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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读书是看 “境” 的，这里的境，既指环境，又指心境。在嘈杂、混乱的环境里，纵使自己心如止水，旁物也不免要来撩拨。依心境不同，适合拿到手边的读物又有不同，或者不如说，随便出于那一种心境和状态，都有最适合于此种心境和状态的读物。 图书馆长市岛春城在今天的这篇文章中例举八中 “境”，并依据每种 “境” 推荐读物。市岛毕竟是一个世纪前的人物，有一些情境现代人已难得体验。如 “幽囚”，如 “阵中”。但从整体观致，市岛的文章对于今人读书，仍颇有裨益。 __________ 古语曰：“居移气，养移体”，居所不同使得心情相异，确实如此。读书因所处境界不同，其味也不同，这主要是心情相异的缘故，在白日繁忙时读书和在夜阑人静时读书有差异，在黄尘万丈中读书和在林泉幽邃之地读书也自有两样味道。忙乱中读毫无所感的，空闲时读便会觉着兴味盎然；得意时读感到愉悦的，失意时读却会觉着不快。人的心情不仅因其境遇而相异，随四季朝夕、节候时辰的变更难免也会有所异同。随之，读书的滋味也势必有异同。思量书味因境界而异，现选取八种，谓之读书八境。 一、羈旅 二、醉后 三、丧中 四、幽囚 五、阵营 六、病褥 七、僧院 八、林泉 （一）羈旅包括舟车客馆种种，大致是指旅途中沉郁默然，百无聊赖的时候，有许多侣伴的场合，抑或相当近距离的旅行则另当别论。惟有此时才得以静静地亲近书籍。无须说，旅途中无法携带过多书籍。收入行李的仅只二三册。书斋内堆叠了多册书籍，心猿意马，难以专心于一册，然而作为旅途侣伴的书籍仅有一二册，因此能够精读，也可玩味。乘车十几时辰，泛舟十几日，滞留于旅舍几周，茕茕然，惟有书卷做伴，平日卒卒读完毫无所感的，于此种场合却大有所获，此时也可得到终身难忘的印象。 （二）醉后精神激奋，沉着的人也可变得粗豪。自然，这不是细心阅读书籍的时候。然而读适意之作，有所感悟，却正是此时。据闻支那醉人以读《离骚》为乐，但即或不是《离骚》，大凡诗篇均是醉后的好侣伴。读史，寻古今之治乱也是一乐。闺房之作恐怕也适合醉卧时读。醉后精神活跃，思如涌泉，往往得到有益于自己思想的启迪。诗人酒后获得佳构也是此缘故。比平日更寄予著者同感在此时，然而对著者报以反感也是此时。 （三）丧中忧愁悲哀，精神沉郁。很多人为排遣郁闷，选取振奋精神的书来读。也有人喜读处于同样境界的著者写的书。大凡宗教书籍适合此种场合。谨慎中会想读些艰涩难解的书籍。然而激起同情的则是悲戚的书。通常疏略的，此种场合不会疏略。平生读后无感觉的，此种场合也将感受深切。取出故人的遗稿，细细玩味的机会恐怕也是此时。缅怀故人，这是最佳时机。 （四）幽囚是指囹圄配所的生活。当然，常事犯被捕系狱的场合另当别论。狱中生活和谪居生活在某一点上与羈旅意趣相同。那便是远离眷属，倍感孤独。然而幽囚有羈旅所不具的激越的忧愤之情。和缓此种激越之情的是读书，使之愈发高扬的也是读书。无论怎样，除书籍之外没有友人，也无以慰藉。此时读古人之书得益匪浅。虽然也有过于愤慨而滥用书籍的例子，但若是善用，则能成为积修养、养人格的食粮。古来谪居期间成为卓越学者的为数不少。积修养、养人格的人也为数不少。忧愤之余写下的文章诗篇博得不朽赞誉的例子也不胜枚举。总而言之，幽囚中读书最益于身。 市岛春城是早稻田大学图书馆的首任馆长，图为现今的早稻田大学中央图书馆。 （五）阵中读书是立于生死之境的读书。不言而喻立于枪林弹雨之间是无读书余地可言的。而长期坚守孤城，或卫戍边塞，凡属此种范围，虽有危险但却并非没有读书的余地。多数场合，可讲解兵书，读军机军略。身临实地，阅读研究此种书籍，最能痛感得失。然而并非只限于兵书军籍。鼓舞激发精忠报国思想的历史，豪杰传记，及《靖献遗言》式的文章，此等书籍在阵中读最有感悟，因而武人的修养由阵中读书而来或许并非诬言。 （六）病褥也是读书的一境。除非有痛苦的疾患或热病缠身，否则病人万不得已长期卧床不起，能成其安慰成其消烦解闷之物的惟有读书。平素繁剧之人若不是在此种场合，那便没有机会亲近书籍。因而此种人视病中为乐土。病中没有待客的烦扰，无人妨碍这般清闲，能比羈旅更专心于读书。多数场合精神沉静，思绪自然集中，可以静思熟虑，从而读书所得也多，因此读书人有时甚而愿意染些微恙。 （七）僧院是一清寂之境。在拜佛像，嗅线香，闻钟声之处自有超脱的意趣。殿宇高敞，树木苍郁，远离尘世，绝断俗音，此境尤为适合读书。古来僧院贤哲辈出绝非偶然。虽说此处最适于读圣典修禅学讲哲理，然而哲学研究未必成为擅场。此境地也适合阅读各种极其世俗的书籍。 （八）林泉也是读书一境。在远离村庄的山林中，避开世间尘事，筑一闲静草庐，或建于风景胜地奢绮的别墅，皆属此种境地。若要心情舒畅地读书非此处不可。此境地最适合朝夕忙于待客却仍不暇应酬的繁剧之人静心亲近书籍。或选温泉为读书之地，暂居山间海滨的旅馆避夏日暑气，专心读书，也同样如此。有连续阅读书籍的必要时，为著述而读书时，大多喜爱林泉之境。因为此境除清闲之外，还具备颐养精神的自然美景。与僧院生活相似，类则不同。 市岛春城铜像 除以上八境之外还有许多境界。有囊萤照读，有映雪读书，也有凿壁偷光。甚或有人习惯在厕屋里读书。患有一种疾病而不得已长时间待在厕屋里的人常常备置阅书架。西洋有身体浸在浴盆中读书的习惯，为此还发明了一种名为巴思·博库（编者注：即 bath book）的书。此外还有垂钓时读书，古时碾茶时读书。或为人仆从，伴随主人在待客室读书，或骑着骆驼牛马读书，数来不胜枚举。而且其境不同读书之味也自不相同。读书视寸阴如金的是勤勉者所为，此种苦学可用萤雪二字形容，意外的是，穷困潦倒时读书会有许多饱食暖衣时读书所不知的收获。因而此等读书境地决不可等闲视之，然而相比之下均属特例，故置于八境之外。 搁笔前摘记支那人颂扬读书的诗一首。 富家不用买良田, 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 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无车毋须恨, 书中有马多如簇。娶妻无媒毋须恨, 书中有女颜如玉。（下略） 正如诗中所言，靠读书无所不可得。妻子珍宝富贵荣达，皆在书中，即读书万能。将此诗意牢记于心，读书可谓是乐之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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