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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鸟文竹 2017-07-28

这些年,“抑郁症”成为公共话题。当我们谈到这个话题时,总会静默片息,一时语塞。

太沉重,它像是深渊,凝视着我们。

很多时候,遭遇突如其来的痛苦,我们会变得不知所措、歇斯底里,但是当你经历它,穿越这种疼痛之后,你会庆幸自己成功逾越了一座不可跨过的大山。

正如独居的抑郁者作家梅·萨藤在日记中坦诚了人生中的两段艰难时期:66岁,伴侣患上阿兹海默症,她痛失所爱同时深陷抑郁,还接受了乳房切除手术;73岁,她又不幸中风。梅·萨藤将这些经历与感受凝结成文字汇聚成了一本日记《过去的痛》,她写得坦然、平静,不遮掩精神的焦虑,也不讳言身体的弊病,而是深入地思考自身与过去的关系,在自然与日常生活中得到从容的奥秘。

她说:“我会像凤凰一样从火中再生,更新一切,尤其是我心中的痛苦”;“享受痛苦,意味着去爱你自己的痛苦并沉醉其中”;“穿越痛苦的惟一途径是经历它,吸收它,探索它,确切地理解它是什么以及它意味着什么”……

在梅·萨藤的文字中,恐惧的人汲取勇气,焦虑的人觅得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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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萨藤(May Sarton,1912.5.3——1995.7.16),美国日记体作家、小说家和诗人,创作了二十多本小说、二十五本诗集和日记。

1.

1978年12月29日

星期五

关键词:享受痛苦

圣诞前夜发作的流感现在已经转变成我父亲所谓的“我曾有过的最严重的感冒”。直到生命的晚期他仅有的病症就是反复发作的感冒。他每次都忘记了上一次的情况,确信现在的这次才是最严重的。令人惊异的是,在痛苦过去之后,我们是多么快地将之遗忘。部分的原因是我们毫不怀疑那看似无限的复原能力,那些根“在地下,发红”,海因在他的诗中这样说过。

科莱特说:“我相信有比我们称为受苦的虚掷光阴更紧迫更荣耀的职业。”我推断,她指的是纵情恣肆,法语中就此有一个短语,“享受痛苦”,意味着去爱你自己的痛苦并沉醉其中。另一方面,穿越痛苦的唯一途径是经历它,吸收它,探索它,确切地理解它是什么以及它意味着什么,我想起了过去这一年我遭受过太多的精神创痛。将痛苦拒之门外就是丧失了成长的机会,不是吗?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一切,甚至最可怕的打击,都不是没有用处的,每件事情都会以某种方式进入我们的人格结构,正如食物必须进入我们体内一样。

就我而言,过去这一年我的精神窘境一直是如何与无法接受的一切和平共处—在妥协成为智慧的一部分的地方,另一方面,也是我的老朋友保利娜·普林斯(Pauline Prince)所谓的“你对绝对的渴望”似乎压倒一切需要的地方。至少在人际关系中不可能存在一种绝对,要求绝对也就像有时的我那样,是要成为一个破坏者。

所以贯穿过去这数月的词语始终是“接受,接受”。像我大部分时间做的那样,每当我反抗这种接受时,都感到自己是多么顽固!这十二月早晨的光有着十分特殊的性质:朴素,像它的寒冷一样,广阔而博大。我与光秃田野之上广阔的半圆形地平线一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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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萨藤晚年独居于缅因州的约克,也去世于此。

2.

1979年1月5日

星期五

关键词:“康复”

现在最糟糕的是我不再有任何遥远的希望,任何我可以用跃动的心去期盼的东西。过去这一年我丢失的是使命感,是这样一种信念,即作为一个爱着的人我必须贡献的一切,或者作为作家我所出版的大量作品是有价值的……

这种价值意味着所有投入爱和作品中的奋斗与痛苦没有浪费。说白了,我就是感到自己失败了。老得不敢期望事情会变好。我以如此残忍的方式被“放倒”了,只有凭顽强的自我考验才有可能康复。而且这并不是真正的康复,只能说是活着。做一个作家,因为技巧是我唯一可以操纵的东西。我仍不能从去年发生的一切中“康复”过来。

一条轨道,我拥有自己和我的力量的感觉,已经碎裂了。

3.

1979年1月12日

星期五

关键词:孤独是最好的陪伴

因为我独自生活,最近二十年来一直如此,所以我在孤独中写作。

但这些天来我逐渐意识到有两种人对我的作品极感兴趣——首先是生活孤独的人,她们是寡妇,她们的孤独是“既成事实”;而第二种,是还没有对生活做出承诺的年轻人,既在工作也在爱情方面——对于后者,我这个榜样可能是有害甚于有益。

我已经逐渐成了孤独生活的代表,这选择本身在对抗婚姻或生育方面是有效的。也许在人的一生中确实有两个时刻,二十岁和六十岁之后,孤独能带来创造。

但对于两者来说,只有二十岁时孤独才是一种选择。并且这几乎仅仅是一个暂时的选择,因为生活在继续,有各种可能会改变生活的进程。

如果一个人确实选择了孤独,那一定有某种目的,而非仅仅是为了寻找自我;探索“个性”是这些日子的一个时髦概念,但有时至少显得像是纯粹的自我放任。

一个人如何发现自己的个性?我的答案是通过工作和爱,两者都意味着给予而不是索取。都需要克制、自律以及一种无私,并且都是毕生的考验。

被迫赞赏它时,用一双没受污染的眼睛去看,敢于看见你所看的一切,这有多么艰难!我们被媒体引入了一个虚假的幻象,我们甚至不知道我们身上发生了什么,我们已经怎样背叛了我们自己。

4.

1979年1月13日

星期六

关键词:工作

做菜的时候我想着那个憎恨做妻子和母亲的女孩,因为她仅仅清晰地看到了那样将有多少家务事要做,她把母亲看成一个应该同情的囚犯。这些日子接受这样的态度是非常容易的,因为这么多为人妻和为人母的女人在遭受挫折,上帝知道。

但有些时候我反感拒绝负责任拒绝尽义务的论调(仿佛一个人真能如此似的),反感将养育儿女看得不值一顾。家务事的麻烦当然在于它是重复性的。吃完饭你要清理餐具,一切都是周而复始的。

但这些年轻女人似乎忘记了每一种工作都有惯例的一面,都会有挫折和空虚。学生从未想象过自己的老师要花多少时间来写那些无止无休的建议,或是准备一个讲座时那绝对艰苦的工作。任何有意义的工作都需要艰苦的努力,正因为这样,人们似乎越来越不愿意付出了。

且有些人仍在工作。我想起玛莎·惠洛克(Martha Wheelock),一个素食者,她能花几小时把蔬菜摘好,烹制美味的饭菜,她说她可以一边做事一边沉思;而且她过的是忙碌的职业生活。有人看到了烹饪和家务活有圣礼的一面。例如,把干净的单子铺在床上。事实上,随时随地把混乱整理成有序,都可以看作一次圣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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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萨藤坚持写作几十年不辍,被誉为“人类精神的探索者”。

疾病与岁月都不曾削弱她的精神力量。深陷抑郁症的漩涡,却从未停止与生活的较量。她像战士一般思考、写作、生活。


图文选摘自《过去的痛:梅·萨藤独居日记》

梅·萨藤 著  马永波 译

声明:如若转载,请私信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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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萨藤作为一位声誉卓著的作家,在诗歌、小说及非虚构领域均有建树,其中,日记构成了她写作中一道独具魅力的风景。本书收录了梅·萨藤的两本日记《过去的痛》(Recovering)与《梦里晴空》(After the Stroke),她在书中坦诚地记载了人生中的两段艰难时期:66岁,一段多年的感情走到了尽头,此时她不仅深陷抑郁症的泥潭,还接受了乳房切除手术,但 “打击唤醒了隐藏的力量”,她凭借坚韧的勇气继续阅读和写作、悉心打理自己的生活空间,最终以卓然之姿走出了困境。73岁,她不幸中风,却仍未被击倒,而是从大自然和日常生活中汲取力量,深入思考自身与过去的关系,完成了一段精神与身体的康复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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