竟这衣服又脏又破,还妨碍疗伤,不如脱了。

–”

  响亮的耳光声突兀而起。魏尧南捂着脸,看见穆月歌努力半睁着眼睛,声音虚弱而清脆:你要做甚?!

给你疗伤啊,把衣服脱掉方便一些。魏尧南皱皱眉,似乎满是不解,你怎么这么大反应……”

男女授受不亲!

  穆月歌的话将魏尧南狠狠钉在原地。他盯了穆月歌半晌,声音带了些嗫嚅:……你是……女子?

  穆月歌闻言,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道:我有说过我是男子吗?

  万物在刹那间失声,最终还是穆月歌打破沉默:帮我吧。边关之人,已无男女之别。

  包扎好伤口后的穆月歌沉沉睡去。夜幕拉下,边关的号角悠悠而起,寒风瑟瑟,将这号角拉得更添几分凄凉。魏尧南细细地看着穆月歌沉睡的面容,心底不知为何忽生怜惜。

身为女子,怎能为将?他给穆月歌掖了掖被角,不知是在问她,还是单纯地问这片天地。

因为我不接下这担子的话,这烨城,怕是也会被割出去了。女子的声音轻轻响起,似乎有些委屈,但更多的是决然。

  魏尧南浑身一颤,循声望去,穆月歌半眯着眼睛,眸中闪着隐约的光芒:魏尧南……谢谢。

这烨城……”魏尧南想要追问,又犹豫起来,感觉在对方病痛之时问这样的事情实在不好。穆月歌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道:无妨。

  那是魏尧南第一次看见穆月歌笑。

  穆月歌的家族世代为将,驻守烨城。烨城邻近重要边塞雁城,地理位置不容小觑。然而,本应得到朝廷重视的烨城,却从未得到过增兵机会。近年来,莽族势力越发壮大,无数次侵犯,极大削弱了烨城的实力。

  穆月歌接下烨城时,其父母与兄弟均在抗击莽族时战死沙场。烨城一旦无将,军心溃散,难以应对攻势正猛的莽族。自古以来无女子为将,但整个穆家只剩下穆月歌,她只能放弃自己的女儿模样。

那步摇,是我的。穆月歌弯起眉眼,看向一脸凝重的魏尧南,好看吗?其实我戴上的时候,更好看。

最觉得幸运的是,长期戍关的将领已被朝廷遗忘,没人在意谁来接任,偶尔前来的监军也不知晓将领的模样。穆月歌伸出手来,轻轻抚了抚魏尧南的眉头,怎么,发现我是女子后,连之前那股风骚劲儿都没了?

对啊,各个戍关的将领,都被朝廷遗忘了模样。魏尧南轻轻一叹,一改常态。

4

  在莽族的攻势下,雁城摇摇欲坠,烨城成了重要的屏障。穆月歌旧伤未愈,魏尧南便主动请缨率军杀敌,倒是帮了她不小的忙。

  这样一晃,又拖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莽族频频入侵,烨城死伤无数,实力锐减。又是深夜,烛光映得军事地图明明灭灭,穆月歌扶着额头,只觉疲惫和无助汹涌而来。恍惚间,她竟想到了之前无数个夜晚,魏尧南坐在她的旁边,撒娇发嗲喋喋不休,颇为烦人,却也别有一番有人陪伴的欣喜。

  门帘忽地猎猎作响,似乎有人即将踏入。穆月歌猛地抬头,盯着那被风扰得微微晃动的门帘半晌,终于又垂了下去。随即传来的声音却让她打了个激灵:月歌,累坏了吧,想不想来支舞助助兴?

  魏尧南。

  穆月歌努力按捺着心底不知从何而起的喜悦,声音平静:军事繁忙,你就不必再来跳舞了吧。

有时候啊,放松一下会有意外惊喜的。魏尧南依旧那么不听人话,拿出了他那让穆月歌印象颇深的粉红色扇子。

  一切场景就如昨日,穆月歌明明知道,如今不似从前了,莽族对烨城的攻势愈来愈猛,她撑得疲惫,若再这样下去,烨城和雁城,都将被攻下。她自然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却依旧不知如何是好。

  绝望之感汹涌而来,穆月歌揉了揉发痛的额头,轻声道:魏尧南,停下吧。

  亦如最初相遇时一般,魏尧南仿佛全然没有听见,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穆月歌心中越发烦闷,终于把声音抬了上去:魏尧南,我让你停下!

  魏尧南似乎一惊,脚下一个趔趄,狠狠地趴在案台上,摔得狼狈。

……可还好?穆月歌的声音骤降,她紧紧地盯着魏尧南扇子所指的地方,那是一个她从未注意到的地点,而今看来,竟是扭转局势的关键之处。

  一幅战略布局图很快从她的脑海中铺陈开来,再次回过神时,魏尧南早已站直了身子,眉眼间满是狡黠的笑意。

5

  战略还没实施,穆月歌先发起高烧来,整日昏昏沉沉,没有一丝气力。魏尧南也乱了心绪,慌忙请军医给她把脉,又亲自去熬药。将那碗药汤端至塌前时,穆月歌毫不犹豫地灌了下去。

  魏尧南见状皱起眉来,似是怜惜地道:我刚刚送来的时候尝了一口,都觉得难喝得紧,你居然没有半分犹豫。魏尧南扶着穆月歌躺下,然后轻轻地给她盖上被子,仿佛在呵护一件易碎的宝贝。

戍关之人,哪来这么多矫情。穆月歌脸颊烧得通红,说出的话都带着一股热气。魏尧南将脑袋贴上她的额头上试探着温度,穆月歌这般倔强的样子让他心中一揪,忍不住道:可你也不过是女儿家呀。

对啊,提枪纵马,保家卫国,本是你们男儿的担当。穆月歌微闭着双眼,口齿有些不清,可这般乱世,入目皆为离乱之人,男儿女儿,谁能逃开啊。我多喜欢自己那时的女儿模样,多想嫁与一人,两人两马,浪迹天涯。然你我都知道这不过是南柯一梦。

  烧到迷糊的穆月歌不住地说着话,似要把一直以来的伪装一一卸下,魏尧南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倾听良久,他轻轻地俯到她耳边,轻声道:快睡吧。等醒来时,我愿许你安稳。

  穆月歌病了很久。那段日子,魏尧南代穆月歌击退了多次莽族大军,也难得见识了穆月歌因药太苦而噘着嘴不肯喝的样子。见她那般女儿娇憨的模样,魏尧南的心忽地柔软起来,轻言慢语地哄着,似乎这周遭并非边关,而他俩,也并非戍关之人。

  穆月歌自知这场病耽误了很多时间。虽然魏尧南一再叮嘱她,等身体恢复后再做打算,但在这瞬息万变的战场,决不能失去任何机会。

  她瞒着魏尧南,带了一队勇士,连夜赶往那个地方。去的路上,穆月歌撞上了莽族军队。一时天昏地暗,只剩了万千喊杀声,似要把一切吞没。交战正酣之际,穆月歌胸口一股闷痛猛地袭来,她身子一软,只觉黑暗从四周汹涌而来,很快只剩最后一丝光芒。

  旧病突发,群兵无首,必会溃散。穆月歌想强撑起来,却使不出一丝力气。眼见着敌军包围上来,明晃晃的矛尖对准了她。

–”

  清脆的响声让穆月歌一愣,旋即落入的怀抱让她心安。她看着魏尧南带来的另一队援兵,努力发出声音:烨城那边……”

已经安排好了。男子的声音很是沉稳,似乎作战经验颇丰。

别恋战。

  听了这话,魏尧南弯起眉眼,道:这里一切交给我,你放心。

6

  那一战后,夺得关键地点的烨城暂时占据优势,局势因此稳定。魏尧南的谋略让穆月歌刮目相看,常常与他讨论战局。一切都似乎平静了下来,却总有些不安似暗潮涌动。

  穆月歌越来越觉得魏尧南的武功与谋略不似普通小将,更非军事才能平平。陆续接到的雁城探子的回信也无一例外地表示未听说过这样的一个人。

  难道是敌军来的奸细吗?穆月歌犹豫再三,终于找到魏尧南,道:陪我出去走走吧。

  夜色清冷,天空漆黑如墨,只留一轮明月高悬。穆月歌走在前面,听着身后魏尧南的脚步声,缓声道:这个地方人烟稀少,若是想害我,倒是个极好的地方。

  身后的脚步一滞,然后是男子有些沉闷的声音:我为何要害你?

你到底是什么来头?穆月歌转过身来,紧紧地盯着魏尧南的双眸。夜空下,他的眸子闪动着隐约的星光,细看时,能看见那双眸中映出穆月歌微微皱眉的脸庞。

  对方闻言,微微一愣,接着笑出声来:月歌,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最近这段日子,你一直在试探我。

  有些惨淡的笑声在夜空中回荡,满是失落与怅然,幽灵般飘荡在半空,久久不能散去。穆月歌浑身一颤,声音也不禁小了下来:毕竟我是主将,必须确定你的身份……”

你不信我什么?怕我是敌军派来的间谍?魏尧南微微挑眉,看着穆月歌不置可否的样子,眼眸里最后一点光慢慢沉了下去。

  万籁俱寂,仅剩寒风呼啸,似是嘲笑。

  沉默良久,魏尧南再度开口:若真是如此,烨城会有多次不保,而你的小命,更不可能留到现在。这些你都清楚的吧。但你还是怀疑我。他狠狠地吸了口气,这个的事实如一双无形的大手,攥得人喘不过气来。停滞片刻,他终于下定决心,道:若你不信,我也无话可说。就此别过。

  面对魏尧南冰冷又严肃的样子,穆月歌突然乱了分寸。她眼睁睁地看着他转过身,向着极远的黑暗一步步走去,每一步都仿佛在撕扯着她的心,万千恐惧汹涌而来,让她无处可逃。往日的一点一滴在眼前浮现,一如摔裂的铜镜,再也拼不回去。

魏尧南!

  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这片天地间回荡起来时,两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7

  魏尧南回到穆月歌身边时,向来冷若冰霜的女子已经哭成了泪人。这下轮到他手足无措起来,慌忙拿帕子给她擦泪,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道:你别哭啊……你哭什么……”

……你别走……”女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难得有人知道我的模样,难得有人来保护我,照顾我……”

要不是因为我身负重任,怎么会在乎你到底是什么人啊!穆月歌伏在魏尧南的肩上,哭得肩膀微微颤抖。魏尧南浑身一僵,小心翼翼地抱住她。毕竟是女子,纵使向来率军,纵使强装成男子的模样,身子还是极软,似乎根本不可能担得住什么责任。

  魏尧南将下巴放在穆月歌的头上,女子发间的清香灌入他的鼻间。他微微扯起嘴角,声音平静:其实你有一点没说错,我……曾经是要来杀你的人。

  数月前,皇上将北部边关数座城池割与外族,而当时在那城池戍关的魏尧南因此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与此同时,因穆家世代在烨城为将,几乎脱离了朝廷的控制,最终招来朝廷的猜疑。偏偏莽族侵犯西部边关,这种时候召将回城,难免遭来非议。两事之下,朝廷商议出一个颇为绝妙的计策。

  魏尧南收到皇上的密诏,令其到烨城,杀掉烨城的穆将军,便可接替其军权。否则,他也无城可归、无事可做。

说来你可能觉得可笑,这等荒谬的事,我竟应许了下来。魏尧南扶住穆月歌的肩膀,认真地看着她满是疑惑的眼睛,我曾觉得,你这样的女子,应在京城做大家闺秀,而非在这等荒凉的地方戍关。而今看来,你这样的女子,就该留在边关,切勿踏足朝廷。

  话语间,他轻轻摸出一直带着身边的那封密诏本来,他应当杀了穆月歌,然后亮出这封密诏,接替整个烨城。

8

这样的皇上,还要为其效命吗?塞外的夜晚有呼啸的狂风和无尽的凉意,两人并肩坐在一起,依靠彼此的温度来取暖。

  穆月歌的声音很是清脆,却依旧满是坚定:我不想让自己的故乡遭受外敌的践踏。有什么家恨,能高得过国仇?

  见魏尧南良久不语,穆月歌掏出了怀里的地图。寒风猎猎,吹得那纸也噼啪作响,她眯眼看着那些山坡与河流,轻声道:你说,下一步要怎么走?

下一步……嗯,你的弦绷得太紧了,需要放松一下。不如我教你跳扇子舞吧。

  面对魏尧南忽地妩媚起来的目光,穆月歌一怔,随即笑出泪来。明月郎朗,借着这般皎洁的月光,魏尧南哼起了曾无数次让穆月歌觉得恶寒的曲子。

手要这样,眼神妩媚一点儿,看我……”

别毛手毛脚的!穆月歌一把拍开魏尧南放在她肩上的手,面对男子有些委屈的目光,又笑起来。

  待到两人都笑得气喘吁吁,终于席地而坐。穆月歌深深地吸了一口塞外满是凉意的空气,轻轻靠在了魏尧南的肩头上。

这应该是我接下这座城池后,最开心的一段时光了。她眯起眼,恍惚中似乎还是那个可以笑也可以闹的女孩子。男子的肩膀宽厚而又温暖,让人想要依靠一生。

魏尧南。她缓声开口,那你日后,作何打算?

  男子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先陪你把外敌击退。

  后来的日子过得很快,两人齐心协力,配合无间,将莽族打得节节败退。烨城穆将军的威望远扬的同时,这方天地也终于吸引了朝廷的注意。那段日子,朝廷连续发来多封诏书要穆将军回京述职,都被穆月歌看过便放在了一边。

不想去?魏尧南看了看那些诏书,又看向穆月歌。

听过一句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现在莽族未能完全击退,还是先处理这边的事要紧。穆月歌这样答着,又觉得不妥,补充了一句,等击退外敌,必将尽快回京复命。

  忙于战事的穆月歌并没有注意到,随着让其回京的诏书来得愈来愈频繁,魏尧南看她的目光也越来越沉重,甚至带着一股不知从何而起的决绝。

9

  莽族节节败退,战事进展颇快。终于击退莽族,再见魏尧南的穆月歌笑意盈盈地说:终于击退外敌,可以回京复命了。

  魏尧南闻言,目光一抖,问道:你可知这回朝的诏书意味着什么?

并不明确。穆月歌想了想,道,也许是看我功不可没,加官晋爵?那我一定要向圣上举荐你,毕竟你的才能比我强得多。

  看着她茫然又满是笑意的双眸,魏尧南叹了口气,道:罢了。不如,我们饮酒来庆祝这场胜利吧。

好啊,今夜我们不醉不归!

  魏尧南细细地描摹着穆月歌满是笑意的面庞,似要把她的模样深深地刻进自己的脑海中。那日两人都饮得醉意熏熏,魏尧南忽地从怀中掏出两把扇子粉红色的,一点儿也不像七尺男儿应带的扇子。

朝廷从不知道戍关之人的模样,父母长期戍关,也是到威名大震时才被朝廷注意到。因此,母亲代父亲回京复命时,一开始十分顺利。他展开扇子,轻轻将手里的酒递给身旁的穆月歌,那时我还在京师,住在一座大宅子里,有些人照顾我,教我武功、兵法,但是,后来我才知道,我只不过是被囚禁在那里,是用来控制父亲的人质。

后来,母亲也被送到了那座宅子里,父亲只得回京复命。魏尧南轻声说着,只觉得穆月歌趴到了他的肩上。他垂头看看女子沉睡的面庞,嘴角勾起一抹决然的笑意。

  他刚刚递给穆月歌的酒里放了特制的迷药,她这一睡,应该能睡数天,睡到他代她复命,行至半路。

  在那之后,魏尧南母亲的脸上再无笑意。后来有消息传出,说他的父亲在路上失足跌下悬崖,朝廷又下诏书,让他子承父业,接任父亲的职位。临走之前,母亲交给他两把扇子。那是作为歌姬的母亲唯一的东西了。然后,母亲在他面前自缢了,让他断了对京师的一切念想。

  魏尧南长长地舒了口气,轻轻握住穆月歌的手,微微一笑。

若不是因为父母的经历,我绝不会想到朝廷会做出这样的事。你素来信任朝廷,自然也不会知道,这样的诏书,其实是一杯毒酒。他顿了顿,继续道,你也不必知道。

  朝廷总会对可能功高盖主的将领下这样的诏书,然后在途中悄无声息地让其离开这个世界。穆月歌不知道这样的事,但是他知道,那就让他代她去吧,代她去朝廷复命,也是代她去赴死。

  魏尧南长叹一口气,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身旁的女子靠在他肩上,睡得正香,不知道她的梦境里,是否有与他两人两马浪迹天涯的景象。

  穆月歌向来被当作是男子,随从护卫他都打点好了,不出意外的话,朝廷也定然分辨不出来他偷梁换柱。一切都很好,唯一可惜的是,他再也不能为她绾起青丝,钗上步摇了。

  夜色清冷,塞外狂风呼啸。

  魏尧南将女子抱回帐中,最后一次为她掖了掖被角。深深地看了她最后一眼后,魏尧南转过身,踏入浓浓的黑暗中……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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