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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我眼中的黃帝、炎帝和蚩尤

 东夷人士99999 2017-07-26
我眼中的黃帝、炎帝和蚩尤

山東姑娘,我們習慣稱之為“山東大嫚兒”。這裡的“嫚兒”,當然是山東某些地區對姑娘的叫法。我們學著這樣叫,好玩,親切。在其他現代漢語方言里,姑娘還被稱作“妞兒”、“丫頭”、“閨娘”、“妹子”、“妮子”等。姑娘的特定叫法往往與特定的地域相關,亂叫的話(例如,把“湘妹子”叫成“湘丫頭”),聽起來就不舒服了。從這裡,老悶聯想到了先秦女子的“姓”。

兩周八百年,文、武、周公的同宗子嗣,其女子稱“X姬”;前朝殷商貴胄的後裔,其女子稱“X子”;再往前,文獻記載中的“夏”也有後裔,其女子稱“X姒”。其他常見的先秦古姓還有“姜”、“嬴”、“羋”、“媯”等。那麼,當時的人們對於來自不同族群的女子為何要用不同的詞彙來稱呼?沒錯,姓是母系血統來源的標記,可這樣一種內在的思維邏輯,真的能夠用外在的語言邏輯來方便地表達嗎?會不會,這些古姓就如同“嫚兒”、“妞兒”一樣,對應著上古時代不同地區對“姑娘”這個意義的不同叫法?

翻開許綽云《西周史》(增補本·2001年1月),在131-132頁,我們看到:

我眼中的黃帝、炎帝和蚩尤

我眼中的黃帝、炎帝和蚩尤

這是一個好的角度,但這裡也有一些明顯的問題。

首先,早有學者指出,越是夏人後裔,吳與周人同宗,二說皆不靠譜,而是春秋時代晉、楚爭霸背景下有功利目的的杜撰(晉拉攏吳人以與楚爭霸,楚聯合越族以與吳抗衡)。萊夷姓姜,顯然也不靠譜。

其次,有些所謂“譯音”的例子怕是有實意的,比如“去疾”、“滅明”、“任好”、“嬰兒”等。我們並非了解先秦諸夏語言的全部常用詞彙,傳世典籍中氾濫的通假用法也常會迷惑我們的眼睛。秦子車氏的“奄息”(老大)、“鍼虎”(老三)兩個名字看起來有些怪異,但子車氏老二是“仲行”,名字卻中規中矩,我們能說老大、老三是夷狄而老二是諸夏嗎?

再次,所謂“核心區”內也有名字怪異的人士。吳有“壽”字頭的怪名字“壽夢”、“壽過”、“壽於姚”,可晉也有“壽餘”啊!楚有怪名字“州犁”,可此人是從晉國來的呀!白狄,晉文公重耳的舅家,不是姓姬嗎?

在老悶看來,從書中的這個清單,我們可以得出的比較靠譜的結論是:譯音人名主要存在于兩個地區,一個在東方(和東南方),一個在南方。中原核心區的東方和東南方,是文獻中東夷和南淮夷的活動區域。這個地區在春秋時代還存在很多怪異的姓氏,我們看一下孔子弟子的姓名清單就明白了。中原核心區的南方,那是荊蠻之地。

進一步,老悶試圖把常見的先秦古姓按其上古音的相似程度歸類(依據王力先生的上古聲母、韻部表,介音記如“i”)。這樣做的考慮是,如果這些古姓對應著商周時期不同地域的口語中對女子的不同叫法,那這些不同叫法的數量應該不會太多。

結果是這樣的:

【第一組】
姬(晉、燕、鄭、衛之流,周後) - 見母之部 giə
姒(杞、鄫、譚等,“夏”後) - 余母之部 ngiə
己(溫、潘、戎州等,蓋亦“夏”後) - 見母之部 giə
姞(南燕、密須、尹、逼等) - 見母質部 giəig
子(宋、戴、蕭、權等,商後) - 與上述發音不類(聲母完全不同),但殷、周文字一脈相承,難以想象相同系統的文字會記錄不同系統的語言。再說,“子”在用來表示後代、小輩這樣的意思的時候,可男可女,不獨指女子。
注:1)白狄,或與周同源。2)獫狁一系,或亦“夏”之苗裔。

【第二組】
姜(申、呂、齊、許、向、紀、厲、聶、鄣、淳于等,“四岳”之後) - 見母陽部 giang
羋(楚、夔等) - 《說文》云:“羋,羊鳴也,从羊,象聲气上出。”可見,“羋”乃是模擬羊叫的聲音。《說文》又有云:“姜,神農居姜水,以爲姓,从女羊聲。”羊,余母陽部,ngiang,然而,讀一下老悶的博文《指鹿為馬》可以了解到,“羊”字的上古聲母或許記為“m”更為準確(“m”和“ng”的發音部位本就非常接近),於是,“羊”字上古當讀如“miang”,正如羊鳴。老悶相信,這也正是“姜”、“羋”二字的上古正音。
曼(鄧) - 明母元部 miuan
注:東方、東南方的姜姓諸侯皆非祖居於彼,乃自中原核心區(或其偏南部)遷去,於是才有“申、呂雖亡,齊、許猶在”的說法。

【第三組】
風(摯、疇、薛、鄢、任、宿、須句、顓臾等,“太昊”之後) - 風,鳳也,是圖騰,非稱謂。
嬴(秦、徐、榖、梁、葛、莒、郯、五鳩、鐘離、江、黃、道、柏等,“少昊”之後) - 余母耕部 nging
偃(英、六、桐、群舒等,“皋陶”之後)- 偃,即“奄”,氏族祖居也,是氏,非姓。參考陈怀荃《東方地區風、嬴、偃諸部落群發展概勢——兼論少皞之族與大汶口文化的關係》(1980),文中對風、嬴、偃三部的同源衍生關係有令人信服的論述。

至此,老悶推想,在“上古早期”(姑且這樣表述吧),處於中原核心區北方和西北方的部族稱女子為“giə”,處於中原核心區南方的部族稱女子為“miang”,處於中原核心區東方和東南方的部族稱女子為“nging”。

這樣的話,在“上古早期”的華夏大地,約略有三個操不同語言的部族集團,即上面的第一、第二和第三組。經過三個部族集團之間長期的衝突與融合,第一組持續勝出,并最終在語言上居於壓倒優勢(其實必然在中原核心區吸收了大量第二組的有機成分,或許也吸收了少許第三組的成分)。在此,老悶借用“黃帝”、“炎帝”和“蚩尤”三個先秦傳說中的名號分別在地圖上形象化地標記出第一、第二和第三組:

我眼中的黃帝、炎帝和蚩尤

這樣的一幅圖景,你認同嗎?

* 補記:

1)今天下午,老悶終於讀完了宮本一夫的《從神話到歷史:神話時代、夏王朝》一書。老悶在閱讀此書的時候,腦子裡也沒忘了“嫚兒”啊“妞兒”的,并最終決定寫出來與大家分享,希望得到些許掌聲鼓勵!

我眼中的黃帝、炎帝和蚩尤

2)“媯”、“姚”這兩個姓都與傳說中的“舜”有關,而“舜”的傳說最是不靠譜。你看,我們不但不知道“舜”到底是“東夷之人”(《孟子》)還是“冀州之人”(《史記》),我們連他姓什麼都不確定!“田氏代齊”的史實我們是清楚的,也清楚田氏本是陳人,而陳人是“虞舜”的後人。“虞舜”前面還有個“唐堯”(唐-晉-魏?),那麼,結合戰國時期齊、魏爭霸的背景,“舜”代“堯”是否不過是齊終勝魏的隱喻呢?

3)第一組和第二組的邊界在秦嶺-嵩山一線,第二組和第三組的邊界在大別山,第一組和第三組的邊界在河、濟之間的上古平地森林區。三組在今河南中東部地區交匯,而這裡誕生了二里頭這樣的前所未有的各部族混居都市。

4)宮本一夫《從神話到歷史:神話時代、夏王朝》一書值得一看。以老悶個人的淺見,此書比講談社系列的第二本(平勢隆郎《從城市國家到中華:殷周、春秋戰國》)寫作作風要踏實得多。其精華,蓋在第七章“畜牧型農業社會的出現”。原來啊,黃河上游、內蒙古中南部和遼西這三個地區在新石器時代後期出現過一次文化大交流。陶鬲的流布,作為結果之一見證了這一文化大交流,而畜牧產生、青銅技術、小麥種植乃至骨卜習俗,皆最早出現于這一地帶,并進一步向東南方向傳播。用“黃帝”標記這一偉大地區的文化、血緣、語言,很是恰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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