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契丹有“国旗”、“国徽”,读者可能不大相信。然而这确实是事实,并非笔者杜撰。当然此“国旗”、“国徽”并不是现代意义的“国旗”、“国徽”,而是特指“代表国体之旗与图徽”。有可能有吗?确实有!有《辽史·传》“第四十四,萧特烈传”为证:“保大元年,天祚在山西集群牧兵,特烈为副统军。闻金兵将至,特烈谕士卒以君臣之义,死战于石辇铎。金兵不战,特烈伺间欲攻之。天祚喜甚,召嫔御诸子登高同观,将诧之。金兵望日月旗,知天祚在其下,以劲兵直趋奋击,无敢当者,天祚遁走。”这是契丹典籍中唯一一条有关“契丹国旗(也可称皇帝旗,即代表国体之旗)”图案的记载。月月旗出现,即知契丹皇帝在其下。说明日月旗,确实是代表契丹国体之旗。 有人说日月旗应即是契丹国杖(国家仪杖队)“天子旗鼓”之天子旗。《辽史·仪卫志》“国杖”说:“遥辇末主遗制,迎十二神纛,天子旗鼓置太祖帐前。”“太宗即位,置旗鼓、神纛于殿前。”还说:天子旗鼓为“十二旗,十二鼓”。天子的十二旗包括这日月旗吗?根据多个契丹墓中的壁画,如翁牛特族解放营子壁画中的弯月旗、宣化墓中青龙、白虎旗,及已知的历代帝后的卤簿(皇帝仪仗队)旗验证,答案却是否定的。 天子之旗,不管是辽时的十二旗,还是元朝的二十旗,还是清代的一百二十旗,都是仪杖旗,图案不外乎四神(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日、月、星(三星、五星、七星)、宿(二十八宿),珍禽(仪凤、鸾、仙鹤、孔雀、黄鹄、白雉、赤鸟、化虫、振鹭、鸣鸢),瑞兽(游麟、彩狮、白泽、赤熊、黄熊、辟邪、犀牛、天马、天鹿),以及四渎、五岳、五云、八风等等吉祥灵瑞图案,而不见日月在一起的日月旗。 事实证明契丹皇帝的日月旗,并非《辽史》“国家仪杖”之“天子十二仪杖旗”,而是货真价实的“代表国体之旗”,即“国旗(天朝天皇帝旗)”。大家都知道契丹人信奉原始宗教萨满教,萨满教认为太阳即是管天之神,月亮即是理地之神,崇拜日月即是崇拜天地。日月神是萨满教中的“长生天神”(孟和腾格里),是至高无上的神。而契丹的日月神就是皇帝和皇后。契丹文的“天”字,不管是在“天朝”一词中,还是“天皇帝”的称谓中,都写作“上天下土”,而这个字是从古俗字“上天下地”简化而来,从“日月合壁”的图腾演化而来。契丹皇帝称天皇帝,即标榜自己是太阳神的化身,皇后称为地皇后,即表示自己是月亮神的化身。契丹的“天”在契丹人的心目中,就是由日神和月神,皇帝家的天族与皇后家的地族共同组成、共同支撑。而契丹大字的“天(上天下土或上天下地)”字的图解“上日下月”图形,更是用通俗的老幼皆知的图画宣示着同样内涵。 契丹人对天地日月的崇拜非常虔诚。他们面东而居,望日番拜,甚至陵墓也要朝向日升方向。对月亮也是各处予以祭祀叩拜。契丹统治者把日月图案绘在旗上,就是把契丹帝国的政体:“是由皇帝家的天族与皇后家的地族共同组成、共同支撑”,这一含义明确地宣示给世人。肩负着这么重要政治使命的日月旗,怎能是只显示皇帝权威烘托气氛的仪仗之旗?它只能是表明契丹帝国政治体制之旗,是契丹族“天朝国”的国旗。只有“国旗”才有这样庄重的地位,才能与日月旗蕴涵的深刻政治寓意相吻合。否则,无法解释日月旗的非仪仗性质。 契丹的日月图案的“国旗”应是中国历史上出现最早的“国旗”,是契丹人政治智慧的结晶,更是耶律阿宝机改造萨满教,让宗教为我所用为契丹帝国所用的杰出作品。尽管关于日月旗的记载仅在历史典籍中留下几个字,在现实中也仅见出土于内蒙古敖汉旗的木版画《鹰军图》有高擎一杆绘有日月图案的旗帜。但契丹“国旗”日月旗的存在,是无可置疑的。因为契丹文物中随处可见的表现契丹国家政治体制的徽记“日月之徽”,亦在证明着它的存在。 2004年轰动一时的内蒙古吐尔基山契丹墓,契丹女萨满两肩上缀代表太阳的三足鸟金牌和代表月亮的玉兔银牌形象。应是契丹太巫作法事时要把“国之徽记”呈现给鬼神,以便代表皇帝与鬼神对话情形的真实再现。契丹“国之徽记”日月图案,还大量使用在契丹“国家名片”钱币上。凡重要的、适于宣传国家政治体制的政治宣传钱、祭祀钱、聘享钱、大型行用钱、赏赐钱、庆典钱、大型宫钱,无一不铭镌日月徽记。事实再次说明日月图案的确不是普通纹饰,而是契丹人精心设计涵意深遂的政治与宗教徽记,用现代词说就是:“国徽”。 和现代意义“国旗”、“国徽”不同的是,契丹帝国的“国旗”、“国徽”不是专家设计、议会决议、宪法颁定。而是契丹皇帝和君臣商定,皇帝颁令制作而已。两者之间的最大差别在于,现代意义的“国旗”、“国徽”一经颁定,非国除不会改动,而契丹所谓的“国旗”、“国徽”图案只是大致固定,可随时依据某些情况予以变动。 契丹标准的、符合萨满教义的“国旗”、“国徽”日月图案是:“日在上,下仰月”。侧平视的形象就如一钩弯月上托一轮冉冉升起的红日,侧上视则象一条小舟上载一颗宝珠缓缓前行。其内涵的宗教意义和政治意义都是不言而喻和耐人寻味的。历史上和契丹同源,亦曾笃信萨满教的,现代蒙古国国旗、国徽主图,仍在使用契丹这标准的“日在上,下仰月”图案(见旗彩图)。 而如敖汉《鹰军图》中的日月旗图案,却是和标准图案差异的“上日,下俯月”。这是什么原因呢?原来契丹不只把日月视为自然之神,更把帝国天皇帝、皇太后(上代天皇帝之后)、皇后视为日月天神。而作为人间的人,皇帝、太后、皇后因时势、境遇、能力的不同,不会永远都象标准图案设计那样皇帝强势在上,皇后承顺在下。如同时不问朝政太后健在,日月图案就会出现敖汉旗契丹墓日月旗上“日在上,下俯月(皇帝和太后在一起)”的情况。正常当政皇帝与皇后或皇太后在一起铭记时,穿上日,下皇后是仰月、太后是俯月。如皇后、太后一起铭记时,太后仰月在上,皇后俯月在下。如太后失势,与皇后一起铭记,那就会变成背靠穿右太后左皇后的两竖月。穿上单月,一般为掌权太后仰月,普通太后俯月。皇帝掌权,强势皇后参政,还会出现少见的穿右日,穿左竖月的特殊情况。 契丹一朝,九个皇帝,十几个皇后,五六个太后,自阿宝机始至天祚帝218年间,大致有以下几种政治情势:1、皇帝登基掌权,温顺皇太后健在,有能力的皇后参与政事;2、皇帝过世,新君未立,皇后称制;3、皇帝掌权,强势皇太后健在,皇后娴淑温顺不过问朝政;4、皇帝掌权,皇后贤德不问朝政,强势太皇太后失势;5、皇帝掌权,皇后不问朝政,无太后;6、皇帝掌权,睿智皇后参政,无太后;7、皇帝年幼,太后称制,皇后持宠揽权;8、太后故去,皇帝亲政,皇后参政骄奢:9、太后听政,皇帝听命,皇后不问;10、皇帝掌权,太后失势,皇后贤淑不问国政;11、皇帝掌权,太后贤淑不问国政,太皇太后养尊处优,皇后不问国政;12、皇帝强势掌权,无太后,皇后不问国政。这些不同的政治情势,使契丹的国之徽记随之发生变化,造成与标准图徽的差异。 如敖汉旗契丹墓日月旗上“日在上,下俯月(皇帝和温顺太后在一起)”的情况。就只能在1和11的情势下出现。如是强势太后,特别是称制太后,和皇帝一起铭记时,就会出现“仰月在上,日在下”的阴强阳弱的特殊情况。而这种情况就只能在7的情势下出现。在标准徽记“日在上,下仰月”之外的“日在上,下俯月”和“仰月在上,日在下”的两种日月徽记,应是契丹国徽的法定变异和补充,亦是正式的契丹国徽之一种,所以“日在上,下俯月”的徽记能出现在敖汉旗契丹墓日月旗上。至于单日,单月,双月的图案应不是国之徽记,只是代表皇帝,太后、皇后个人的徽记,属于寿诞,庆典时的吉祥图饰而己。 通过对契丹国徽及日月纹饰位置形态变化,与契丹12种政治情势的对比、辅以史实,会给带有日月图案以及日、月纹饰的一切契丹文物予较准确地断代。这是笔者多年研究契丹日月图记的心得体会,今公示于众,众泉友不妨一试验证之。 当我们通过以上剖析,确实认同了契丹确有“国旗”、“国徽”这一史实后,就应继续分析一下“国旗”、“国徽”所蕴涵的深厚的政治寓意与契丹帝国“国号”的关系。因为任何国家“国旗”、“国徽”所蕴涵的政治寓意,都是对“国号”的最准确诠释。 目前学界认同的契丹帝国国号有两个,一个是契丹语音译的国号“大契丹”,一个是汉语国号“大辽”。两个国号的“大”字,应是写成汉文时所加的修饰语。在契丹文字中表示国号的语词前,笔者猜不会有这“大”的修饰词。因为据笔者分析在契丹语中“契丹”和“辽”一词的本义中都含有大的意思没必要再屋上加屋。到底是不是如笔者所言,因为笔者不懂契丹语言和文字,所以只好等契丹语言文字专家来考察验证了。 做为国号的主词“契丹”,笔者曾在拙文《契丹族名本义考》中认定它的本义是:“天神裔族”,即“天”族。在作为国号时它的含义又增加了什么内容?族名和国名所表达的内涵有什么差异?在本文第四自然段中,笔者在分析日月徽记所蕴含的政治寓义时写道:契丹的“天”在契丹人的心目中,就是由日神和月神,皇帝家的天族与皇后家的地族共同组成、共同支撑。而契丹大字的“天(上天下土或上天下地)”字的图解“上日下月”图形,更是用通俗的老幼皆知的图画宣示着同样内涵。这里,笔者明确地指出国号“契丹”的寓义就是:契丹皇朝是天神裔族所建(是由日神和月神,皇帝家的天族与皇后家的地族共同组成、共同支撑)之皇朝。国号“契丹”既可用汉字“契丹”来记读,也可以用契丹大字“天(上天下土或上天下地)”字来表示,更可用契丹国徽“上日下月”图形来图解,因为三者寓义相同,当时的契丹国人肯定妇孺皆知。 那么汉文国号“辽”的契丹语的本义又是什么呢?这还是要从契丹国徽日月图形说起,前面已多次说过上日下月图形即契丹大字“天(上天下土或上天下地)”字的图解。而“辽”的汉文语义是远,阔。在辽太宗公元947年正月法驾入汴,成为中华大地各民族共同的皇帝时,自然要建一汉文国号以替代契丹一地之国号。这个国号既要表示新国体仍是耶律、萧两个天神裔族共管的性质,又要有显示新国家天之远、地之阔的气势。翻遍中华字书,只有“辽”字可担此重任。“辽”的“远”义正可形容契丹“天”的深邃辽远;“辽”的“阔”义正可以描绘契丹“地”的无垠广阔。而这种对契丹天地的描绘恰恰隐喻了契丹耶律、萧两个天神裔族共建的皇朝前途远大前景广阔。汉文“辽”字正是在契丹人用它诠解契丹文国号“天(上天下土或上天下地)朝(契丹)”感到合理自然的情况下,被定为国号的。在契丹语中“辽”字应还是被读作“天”或“契丹”。契丹大字的“天(上天下土或上天下地)”与小字中的“契丹”都应能替代国号“辽”字。所以在契丹文字的资料中,你不会找得到“大辽国”的称谓,因为在契丹文中“大辽”即是“契丹”,即是“天朝”。这是被契丹文字学家一致认定的事实。 从以上论述中已可确定,契丹语汉译国号“契丹”和汉语国号“辽”,都是以本族语言本义出发,诠解契丹国徽日月图案的象征字“天(上天下土或上天下地)”,而成为契丹帝国国号的。那么契丹语、用契丹大字写做“天(上天下土或上天下地)朝”的称谓是不是契丹帝国的国号呢?综合汉契两族文字、实物资料分析,笔者有十足把握地说,“天朝”是契丹帝国本源性的国号,它是和契丹国旗国徽一齐被确定的契丹国体三象征。契丹语汉译国号“契丹”和汉语国号“辽”,都是契丹本源国号“天朝”发展出的替代性国号,它们可根据政治形势,疆域变化宣布撤销或恢复,而本源国号“天朝(契丹)”却只能使用至国家政体彻底消亡。天祚帝保大元年(公元1121年)还铸造“保大元宝背'天’”钱,正说明“天朝”国号确实伴随了契丹王朝始终。相信契丹国旗(日月旗)、国徽(日月图)、国体象征字“天(上天下土)”,也是在契丹王朝寿终正寝之时方退出历史舞台。 泉痴山人 2009-5-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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